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歡天喜地地抱著米袋回家,最終只余最後一袋米,她正準備要將它拖進家里。魏召熒見狀,不由分說地接過手,頭也沒回地問︰「你家在哪?」
「就在那兒。」
魏召熒快步走向她比的那間老舊茅屋,才走到門口,便有名老婦走出來。
一撞見他,老婦明顯一頓,正感疑惑時,就听到有人大喊著,「娘!」
「艾然?你回來了……」老婦激動喊著。
「娘,我回來了。」她跑上前,給了個大大的擁抱,反觀老婦像是有些不習慣,雙手僵在身側沒回抱。
這一幕看在魏召熒眼里,只覺她突然成了個小孩,出門在外許久,是如此渴望親情的慰藉,如此思念家中父母。
「艾然,這位是?」老婦輕拍著她的肩。
「喔,他是大……」
「在下姓魏。」他打斷她的介紹。「在下在將日城和艾然結識,要回吞雲,所以便送她一程。」
「喔,是這樣子,那……請進來坐。」
「對了,娘,我買了米和布回來,還有……」像是急著討要夸獎,艾然挽著她往屋內走,說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
魏召熒站在門口,有種被忽略漠視的感覺,讓他不太舒服。
「艾大師是個道姑,她肯定是對大人下了什麼符。」八賢自動自發地搬布匹走來,一邊搖頭晃腦地說著,但一觸及主子警告的注視,立刻乖乖地閉上嘴。
唉,他又沒說錯……
一到晚膳時間,茅屋里擠滿了人。
村民得知她回來,便端著飯菜過來湊熱鬧,一大群人簡直成了團圓飯,飯桌上只听艾然抑揚頓挫的敘述她這趟旅程,這是魏召熒未曾見過的她。
與如此多人一同用膳,大伙天南地北地聊,對他而言也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他默默用膳,听著旁人提起洪災之後的生活,提起城里發生的事情,還有何處哀鴻遍野卻無人理睬,他的心直往下沉。
又听熱情的村民提起,三月洪災,他們能逃過,全是艾然的功勞,直夸她是鐵口直斷。他有些意外,她竟是如此神機妙算。他不信光怪陸離之事,自然對她諸多提防,如今听來,她果真非凡。
「你,你怎麼了?」正和大伙聊得眉開眼笑的艾然,眼角余光瞥見娘親正不住地揉著額際,忙關心問著。
「沒事,只是頭有些疼。」
「我替你按摩按摩。」在按摩店打過工的她可是有證照的。
說著,不容娘親推卻,她探手從她耳後的穴道往頸下徐徐推拿著。
如此來回數遍,只見老婦舒服地微眯起眼。「好多了,你歇手吧,要不待會就換你手酸了。」她輕柔地模著她的頭。
「才這一下子,不酸的。」她笑眯眼,繼續掐揉著。
魏召熒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瞧她燦笑如花,神采奕奕,仿佛訪里是最教她安心的歸屬。
有時光瞧她的笑,胸口就有股暖意流淌,那是種極為陌生的滋味,一時間他也理不出頭緒。
一頓晚膳,他吃得食不知味,待結束後,天色早已全暗,吞雲城門八成也已經關了。
「大人,你們今晚怎麼辦?」趁著村民收拾桌面,艾然小小聲地問。
「睡馬車上。」他淡聲道。
不過是一晚,再者已是五月天,入夜不再沁寒。
「還是我的房間借你好」她提議道。
魏召熒聞言一怔,那表情教艾然以為自己又說錯話,趕忙強調,「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發誓!」這年頭想當好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還是少說少錯好了。
「我只是要說,不用了。」話落,他反身回馬車。
艾然想追上去,又覺得不妥,索性還是回屋里整理碗盤。
一個時辰過去,魏召熒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卻是了無睡意,正打算下馬車走走,卻听到輕巧走來的腳步聲。
窩在馬車前的八賢微掀眼皮又繼續打盹。
「大人,睡了嗎?」
「還沒。」
「要不要下來聊聊?」她掀開車簾問著。
那張堆滿笑意的小臉,教他拒絕不了。「好。」
下了馬車,就見她搬了兩張凳子擺在屋前,還拖來一張矮幾,又躡手躡手進屋端來一壺茶。
「今天是滿月喔,咱們一道賞月吧!」
魏召熒聞言,抬眼看向天空,果真瞧見盈月在天,而底下是滿山遍野的紫檀,眼看花季將至,他的心微微抽著。
怎會如此巧合?
「大人?」瞧他發愣地看著月亮,艾然不由得輕喚。
他回神,垂眼瞅著她,月光如雪灑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恬柔笑意,半晌,他才在她身旁落坐。
「你的精神似乎不錯。」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是啊。」時間已經很晚了,可她卻不覺得怎麼累。
這里多好,月光映照山林,天然的月光浴,沒有光害的世界還有熱情的村民。
「或許是你今日沒一再地吐。」
「對耶。」經他一提,還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大人說話,所以才沒那麼難受。」和他交談,似乎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這席話听在魏召熒耳里,卻令他微皺起眉。「你這說法教人容易誤解,往後得改。」她總是不自覺地在他心底煽風點火,這讓他極為不快。
「嗄?」她無力地垂著臉,苦笑著。「唉,真是麻煩呢!」
大多繁文縛節,真是教人難以招架。
「以往以為你是深居山中才不懂禮俗,但如今看來是你的爹娘沒將你教好。」他淺啜著茶水,神色如常,話里卻帶著些許責備。
艾然聞言,撇唇苦笑,喝了口茶,卻覺得苦澀得緊。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她突道。
魏召熒不禁將目光移向她,听她再說︰「我呢,其實是個孤兒,一個沒人要的棄嬰,從小就是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的。」
「我……」
不待他說完,她逕自道︰「這對老夫婦姓林,是我到這時,對我多加照顧的人,後來洪災發生,我帶著他們避難,所以我就厚著臉皮認他們做爹娘,因為……我沒有爹娘,我想要有爹娘嘛。」
避開道出她並非這王朝的人之外,她所言都不假。
她是個孤兒,比誰都還渴望親情,而來到這兒最令她開心的事,就是她有了爹娘,有了需要她的人。
「抱歉。」半晌,魏召熒才幽然嘆道。
這一刻他才驚覺自個兒有多可惡,兀自解讀,還遷怒于她。
「沒關系。所以呀,很多事我真的不懂,要是有所冒犯,還請大人多多包涵。」睨他,她淺淺勾笑。
「是我冒犯了。」
「大人這性子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知錯能改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她由衷地贊賞,卻又忍不住問︰「我這麼說,沒有調戲或者是誘惑大人的意味在吧?」有些事總是要問清楚較妥,否則惹出誤會就麻煩了。
「我明白你的性子,你想怎麼做都成。」但想起八賢的嘴,他的頭就發疼。
「那可不成,要是八賢又誤會我,我就麻煩大了。」
她愈用力撇清,壓在他心口上的不悅就益發深沉。
不懂……他為何被這小事給困住?
第五章花前月下(1)
淺啜著茶,魏召熒轉移話題,「你怎會落腳在這?」
「嗯……就踫巧來到這兒,遇到有緣人,便定下了。」關于她的來處實在太難解釋,還是能避就避。
「往後呢?」
「我還沒想那麼遠,畢竟這兒的人還需要我幫忙。」
「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你呢?」只要好生整頓吞雲,杜絕所有弊端,百姓的生活就會重回軌道。
艾然愣了下,吶吶道︰「如果沒有人需要我……也許我就不在了。」那就代表她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