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當啦……」
他頭一低便迎上她的唇。
溫軟香甜的吻,生澀卻又大膽,輕輕地踫著他的唇,蜻蜓點水似一次又一次,然後停在他唇邊輕輕地嘆息,帶著點懊惱,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嘆息讓他投降,他緊緊地擁抱了她,給了她一記深情而綿長的吻……
她臉色蒼白得像是剛死過一回——剛死過,又活了,但此刻她寧可繼續死。腦袋里像有個大鐵鎚隨著馬匹的震動而不斷來回敲擊!那鎚子敲得她想吐,但她早就沒東西可吐了,腸胃整個被清空,再吐就得連五髒六腑都嘔出來了。
「哼哼……誰讓你愛喝……」山鬼在她身邊哼哼唧唧地碎念。
「蹭蹋啊……屠神屠一刀烤的肉啊……千載難逢啊……想起來都心疼……」不知道是哪只鬼還在一旁放冷箭。
她沒反駁,因為沒力氣。
整個人軟趴在馬背上讓馬馱著走,別提說話了,連吭氣都嫌累。
她當然喝過酒,在朝為官能不喝酒嗎?
但沒想到那梅酒喝著順口,後勁卻這麼可怕。明明沒喝幾杯,怎麼會醉得人事不知?她連昨天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都不記得了,最後的印象是那帶著鈴鐺的小娘子巧笑倩兮的臉——
要命!她沒做什麼不該做的吧?天哪!她怎麼會這麼蠢!怎麼會讓自己松懈到這種程度!
胡真狠狠地責備自己,將臉埋在馬鬃里羞愧得不願抬頭,如果爹在這里……
如果爹在這里……
想到爹那雙冷得結冰的眼楮她就忍不住打哆嗦。天哪!她真想一頭撞死了事!
「嘿。」
听到龍天運的聲音,她無力地從馬鬃里抬起一只眼楮。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上頭擺著幾顆黑黝黝的丹藥。「吃了吧,會好過一點。」
她不動,眼楮里布滿血絲。
龍天運嘆口氣安慰她︰「只是醉酒而已。」
「我昨天晚上……」一開口,她被自己那嘶啞粗嘎的聲音給嚇著了!這下完全是個男人的聲音了,任誰都不會听錯。「我昨晚——」
「醉了。」
「我知道!我是說,我有沒有……有沒有……」
有沒有跟他深情擁抱?有。
有沒有一個深情而綿長的吻?有。
有沒有因為醉酒迷亂而露出了本性?有。
看著她那焦急又苦惱的眼神,他不由得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沒有。只是醉了,一醉就睡,酒品倒是不錯。」
他終于明白昨天晚上店小二臨走前欲言又止的是什麼了。那迷藥會讓人失意。
開心、快樂,但失憶。
所以昨晚她笑得那麼甜、那麼美、那麼輕松自在,想起她臨睡前那笑得彎彎的眼眉,他的心也不由得跟著柔軟,但又微微悵然。
她不記得了,不記得昨晚的事,不記得他們曾跨越時光的長河,更不記得那教人意亂情迷的吻,可是他記得。
因為記得而渴望,因為渴望而心痛。
胡真伸手想取丹藥,卻在那伸手的瞬間整個人被抱上馬背。
「你——」
「你這樣沒辦法好好騎馬,而我也不想因為你而耽誤行程。」龍天運將藥九扔進她嘴里。
胡真還想抗議,但他一策馬,馬匹小跑步的律動卻讓她整張臉變青,疼得呲牙咧嘴。
龍天運居然還微微一笑,輕輕撫著她的背。「很快就會好了,忍耐點。」
「我們到底要去哪?」
「去一個地方。」
胡真氣悶地繼續將臉埋進馬鬃里,卻感覺龍天運的手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撫著她的背,像在安慰孩子似。
她想抗議但又舍不得;龍天運的手很大又好穩,像帶著某種魔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閉上眼楮,想就這樣沉溺下去。
第6章(1)
他們繼續朝西北走,經過了涼州、豐州、耿州,每個地方都只停留一天,人愈集愈多,最後在幽州停下來。
浩浩蕩蕩十幾人馬就這樣山一重水一彎,披星戴月地,離永京愈來愈遠。
這一大批馬隊看起來難道不可疑嗎?光這奇形怪狀的五只鬼看起來就夠恐怖了吧!他們可是連遮掩都懶得遮掩。
如果他是州牧,絕不會這般輕易放行;即便就是個瞎子,光听聲音也知道這馬隊有鬼(真的有!)吧?
可是一州又一州,關隘守衛竟真全成了睜眼瞎子,寧可去掏棺木、查驢車,卻完全不去盤查這支剽悍的隊伍。
十幾匹馬就這樣馬不停蹄地橫過好幾個州,真把她累個不輕!
要說這中間沒有古怪,誰信?
龍天運到底是如何買通了這些關隘守衛?又或者該說,仙城派到底是如何買通了那些官兵?十幾匹馬可以放行,那幾百匹呢?
愈靠近西北,天氣就愈涼,明明已是初夏,眺望遠處山巔仍是白雪皚皚,足下青草不過寸許,看來才萌生不久,銀絲飄落猶帶霜凜之氣,與永京的舒爽宜人截然不同。
再過去便是玉門關,是進人北境了。玉門關,寒壤,迦蘭河。
總不至于直奔迦蘭河去吧?難道迦蘭河也有武林?
雖然她很想親眼看看北狼的浩瀚草海跟山川大河,但也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北狼沒有武林,北狼只有狼騎。
直到「霍家莊」三個字出現眼前,她總算知道了他們的目的地。
是了,一直忘了「霍家莊」。
幽州與平川交界有綿延百里的霍山。
霍山山勢峻峭嶙峋,萬仞奇峰林立,過了險峻的霍山就是玉門關,自古以來便是北境與中土之間的一道天然屏障。
若說永京是珠玉之城,那霍山鎮便是刀劍重鎮。霍山產的鐵跟霍山鎮的鑄鐵師傅並列天下第一。
這里專造武林人的各種名器︰刀劍斧戟、槍棍暗器,就連朝廷軍隊的武器也有許多是出自霍山鎮。
武林各大門派在霍山幾乎都有分舵,就連最最無名的小卒想在江湖上混口飯吃都不得不來霍山朝聖一番。刀劍無眼,失之毫厘,差的可不只是千里,而是一條寶貴的性命。
這天,他們風塵僕僕地進了霍山鎮。
霍山鎮看上去就如一般城鎮,小繁華有之,車馬交錯,絡繹不絕。
這里的駐軍跟其它地方一樣,都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地盤問人鎮的人,也不見怎麼嚴謹。
這里的武林人太多,街上游人多數配著刀劍,果然是中土武林人聚集的地方。
唯一奇怪的是沒見著幾間打鐵鋪。
還以為這里滿街都是打鐵鋪才是,結果只看到幾間小鋪子,架上賣的也多是菜刀農具,並沒瞧見什麼武器。
「刀劍重鎮」看起來不過爾爾,難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他們沒在霍山鎮逗留,中午只在客棧里略事歇息,用過簡單的粗茶淡飯便又上路。山鬼告訴她,他們要去霍家莊。
霍山一帶的重中之重自然是「霍家莊」了。
立足霍山三百年,代代都是制器名家;撼動天下的「無垢」、「斷腸」、「逍遙刀」、「鳳刃」、「一丈青」等無數名器皆是出自霍家莊,傳到現在已經是第八代。
江湖上只要跟武器有關的就月兌離不了霍家莊,名義上雖無建立門派,卻在武林中佔有重要地位。
第八代霍家莊莊主霍清風二十歲不到就繼承了家業,至今二十年,培養出無數造器名匠。
听說霍老爺所造的「鳴雨」是把絕世好劍,劍刃輕薄,通體雪白,熠熠生輝;最神奇的是,當雨滴打在劍刃上竟會發出金玉之聲,釘鐺不絕彷若樂器而得名。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鳴雨」?
從霍山鎮西面出鎮,往霍山山隘直走人山便算是霍家莊了;霍家莊三面環山,只有正面臨路,是個易守難攻的戰略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