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疑惑地搔了搔腦袋,有些不明白,顧上溯的臉上一點貴為新郎官的喜色也沒有。
「小姐,未來姑爺好奇……」怪字含在秋景的嘴里,怎麼也說不出來。
秋景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前方,她家小姐筆直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一串一串透明如珍珠般的淚水,從小姐的眼眶里掉落。
「小、小姐。」秋景慌得喊了起來,「這是怎麼了?」
心揪得好疼、好疼,余歡兮遲鈍地坐在椅子上,一臉的糾結,「秋景……」
「奴婢在。」秋景看得慌極了,「小姐你別哭,奴婢……」
「秋景。」余歡兮咬著唇,用力地咬著,「你去準備馬車,我們回余府。」
「咦?」秋景疑惑不已,「但小姐不是說要……」
「我跟他……我們都誤會了。」她閉了閉發熱的眼楮,「婚事不是他的本意。」
秋景先是不解,接著是大驚,「什麼!小姐,他、他退婚……」
秋景聲音越說越輕,臉色也跟著慘白。
「去準備馬車吧。」事不宜遲,她要盡快地和爹娘說清楚,免得二老丟臉。
秋景難過得紅了眼,「是,奴婢馬上去。」
一場歡喜一場憂,轉眼便世事無常,眼淚從余歡兮空洞的大眼里一滴,滴地落下,她閉上雙目,不再去想這件事。
一個月之後。
彼上溯坐在酒樓中,剛談成一筆生意,他正喝著茶,等休憩一會兒之後再離開。
他坐在二樓,听見樓下一陣吵雜,原來是兩位賣唱的姑娘進來了,樓下有錢的客官給了賞錢,讓她們唱一段。
低沉的二胡拉了起來,一個姑娘拉開了嗓子,悠悠地唱了起來,這曲的內容講的是一個女子薄命,被退婚了兩回,最後懸梁自盡。
以往的顧上溯听到唱曲的也不會多加關注,但這一回那姑娘唱的曲讓他想起了她。
不知她如何了?那日拿回了鐲子後便再沒有見過她,連生意方面也是由茶園的張總管出面。
听著听著,顧上溯的心又是一陣煩躁,他正想讓小東賞些錢打發她們,曲子已經唱完了。
「這姑娘唱得真好。」小東感慨地說了一句,周身的空氣忽然凝滯了似的,他帶著懼意看了身邊的主子一眼,不知自己是哪里說錯話了。
彼上溯冷著臉,又听到樓下的姑娘換了一個曲唱,這一回是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
他冷硬的臉部曲線稍稍柔和了,他想起了在竹海時的場景,喝醉了的她那憨態可掬的模樣,他不由得抿了一下唇,他的薄唇現在還能感覺到她的柔軟。
樓下唱得悠然動听,顧上溯驀然站了起來,嚇了小東一跳,「主子。」
他喊得小心翼翼。顧上溯瞟了他一眼,「走。」
去哪里?小東憋住了發問的沖動,主子冷酷的模樣讓他不敢隨意地開口問。
彼上溯剛出了酒樓的門,正要上馬車,一個熟悉的人影便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動作一頓,又收回了腳,是她!
「主子?」
彼上溯未說話,他嫌緩地躓了上去?那抹熟悉的身影似乎清瘦了一些,她走得也很慢,他隨即緩下了腳步,隔著一段距離跟著她。
接著她彎進了一間布料鋪子,跟身邊的丫鬟秋景討論著布色,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顧上溯站在巷口,不著痕跡地看著她。
她正溫柔地對著丫鬟說話,手中拿著一塊布料,紅色,那是新嫁娘才會穿的顏色,她要嫁人了?
伺候在一旁的小東皺著眉頭,「主子,那是余小姐,要上前打聲招呼嗎?」
彼上溯看了她一會兒,終究點了一下頭,邁開腳步走了上去。
他走進布料鋪子,對著正低頭看布的余歡兮喊道︰「歡……」她的名輕松地從他的嘴里跑了出來。
听到了腳步聲,余歡兮微微抬頭,大眼里寫滿了錯愕,但僅是一瞬間,她又恢復成大家閨秀的模樣,溫和地說︰「顧公子。」
他咬住舌頭,將她的名字吞了下去,「余小姐好。」
一旁的秋景卻不似余歡兮這般冷靜,她輕哼一聲,轉過了頭,顧上溯倒是不在意秋景的態度,他的黑眸直盯著她瞧。
一會後他開口,「余府有喜事?」他不懂自己的嗓音為何這麼艱澀,明明在酒樓里喝了不少的茶,現在卻干得像好幾天沒喝水似的。
余歡兮低頭看著手上的紅色布料,嘴角微微上揚,「是啊,是有喜事。」
心里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胸腔的呼吸也變得艱難了,顧上溯緊繃著臉,不發一語。余歡兮復雜地看了他一眼,快速地低下了頭,「如果顧公子有空的話,不妨來喝一杯喜酒吧。」
「小姐。」秋景不願意地看著余歡兮。
「秋景。」她低低地喊了一聲,暗示秋景不要說話,她又看向了顧上溯,「我們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就先行告辭了。」
彼上溯盯著她頭頂的發旋兒,烏黑亮麗的黑發將她的臉遮掩住,根本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嗯。」最後他沉沉地應了一聲。
小東看著余歡兮主僕離開之後,疑惑地說︰「余小姐要成婚的事,怎麼都沒有听人說呢?」
彼上溯的身子微微一顫,如果他是她的話,成婚也絕不會招搖,畢竟曾經被人退婚過。他再三勒令了當時說親的媒婆,不許她胡說,甚至相關知情人,他也進行口頭上的警告,為的就是降低對她名聲的損害。
一個月過去也沒有听到什麼風言風語,他知道自己的措施還是得當的,只是封住了別人的嘴,卻仍是傷了她的心。
他到現在還記得余歡兮當時的神情,前一刻對他嬌羞的女子,下一刻就換上了最冷漠的面具。
「余小姐肌膚白皙,穿這大紅嫁衣定是好看。」小東站在旁邊,看著琳瑯滿目的布料研究著。
她的嫁衣……一個身披鳳冠霞帔的女子,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面若桃花、巧笑倩兮。
「主子,還不回府嗎?」小東百般無聊地站在布料鋪子前,他們既不挑布料又不買布料,兩個大男子站在鋪子里實在是很怪。
彼上溯緩緩地回過神,他側頭看了一下四周,她已經離開了,忍住失落感,他點了點頭,「走吧。」
「主子,那余小姐的邀約,你是應下了?」小東蹙著眉,主子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去參加呢。
他不想去也沒必要去,為何要去呢?
「去。」嘴一張,說的卻是另一番話。
「這余小姐也不是真心邀請的,若是的話,也該送上一張請柬才是。」小東人精地說。她當然不想邀請他,只不過是被他抓了一個湊巧,她不得不禮貌地邀請他。
「閉嘴。」威嚴地掃視了小東一下,顧上溯恨不得封了他的嘴。
小東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什麼了,但顧上溯的腦海里卻是不斷重復著她要嫁人的訊息,連帶著他的臉色也跟著沉重。
她要嫁人了,他該為她開心的,可為何他會難受?
第7章(1)
彼上溯收到余歡兮寄給他的請柬時,他正好在書房里練字,當何總管把請柬放在他的桌上,他就這麼直直地看著紅色的請柬,好一會後他才開口,「何時?」
何總管看了桌上的請柬一眼,納悶主子怎麼不自己打開看,他只好回了一句,「三日後。」
彼上溯繼續盯著請柬看,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重新執起毛筆,沾上墨汁,一筆一劃在紙上寫著,「出去吧。」
何總管聞言走了出去。
彼上溯就這麼持續地寫著,但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麼,只覺得胸口有一股想宣泄什麼的沖動,好讓他逃離那種幾乎要窒息而死的感覺,宛若一個人面對著四面白牆,卻找不到出路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