黎夏没吭声。
韩森如今面对的是绵延了两千年的官场难题：官与吏之争。
官员通常是为官一任就会调走, 而吏员是本地人，可以一直做下去。
所以往往官员会掣肘于吏员。因为吏员根扎得深，在当地关系网又广。
不管是古代科举直接往地方做官的知县, 还是如今下基层锻炼的县长, 都会被当地的吏员|XX局长影响。
好多人要么铩羽而归, 要么就随波逐流。
如今这件事, 要对抗的就是王老虎这个承建商以及已经浮出水面的教育局长同他背后的势力。
韩森在这里站稳脚跟是因为管农业时推销冬枣, 解了燃眉之急。
但后来开展工作还是难免受制于人。
这些当地的吏员也没打算对他如何，毕竟是高市长派来的心腹。
只打算一定程度上架空他，好好的敷衍他三年, 不会妨碍他升官发财。
但高市长会把他派到这里来，可不是想看到他这样的表现。
想到这里, 他道：“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在这里说, 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人听去一句半句, 传到教育局长耳朵里。
黎夏点头，“好。”
他们去到楼上黎夏那间行政套房里。
这房间赵明亮人工检查过, 甚至还拿着测电池波的专业设备测过。没有安装监听设备。
当然并不只是他们两个人，屋外、窗外都有保镖守着，屋里顾芬芳和韩森的男秘书也在。
要不然回头人家泼一桶脏水，他们辟谣就要跑断腿。
坐下之后，顾芬芳上了茶。
韩森先开口, “你肯定是不能留下什么污点的啊。千万不能打群架！如无意外, 这次换届选举你就是市人大代表了。顺利的话, 晚一点的省人大换届也有你一席之地的。”
小彭同志没有深究过黎夏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但郭淮和韩森都是一看就明白的。
黎夏端着茶盅喝了一口：“韩县长, 我打什么群架啊？我一贯遵纪守法的。只不过我现在就二十来号人, 本县的超市保安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个。这保障不了我所有员工的安全。所以我的区经理才会叫了关系不错，长期卖山货给我们的本地人给超市做个临时保安, 并陪同员工上下班而已。这是民族团结的表现啊！我要真想打群架，这会儿打个电话给郭权，让他去我堂哥公司借一辆大卡，给我拉一车人来不行么？顶多两个半小时，人就杀到了。我一百多家店，保安有一千个，安保公司还有几百个保镖。他跟我比人多？”
韩森想了一下，这么搞王老虎确实是不敢轻易动手。那些山民，你动了一个，后头肯定牵出来一串。没准一整个村子都下山来找算账！
黎夏超市的员工人身安全倒是都得到了保障。而且那些人也不敢在她的超市闹事了。
这倒真是个好办法！
而酒店这边她有十几个很专业的保镖，王老虎想动她不调个五六十人来不可能。
“我再给你调一队公安来。你是来捐建学校的，又开超市解决了一百多个就业岗位。因为学校质量问题跟当地地头蛇对上。保护你的安全，公安责无旁贷。”
韩森说着走到一边办公桌去打电话调人。
他怎么忘了，黎夏对上北京那边的衙内都没服过软，能怕了这自治县的地头蛇？
黎夏又喝了一口茶，看来韩县长在这里的工作也不是没有成效嘛。至少公安那边他是指挥得动的。
那就好，要是自治县真的全让地头蛇控制了她这趟难度系数可就高了。
也是，韩森如果没有能力，高市长肯定不会把他往这么锻炼人的地方派。
韩森一个电话，来了12个公安，持枪的。
90年代治安乱，公安可以直接持枪执勤。
这下，黎夏彻底踏实了。王老虎就算让农民工来冲击酒店，也不能达到目的。
韩森这会儿已经离开了。他和黎夏商量了一番就离开了，作为一县之长他忙着呢。尤其是这回要和盘踞当地的势力撕破脸了，肯定会出现许多新情况。
黎夏估着，他一定会抓住这次的契机，撕开一条口子好好的打击当地势力。
而她这里，稳住就行了，不需要做更多。她只要把建筑不达标的后果宣扬开去就好。
如果老韩能把王老虎、教育局长这一条线上的人全收拾了最好。那以后就没人敢轻易偷工减料了。
她当初选自治县作为试点的地方，不就是以为老韩在这里，而且他肯定得做出点突破性的成绩才好向高市长交差啊。
说句实在话，检测到第二所学校都是合格的时候，她还暗地里希望过第三所不达标。
要不然，这戏唱不起来啊。幸好王老虎没有让她失望。
韩森刚走，顾岭来敲门。
黎夏以为他来道别，起身道：“我送送你！”
“不用，设备已经让小萧他们带着上车了。我留下来看看！确实跟着黎总你就少不了新闻热点。”
黎夏看看楼下，“这种揭盖子的事未必能报道吧？而且这次韩县长那里才是第一线呢。”
“我先收集着。就算真不能报道出来，也当长长见识。而且，回去了领导肯定会问起来的。我侧面了解一下就好了。第一线硬斗硬的，我还是不去了。”
“行，那你随便看。我这回也是个看热闹、敲边鼓的。”
黎夏和顾岭相视一笑，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台高的样子。
程律师和高翔也同车离开，他们要回去忙活打官司的事前准备。两边要分头进行。
韩教授和二舅爷在二楼的走廊下很悠哉的下象棋。黎夏已经问过了，两个都说不走。
说昨天坐了一天车，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想留下来看热闹。
车子很快离开，还有一辆警车护送。
韩森这已经是旗帜鲜明的和黎夏站到一边了。
酒店的老板有些发愁的看着他们，这一层楼已经被黎夏包下来了。
“放心吧，刘老板。肯定不会给你带来损失的，就是有，我也一定赔偿。”
刘老板道：“我要是怕事，也不会打开门做生意了。只不过黎总，你就为了12万，没必要和王老虎他们斗吧？说实在的，那所学校恐怕是他搞建筑以来用的材料最好的了。”
毕竟王老虎也知道，黎夏那里还有很多所学校要承包出来修建。
黎夏道：“我要修很多抗震的学校。哪哪都有这种人，如果一开始就退步了，以后就更不好把质量关了。”
杀鸡儆猴，哪怕这只鸡雄壮了一点也是不能退步的。不然以后更不好开展工作。
刘老板点点头，“反正只要你给钱，这房间就随便住。在我店里吃的东西，我也保证是安全的。我会安排人守好厨房。”
黎夏道：“算了，不麻烦您了。我让超市的人做好送来吧。”
“也行，我还省事儿了呢。”
黎夏回房间看电视，一打开中央台正在放《小龙人》，她兴致勃勃的坐下来看。
“我上一条小青龙、小青龙，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看了一会儿，顾芬芳从楼下上来告诉她，“黎总，楼下有人想见你。”
她拿着黎夏的笔记本在楼下办公来着。
黎夏挑眉，“来说和的？”
这不奇怪，王老虎那边想要的是钱，而且他肯定不想对簿公堂。找人来说和很正常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正常。
不过在自治县最适合担任这个角色的原本是韩森。现在韩森旗帜鲜明站她这边，这个事情就有些复杂了。
他们肯定会找别的人来，就是不知道他们能找什么人来？
要来说和，总得在两边都得有些面子才成。
顾芬芳脸上有些复杂，“不是的，应该是那晚想抢劫你的学生的家长，看样子病兮兮的。她一开始以为我是你，一来就要给我跪下。我赶紧把人搀住了，安顿在沙发上。”
她这么一说，黎夏直接就不想见了。
“为了她儿子不记档的事吧？”进少管所的事记入档案，以后一辈子都清白不了。甚至儿孙三代政审都要受影响。
“是的。”
黎夏挥挥手，“你让她回去，我不坚持要记档就是了。”
这个年代法制混乱，这些确实没有一个固定的处理方式。
就是量刑，都有很多人为的因素了。
黎夏觉得自己真当了人大代表，提案都是现成的，就围绕普法来提嘛。
顾芬芳点头下去把人打发了，并且在公安前来确认此事时代表黎夏表了态。
黎夏便进去继续看‘小龙人找妈妈’。难得有这么无所事事的时候。
过了一阵，来了二三十个农民工要见黎夏。
他们没有过激的举动，公安也不好直接驱赶。只好上楼来问问黎夏见不见。
黎夏挑眉，之前那一出果然是投石问路啊，正主来了！
她不想那生病的妇人被人怂恿着一再的来，所以很好说话的放了那两个法盲小子一马。
不然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那些人是觉得她还是有些妇人之仁，是可以用哀兵政策的吧。
“好，我下去见见他们。不然他们肯定不肯死心走人！”
赵明亮带了几个人跟着她下去。
那些农民工被隔在离黎夏两米的位置，见了她就道：“黎总，求求你把尾款付了吧。我们干了几个月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我们拿钱回去呢。”
黎夏道：“我不欠你们工钱，你们找王老虎去。”
“可是你不付钱，王老板就没钱发工资给我们啊。”
“谁说的？他有车、有房，银行还有存款。我，是不可能掏一毛钱给修建不达标的承建商的。而且，我还要告他。”
那些农民工道：“你何必呢？那房子用个三十年都不成问题的。学校的校长、老师和学生家长都不介意，你也没有必要这样吧？你拖来拖去，拖的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黎夏道：“把他们给我赶出去。不敢去闹王老虎，觉得我一个女人又是外地人要好欺负一点是吧？”
十几个保镖立即上前，把人往外头逼，但是没有和他们发生肢体接触
那些农民工来之前估计受过嘱咐的，立即往地上躺，“打人了，大老板的保镖打人了！”
公安没好动，他们的任务就是黎夏的人身安全受到影响时出手相护。
黎夏指指二楼的顾芬芳，“看到她手里拿的是什么没有？那是我的数码相机。刚才的一幕录得清清楚楚的。想讹人，我奉陪到底。不信啊？你们可以派个代表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