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還故意為老不尊逗弄人。」
「什麼為老不尊,你這門親事沒你祖父出面還不行,你還指望你爹來成全你呀!」被四皇子所畫大餅迷惑的兒子越來越糊涂了,長了底氣都敢跟他叫板了。
聞弦歌而知雅意,他立即兩眼亮如兩顆大日頭,「祖父是說孫兒能心想事成?」
「還有得磨。」面對溫家那一老一少得用水磨功夫,要有耐性,還要跟他們斗智,采迂回戰術。
他一听,有些失望地垂下雙肩,「連你出馬也鎩羽而歸?」
「臭小子,你當你祖父是神呀!也不想想你一走就是三年,再好的感情也疏遠了,要綁住那姑娘的心,讓她與你同心,這事就成了一半。」
胸口被用手指戳,雷霆風低頭一看發現祖父老了許多,雙鬢的白發由絲成片,他不禁說︰「祖父,我不走了,留下來孝順你。」
「說的好听,還不是為了隔壁那姑娘!西南那邊的事了結了嗎?」
「除了一些零星戰役外,差不多收拾干淨了,若再打下去我方的兵源不足,後繼無力,對方亦然。」所以兩方同意休戰,各退兩百里。
「朝廷召你何時回京?」雷老爺語氣稀松平常,似問他朝食吃雞如何,其實一針見血,直搗黃龍。
他面上一訕,干笑。「月底。」
「只余不到二十日了。」他膽兒肥了,也敢欺上瞞下,不乖乖回京,反而跑回鎮上。
「我想祖父你了,特意向陳將軍告假五日,我快馬趕一趕能在十日內抵京。」只是中途不能休息,吃睡都得在馬背上。
「你這話說來騙誰呀!自個兒信嗎?」他沒好氣的一瞪眼,這孫兒在想啥他還不清楚嗎,一顆心早飛到隔壁了。
「信呀!我不就是來看你了。」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把祖父哄得心順了,他還怕娶不到老婆?雷老爺子噴笑,「你這臉皮厚的呀!不比我年輕時差,你祖母在時常罵我不要臉,你倒是盡得精髓。」
他的老妻四年前過世了,因此他大病一場,身子骨養好了體力卻大不如從前,正好皇上準備立儲,皇子們競爭激烈,不想卷入其中的他便以此為理由告老還鄉。
可皇上還是覺得老臣好用,可靠又忠心,表面上是放了他,私底下一有拿不定主意的政事還是會派人徵詢他的意見,听听他的解決方式,有時還把奏章往他這丟,讓他看一看,了解京城所面臨的局勢。
身在局外的人比身在局內的人更看得透,不在任上的雷老爺子比以前更受皇上重用,因為他已不在朝廷,不會影響朝政,可以適時的為君解憂,在無形中成了助力。
「嘿嘿,明韞妹妹也罵過我不要臉。」她瞋目怒視的模樣真可愛,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黑貂。
「你還得意!」真是沒救了。
雷霆風下顎一抬,「當然,明韞妹妹只說過我,這表示我們夠親近,不夠親的認她還懶得說,而我這不要臉可不是人人做得到。」
見不得孫子太得意,雷老爺子決定提醒他,「別太掉以輕心,心大意失荊州。」人在得意時往往失去防備,被人挖了牆角猶不自知。
聞言的雷霆風立即目光一厲,「祖父,你在暗示什麼?」
「嗯!警覺性高,尚可雕琢。」不枉他的提點。
「祖父——」他的聲音一沉。
看孫兒急得要跳腳,雷老爺子反而得了趣味,哼嗤哼嗤的笑,「咱們的父母官真是愛民如子,憐老惜幼,不時地來看看我這個齒牙搖晃的前首輔。」
「然後呢!」雷霆風發出磨牙聲。
「然後呢,順便到隔壁拜訪地方耆老,與老溫相談甚歡,最後再去看看小泵娘如何制藥,稍有得空時還幫著搓搓藥丸子,你用過的成藥中說不定有他搓過的。」
「江照舟——」他仰頭一吼。
正在書房中的江照舟忽覺背脊一冷,像被惡鬼盯上一樣,他不自覺地看看左右,朗朗乾坤下,妖魔鬼怪應該不敢作祟。
此時的他正在寫摺子打算為溫明韞做藥一事請功,可是寫到一半又停筆。
以他對溫明韞的了解,只怕是不願得到這份功勞吧,向來謹慎行事的她只喜歡制藥,再大的功勞對她而言全是虛名,不能給她帶來好處,只有麻煩。
于是愛民如子的知縣大人後來特意地詢問當事人,溫明韞果然如他所料不肯出頭,他想了折衷的辦法上奏朝廷,皇上得知有人為善不欲人知,便將原本的賞賜改為黃金千兩,良田百頃,由江照舟用以照應治下貧苦百姓。
傍他們銀子,給他們土地,將這份善念施以大眾,以示皇恩浩蕩。
「他也是代表西南軍來問問藥做好沒,之前的那批听說用完又來催,牽線的知縣大認只好來瞧瞧缺了什麼,溫家藥鋪供不上的藥材全由他補全了,功勞不小。」
「祖父,你為什麼不攔著他?」分明刻意縱容,想讓他多個競爭者。
這老頭太陰險了,根本是在看好戲,也不想想他孫兒就那麼點念想,竟把煮熟的鴨子端到別人嘴邊。
「怎麼攔,江小子好歹也喊我一聲師公,又是你的表哥,兩家有親,我就算不能做到一視同仁也不好給人使絆子,我這歲數了你想讓我晚節不保?」
雷老爺子氣呼呼的吹胡子,一副子孫無能倒怪他的樣子。
「祖父,你這是推卸責任。」分明是他從中放水,放虎入羊欄。
「我要是真推卸責任你現在就不會好好地待在這了。」雷老爺子呵呵一笑,「你爹這一年來是不是書信頻繁,催促你盡早回京?」
「我沒看,全燒了。」
他失笑,「難怪你不知道你爹為你定了一門親。」
「什麼?」雷霆風跳起來,神色狂怒。
「沉穩些,這些年還沒磨平你急躁的性子嗎?」
「我爹都要把我賣了你還要我沉穩,我沒直接吐口痰在他臉上已經是我的孝道了,他都做了什麼荒唐事!」
打從他去西南的第一年,他爹就要他想辦法回京城,說憑祖父在朝的關系,此事不難辦到,他可以把他安插在禁衛軍里。
他拒絕了,以初到軍中不宜調動為由,不料父親竟派人到西南營區,拿了四皇子手書欲將他強行帶走。
幸好陳將軍出面,將來者重打五十軍棍,又還以四皇子書信一封,表明自己忠君愛國,四皇子只是皇子,無權插手西南軍務,若欲帶人離開,就請皇上下旨。
也許是陳將軍此舉太過不給面子,態度強硬,致使四皇子顏面無光,因此消停了一年多,未再向西南邊防伸手。
可是在軍情最緊急那段時日,他爹又來信了,說的全是廢話,說他年紀不小了,該訂親了,他和他娘相看了京中的幾名貴女,覺得其中一位不錯,若他無異議便定下。
當時他氣急敗壞的回了一封信,表明敵人未退前不言婚事,還特別嚴明爹娘若未經他允許私下訂親,這椿事他不認,他們再生一個去娶。
他父親因而惱怒,之後的幾封信不是罵便是勸,也有大哥疾言厲色的喝斥,說母親因他的婚事病倒,要他返京侍疾,連外祖也婉言相勸,說什麼天下父母心……
全是千篇一律的內容,他索性不看了,免得心煩。
他、心知肚明,遠在京中的親人如此安排並非看中他的能力,而是認為他好控制,誰都壓在他頭上,犧牲他一個人聯姻,所有人都得到好處。
因此,他對父親更心灰意冷,更是不願回京。
「也不算太荒唐,和他過去所做的事一比,還算是好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也是拳拳父愛,想為你覓一門好親。」雷老爺子自個兒說著都笑了,他自己都不信雷鴻文這麼為雷霆風著想,為孫子的處境感到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