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痛苦的沈夕曛此時下了個玉石俱焚的決定——她寧願死,也不將孩子給人,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肝寶貝,沒有人可以搶走他,沒有人可以!
想著,沈夕曛的目光在柴房內一陣梭巡,然後她瞧見那碗還好好的放在地上的冷飯。那是她今天的糧食,是煜祌給的!她要用他所給的東西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主意打定,沈夕曛爬過去,將碗拿起來倒出里頭的飯,然後將碗往地上一砸,碗頓時裂成數塊碎片。
她舉起一塊碎片,就著陰暗的光線看著那鋒利的邊緣,正想往自己手腕上劃去時,突然砰的一聲,門被人踢了開來,只見一個男人大喊道︰
「沈姑娘,不可輕生啊!」
沈夕曛身子一僵,怔怔地抬起頭,看著這個驟然沖進來的男人,阿倫泰。
「阿倫泰,你……」
阿倫泰對沈夕曛打了個手勢,「姑娘,時間緊迫,奴才來不及解釋,總之請姑娘跟奴才一起走便是!」
不待沈夕曛反應,阿倫泰拉起她便要向外走。這時,肇英由外頭晃了過來,「阿倫泰,你的動作真快,四爺吩咐我來做了這個女人,想不到竟讓你搶先了!」
沈夕曛一驚,心里無限恐懼,忙想掙月兌阿倫泰的手,「放開我,放開我!」
阿倫泰也是一臉錯愕,不明白肇英為何如此說?「肇英,你胡說些什麼!」
肇英滿臉陰沉地道︰「阿倫泰,既然你都搶先了,那我也不和你爭,動手吧!四爺嫌這女人礙手礙腳,再加上外頭一些流言蜚語听了讓人不舒服,所以他才下了破釜沉舟之心,大人不要,連小孩也不要了!」
肇英的話,益發讓沈夕曛心驚,想不到一個男人的心竟可以變得如此快,更想不到他竟會想殺人滅口!
她拼了命地掙扎捶打著阿倫泰,「放開我,你放開我!」
阿倫泰本來就不善言語,這時有個肇英在一旁挑撥離間,更讓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從何解釋起。「姑娘,你听我說,是四爺讓我來——」
此時,肇英突然挺劍而進,「阿倫泰,你不動手,就別怪我搶功了!」
阿倫泰見狀,連忙拔刀擋住,兩人就這麼一來一往的打了起來。
眼看兩人竟然起內訌,沈夕曛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于是她連忙拔腿便往前跑。
但偌大的王府到處都是人,沈夕曛要走談何容易?她一會兒撞見個丫鬟,嚇得躲進花叢里;一會兒踫上個侍衛,驚得閃在樹後。待沈夕曛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離開定親王府時,早已弄得披頭散發,渾身傷痕累累、狼狽不堪。
但沈夕曛不敢停,她沒命地繼續往前跑,跑出定親王府的勢力範圍,向著她所不知道的北京城跑去。
路上跌倒了,沈夕曛爬起來再跑;撞著人了,她道歉也來不及說就繼續跑,她怕只要自己一停下來,阿倫泰和肇英就會追上來要殺了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能不跑嗎?
沈夕曛一直跑、一直逃,完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逃了多久,直到她累得再也無力可逃時,這才隨意找了個地方瑟縮地蹲下。
風吹得她又冷又餓又累,卻無計可施。聞著面前一家客棧里不住飄來的飯菜香,刺激著她饑餓的肚腸,可她沒有銀子啊!沒有銀子,誰肯給她東西吃呢?
她虛弱地偎在牆角,眼巴巴地看著食客大口喝酒、吃肉,一點辦法也沒有。
猛地,一名青年陪著一名姑娘出了客棧,那姑娘看了沈夕曛一眼,「二哥,你看那乞丐婆子好可憐,天這麼冷,她卻穿得這麼單薄。不如我把我的棉襖給她穿,你說可好?」
青年贊許地點頭,拿著女伴月兌下的棉襖放在沈夕曛面前,不說一句話便拉著姑娘離開。
沈夕曛僵硬地看著那件棉襖。乞丐婆子?她沈夕曛成了乞丐婆子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披頭散發,一身的污穢、藍褸,又模了模早被污泥所遮蓋的姣好面容。是啊!她這模樣,和乞丐有何差別?
她抖著手,將那件棉襖撿了起來穿在身上,頓時覺得暖和不少。但是光暖和還不夠,她還要吃的!
極度的饑餓,使得沈夕曛再也不顧一切,她走往客棧,對著一個剛走出客棧的客人伸手,「大爺,我肚子好餓,可否賞點銀子或給點吃的?」
第6章(1)
時節剛跨入八月,還差幾天就是大秋了。
一個老乞丐手里捧著一大碗的豐碩飯菜,懷里揣著一包分來的饅頭和幾塊碎銀子,興匆匆地來到蕪湖城外一座破廟里。
「小扁,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吃的東西回來!」
正窩在神桌旁,努力忍著疼的沈夕曛見老乞丐回來,勉強露出一抹笑,「義父,您回來了。」
原來這個老乞丐叫左騫,河南人,黃河汜大水時逃出來的,一路乞討到京城,就在京城里住下,想討夠本兒,再回老家去。
一天,左騫在街上遇見了沈夕曛,見她一個單身姑娘行乞飽受欺凌,好不容易要到了飯,不是讓別的乞丐搶走,就是故意被推倒在地上沒得吃;千辛萬苦討到了一點銀子,也被地頭乞丐奪走,常弄得有一餐沒一餐的,好不可憐。
左騫心里很是同情沈夕曛,再想到自己那個因為洪水而來不及逃命的女兒,倘若不死的話,也該有沈夕曛這麼大了,于是左騫就認了沈夕曛為義女,兩人就這麼相扶相持,乞食為生。
左騫的家讓黃河給沖毀了,再也回不去,可沈夕曛的家倒是沒有,而且听說鳳陽在去年冬天下了場大雪,所謂瑞雪兆豐年,今年鳳陽應該不會再鬧旱災了,因此沈夕曛便和左騫商議好,兩人一起回鳳陽老家。
主意打定,兩人就這麼離開京城,一路往鳳陽而來。
起先他們走得還算順利,在京城討得的銀子也夠他們花使,所以路上倒沒受到什麼苦。可當沈夕曛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眼看著臨盆的日子即將來臨,而他們卻還離鳳陽有數百里之遠時,左騫不得不停下來,他總不能讓沈夕曛在半途生產吧!
于是左騫找了這間無人居住的破廟,弄了些門板、被褥一類的,讓沈夕曛待著靜養,而他自己就出去四處乞討,討得吃的就給沈夕曛,畢竟她要生小孫孫了,得吃得好些才行。
左騫端起那碗有雞腿,還有幾塊肥豬肉的飯菜遞給沈夕曛,「是啊!今天運氣真不錯,遇上京城里來的貴客,多賞了點銀子,還給了這麼一大碗飯菜呢!小扁,你一定餓了,快吃了吧!」
沈夕曛搖頭,「不,義父辛苦了一天,您吃吧,小扁不餓。」
「不吃怎麼成呢?你就要生小孫孫了,得多吃些才行。人家說女人生孩子就像到鬼門關走一遭,義父老了,無法給你太多幫助,只能盡量討些吃的,讓你在生產時有力氣和閻王老爺討討價,你就快吃了吧!義父這兒有幾個饅頭,我還買了一小瓶酒,過過干癮呢!」
淚光在沈夕曛眼角泛出,她握著左騫的手,禁不住靶激地說︰「義父,如果沒有你,小扁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傻孩子,說這些做什麼?快吃,過兩天就是中秋了,一會兒義父再出去繞一圈,說不定還可以討些銀子回來呢!」
沈夕曛點頭,端起碗,夾了一塊豬肉給左騫吃下,正想自己吃口飯時,肚子突然傳來抽痛,使得她砰的一聲將碗摔在地上,「好痛!」
左騫大吃一驚,「孩子,你怎麼啦?」
她忍著痛,吃力地道︰「義父,我……我怕我是要生了,今天痛了一整天,我以為忍忍就會好,想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