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小姐。」春草轉身去吩咐廚房煮綠豆湯。
春草只比她家小姐大兩歲,可身形是天差地別,她個頭偏高,十分豐腴,胸前波濤洶涌,主僕倆站在一塊就跟大姑娘和小丫頭一樣,簡直是沒法比較。
溫明韞雖不在意自己胸部的大小,可春草每每打眼前經過,她都會忍不住的瞧兩眼,再低頭看看自己一馬平川的胸,琢磨著該吃什麼好為自己補一補。
不過癸水未至前,補什麼都功效不大,所以她往美膚女敕肌方面去下功夫,試著做出多款保養品。
她做了很多藥,往外賣的是比較常用的、普通的,特殊的都沒往外賣,留著自用或送人,她有時候制藥是一時興起,做出來的數量都不多,通常也只送給家里人,她從來不拿這些東西出去引人注目,尤其是平源縣的爹娘,她並不想讓他們知道,依他們愛財的德行,他們的「遺忘」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人心是貪婪的,一旦她的藥丸子成了坊間的搶手貨,只怕她將居無寧日,包括她的爹娘在內都會逼她做出更多的成藥,讓兩間鋪子大發利市。
她打七、八歲大就跟著祖父上山采藥,有些藥材她留下來了,有些賣給自家鋪子,她三叔從未壓價還多給了她一些,加上采霧蓮賺取的銀兩、寄賣藥丸的所得,滿滿一匣子的私房不比她娘少。
她不缺銀子,所以不自找麻煩,這種諸事不管的生活才是她想過的日子,只要……某人不來煩她。
「明韞妹妹、明韞妹妹,今兒個天氣不錯,我們去湖邊踏青,我給你摘花戴……」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沒听見、沒听見,她暫時失聰。
眼角一抽的溫明韞取出一些曬干的藥草,放在研缽中細細磨成粉末,干燥的藥草一磨就細碎,她很想專心的繼續制藥,可是牆頭上冒出的黑色頭顱實在太刺眼了,聲音也讓人難以忽視,越不理會他喊得越大聲,一點也不在意丟不丟人。
在一牆之隔的雷府里,和溫明韞居處比鄰的原本也是女眷的居處,誰知雷霆風這猴兒四處亂跑,到了荒蕪的後院,好奇的爬牆探看,一瞧清牆後面住的是誰後,立即讓人敲磚動瓦,將久沒住人的院子重新整修,雜草盡除、種上花卉草木,搬幾顆太湖石造景。
不過數日光景,荒廢的後院成了公子居所,二明二暗的屋子還布置了書房,一叢翠竹立于書房外,庭園中還有假山、流水,一座石橋隱于淙淙水流間,十分雅致又不失大氣,渾然是男子的下榻處。
若是不知隔壁住的是誰,他住進這個院子也就罷了,偏偏他明知隔壁住的是溫家小泵娘,他這番舉動就顯得太逾禮了,既輕狂又失了分寸。
但他這大動作,身為祖父的雷老爺子竟無一句責言,如入定的老和尚一般由著他胡作非為,只要不殺人放火,闖下殺頭的彌天大禍,浸婬官場數十年的前首輔還會擺不平嗎?就連皇上也要賣他幾分面子——孩子就是這麼被寵出來的。
對雷老爺子而言,只求子孫平平安安,不求建功立業,整日無所事事,走雞斗狗又何妨,首輔的官夠大了,不需要錦上添花。
他如今急流勇退也是為了保全家族,誰知他的苦心子孫不理解,他的退隱反倒讓兒子更加野心勃勃。
「明韞妹妹、明韞妹妹,你理我一下嘛!這牆頂高的,我爬得有點心驚膽顫,要是我一個不小心摔下去,你不要擔心,我皮厚得很,摔不疼,哈哈哈……」
是挺厚的,臉皮厚。
一言不發的溫明韞將磨好的細粉倒入一只青花瓷盅,她再取出另一種藥材研磨。
「明韞妹妹累不累,要不要我下去幫你,我這人沒什麼長處,就是力氣大,你看我翻牆……」不請自來的少年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緞袍,作勢要翻過圍牆。
「你給我在上面待著。」這人是少根筋還是腦子被驢踢了,听不懂別人的拒絕嗎?翻牆翻到一半的雷霆風定住,一腳跨在牆頭上,一腳踩在木梯上,可憐兮兮的望著正在磨藥的少女,「明韞妹妹,我腳酸,而且上頭風大,吹得我東搖西晃。」
「沒人讓你爬牆。」自做自受。
「我來找你玩,老是悶在院子里多不舒坦,我們去湖邊放紙鳶,我給你紮一只大大的南燕。」他用手一比,好像已做好了比人還大的燕子紙鳶,就等著線一放飛高。
「去找別人玩。」她沒空。
「沒有別人,他們嫌棄我。」他睜眼說瞎話,門房那邊一堆拜帖,就為了求見首輔家的小鮑子。
雷老爺子在首輔之位坐了將近二十年,誰敢對他有絲毫不敬?就連當今皇上也要拱手尊稱一聲先生,可見地位何其崇高。
如今雖然辭官不在朝堂,他仍有門生故舊在朝,在朝廷猶有余威,不少當地官員想上門拜見,偏偏他以年歲已高,精力不濟為由予以婉拒,至今尚未見過一位地方仕紳,讓人既失望又惋惜。
而雷老爺子會拒絕這些應酬往來,是因為愛惜羽毛。
正因為他的身分對朝政影響甚巨,又適逢立儲的聲音如浪,為免被牽扯進皇子的紛爭中,他順應皇意引退,一來保有文人清名,二來全了氣節,不讓黨派之爭毀了一世名聲。
要拉抬聲望很難,累數年之力,但要毀掉極其容易,僅在旦夕之間,所以愛惜名譽的雷老爺子不輕易見人,他大多在自宅,鮮少外出,有點隱世意味。
不過山不轉路轉,那些官員鄉紳想著,老的在家待得住,年輕小伙子在枯燥乏味的宅子里肯定待不住,藉著小輩的名義攀交情,不能深交也好歹留個印象,所以送給雷霆風的邀帖拜帖也是一堆。
但是雷霆風也沒答應,一方面是祖父叮囑過,與人交往要謹慎,一方面是沒興趣。
眾人求而不得見的雷霆風盯上隔壁的小泵娘,只覺得她太好玩了,不找她打發打發時日,日子太難熬了,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對他容貌不為所動的人,是真的不為所動呢還是眼光有問題?總之人家越對他不屑一顧他越要死纏爛打,他和她耗上了,不信人見人愛的他會踢到鐵板,他認為有志者事竟成,鐵石心腸也會化成一灘水。
要是溫明韞知道他的內心想法,只會覺得他自虐,對一堆等著要認識他的人視若無睹,反而熱臉貼人冷,討好對他無動于衷的小泵娘,因她的一句回話暗暗竊喜。
「乖,鎮長的胖兒子很喜歡你,你去找他玩。」
「我比你大。」她那口氣像在哄小孩,真叫人不快。
「可是你的言行舉止看起來比我小。」幼稚又無腦,盡做些滑稽又叫人苦惱的蠢事。
「我是為了表現我的親切,不讓你感覺生疏隔閡才如此。明韞妹妹,今日風光明媚,不出去走一走太可惜了,我們還可以去劃船、釣魚,摘幾片荷葉回來蒸雞。」把握好時光,人生不虛度。
「你可不可以別叫我明韞妹妹。」溫明韞不回應他的邀約,岔開話題,他說的事她都做過,沒興趣再來一回,而且這人太不值得信任了,誰知他會不會捉弄人,他看起來就是個頑皮小孩。
「不叫你明韞妹妹要喊什麼?」踩在梯子的一腳往上提,他直接坐在牆頭上,兩腳晃呀晃,托著下顎看著她。
「溫姑娘。」什麼妹妹這種稱呼太親熱了,讓她不舒服。
「不好,太生疏了,還是喊明韞妹妹親近些。」雷霆風笑著搖頭,眼楮眨也不眨的打量她,疑惑她怎麼都不笑,一張小臉沒半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