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小秀女 第13頁

華嬤嬤一福,先行退出,一會兒後再回來,身邊已多了孟樂雅。

她戰戰兢兢的行禮,目光也不敢直視上首兩個最尊貴的人。

「孟三姑娘抬起頭讓哀家瞧瞧。」秦太後說。

孟樂雅只得抬頭,努力的將目光放在秦太後身上,但眼神很不受控,飄向皇帝又迅速落在他的左手上。

雖然她的目光僅是迅速掃過,傅言欽心中仍是竊喜。

秦太後一身富貴雲紋絳紫袍服,頭戴珠翠冠,看來慈祥又不失威嚴。她也打量孟樂雅,一身秀女宮服,杏眼桃腮,而那雙美眸清澈靈動,讓人一見就心生歡喜,「哀家對你有新的安排——」

隨著秦太後愈說愈多,孟樂雅的眼楮愈睜愈大,欣喜之情簡直溢于言表。

「你可願意?」其實秦太後已從她歡喜的神態得到答案。

「臣女願意,臣女多謝太後恩典。」她跪下磕頭,眼楮、嘴角都是笑意。

「快起來吧,」秦太後看了一旁微笑的皇帝,「哀家突然覺得乏了,還有些小事兒,就由皇帝交代吧,華嬤嬤,扶著哀家回宮。」

「是。」華嬤嬤忍著笑意上前攙扶,她是知道太後心思的,雖然喜歡這丫頭,但庶出身分不夠,這是太後的心病,自然也不想皇帝與其有太多接觸,但這陣子听到小丫頭的低調行事,又知道皇帝自制沒再見過她,慈母心又軟了,這才讓兩人有機會說說話。

秦太後跟華嬤嬤離開後,姚光也很有眼色的揮揮手,讓其他伺候的小太監跟著自己退出殿外。

一陣靜默中,傅言欽跟孟樂雅一上一下對望著,無人開口。

孟樂雅心緒雜亂,這里不是小膳房,而是皇帝的寢宮,富麗堂皇又不失優雅,但面對這張俊美得幾近妖孽的容顏,她還是一樣心跳加速,不同的是,她喉頭哽咽鼻子酸澀,有種想哭的沖動,為她失去的太監好友,為那段不可能再回來的共做點心時光,一切一切都回不來了,她壓抑著心口那揪心的痛,開口打破讓人喘不過氣的靜謐,「皇上的手傷可好了?」

他點頭,「已不打緊。太後的安排,你可喜歡?」

「喜歡。」

干巴巴的兩句對話後,又是一陣沉默。

孟樂雅輕咬下唇,明明沒見面時,心里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但見了面,她發現自己腦袋空空,完全不知該跟一個帝王聊些什麼?

傅言欽的心是受傷的,他以為大而化之的她不在乎他真正的身分,他眸光一黯,那些曾經輕松相處的美好時光難道就此遠揚,永不回來了?

「皇上若無事,臣女告退了。」孟樂雅只能硬生生的擠出這句話,要不然,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她渾身都不自在,倒是頻頻冒汗了。

他似有若無的看她一眼,「下去吧。」

她斂裙揖禮,退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久久,久久,姚光走進來,見這失魂落魄的俊美君王,心里也悶悶的疼兒,皇帝的心也是肉做的,會傷心啊。

「你不選秀了!太後讓你去她身邊做掌膳女官?日後寧和宮與貴人間的小宴都由你做點心?」殷如秀無法置信的雙手抱頭大呼小叫,覺得世界要崩塌了,她最愛的美味點心全往太後那兒飛去了。

「對。」孟樂雅倒是開心。

小宴就是指太後與幾名高官世家貴夫人閨秀間的小聊,或是只在太後寢宮設的宴席,而非大張旗鼓的安排彈琴舞蹈,甚至戲曲等節目設宴,這也是考慮到她的體力,是極為貼心的安排。

「樂樂你這小沒良心的,你還笑得出來,我都不能去找你了,之後怎麼吃你做的點心?太後那里的點心都歸太後所有,哪能偷偷多做、偷偷叫人送出來給我吃呢?」

皇宮中行走可是有規矩,像秀女們入住的秀朗宮,能走的範圍只到哪里可有嚴格規定,太後寢宮與皇上寢宮、議事閣、御書房等等就不能靠近,也只有秦佳音仗著身分,料準那些太監宮女不敢擋她,越了幾次界,但她也不敢太過囂張,大多時候都是守規矩的。

殷如秀扁著嘴兒,可憐兮兮的說著,那模樣讓孟樂雅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行了行了!我呢一定偷偷的多做幾個,偷偷的派人送來給你,若是被太後知曉,我就說你是我的試菜員,吃的都是試驗品,好的才敢送給太後娘娘品嘗。」

殷如秀一呆,委屈了,「為什麼我只能吃試驗品?你對我怎麼這麼壞啊?」

孟樂雅嘴角抽搐,伸手戳了她的額頭,「那只是表面說法好嗎,我哪敢真的拿試驗品給你這女漢子吃,你拳頭可硬了。」

「呵呵呵,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殷如秀猛地一把抱住她。

翌日,孟樂雅就要搬去寧和宮,與秀女們見面的機會便少了,基于好聚好散,她還是禮貌的與相處得不咸不淡的秀女們道再見。

由于秦太後懿旨已下,秀女們都知道她入了太後的眼,又與皇上曾在膳房……呃,那件事不可說。

雖然她已不在秀女之列,但誰知後面又有什麼造化等著她?

不選或直接給嬪妃封位,還不是皇帝一句話,但不論她們再怎麼妒嫉、怎麼恨,她確實比她們站到更高、更靠近皇帝的位置了。

孟詩雅心情復雜,苦味與不甘最多,而孟書雅則是悻悻然,憑什麼同為庶女,她得巴結著大姊才能入宮,得事事听命大姊,陪著笑臉,而孟三只是動動雙手,就能站到秦太後身邊?

右相府的人也已得到通知,雖然與他們預想的不同,應該是孟詩雅得到關注才是,但有人先卡位,他們也是樂見其成,盡管心里仍是會吃味。

「姊姊當上女官,在太後娘娘身邊當差?」

孟磊甫從學堂回來,就听到這個驚人消息,頓時愁眉一佔臉,離秀女初選的不遠了,他是天天倒數日子,當時三姊可是拍著胸脯跟他說,她絕對不可能過初選,到時候她就可以回家煮小米桂圓南瓜粥給他喝了。

可現在突然變成秦太後宮里的人,她何時才能回府?

不同于兒子的沮喪,二房田氏秀氣的臉上難掩激動,他們二房被大房壓抑太久,自己丈夫又是安于現況的實誠人,雖然大房無子,日後相府極有可能由她兒子繼承,但她憂喜參半,因大房個個是人精,就怕自己兒子反而被拿捏住,如今孟樂雅入了秦太後的眼,成了掌膳女官,未來福氣無可限量,一朝若能入主後宮,她兒不是也有座大山可以依靠了。

「磊兒放心,女官也是有放假的,等你三姊回來,好好陪陪她就是。」田氏看著濃眉大眼的兒子笑說,腦子里還在算計著日後怎麼跟一向疏遠的庶女培養感情,拉近點距離。

孟磊僅是點頭,田氏便有些不太滿意,又耐著性子叨念他一些姊弟情深的話。

但孟磊長大了,早分辨得清人對人是真誠還是虛假敷衍,偏偏自己的娘親就是後者,但她又是實打實的寵愛自己,他也很煩惱,想討厭又無法討厭差別待遇的娘親。

田氏轉向寡言的丈夫說︰「大哥為相,是皇上身邊的股肱之臣,咱們這房老是矮大房一大截,三丫頭真能出頭,日後我們二房的腰桿也能挺直了。」

孟軒德仍是沉默,他對那個小時候超群絕倫但失足落水變成一心鑽研蔚藝的庶女,一直都不知該如何與之相處。

于她,他總有一股壓在胸口的濃濃愧疚,這令他時不時的就會想起她的生母,相貌清麗的衛姨娘重病臨去前,哀求他好好照顧沒了親娘疼惜的女兒,他只是無措難過,後來的日子,更不知如何去面對那與衛姨娘有相似清澈明眸的女兒。

此時在大房這邊,孟偉德夫妻進了院子,一入屋內,魏氏將伺候的下人都打發出去,才忿忿不平的開口,「孟三怎麼就入了太後的眼?詩雅會不會受影響?書雅那丫頭也不知道有沒有幫襯?」

人心都是貪婪自私的,要不,當時規定家有適齡未議婚女子的皆有兩個名額,魏氏寧願把大房庶女推出去,也不願將其中一個名額讓給二房,提拔二房。

「姊妹入宮進了殿,就不是隨意想見就能見的,誰知道兩姊妹在做什麼?」孟偉德口氣也不好,他不是沒派人進去打探消息,可姊妹倆卻是一問三不知,但這些他不願跟妻子說,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做什麼,徒增叨念而已。

只是秦佳音的事著實透著詭異,傷害君王雖是大罪,但秦家與皇上是關系極好的近親,而且皇上在事發第二日就能上朝,看來神情尚佳,可見身體該是無礙,所以秦佳音究竟是犯了什麼錯才被帝王拔除秀女資格?

魏氏坐立難安,她咬著下唇,「老爺,你說孟三在點心里加了什麼迷魂藥?怎麼這麼容易就將太後的心給收買了?」

「好了,議論天家,話傳出去可是要論罪的,詩雅還在宮內,而秀女中能跟她爭後位的秦佳音已經喪失資格,你就安心的、好好的等著當皇帝的丈母娘吧。」

孟偉德對自己的嫡長女還是很有信心,秦佳音已經提前出局,女兒封後是勢在必得。

魏氏想了想,忐忑的心終于落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孟樂雅很忙碌,也漸漸適應了新職。

秦太後為人寬和,坐在高位,後宮亦無皇後妃嬪,雖有幾名前朝太妃,不過歷經多次見血的爭位殺戮後,如今都守在自己的宮殿低調度日,多年不曾在宮中宴席露面,多是宮外的貴冑女眷貼心的進宮陪太後說說話、解解悶,也聯絡感情,但也有人是來吐苦水求同情的,像是左相府的秦太夫人,三、兩天就來一次,每次都淚漣漣的走人,秦太後也苦啊,然而,一個孝字壓下來,秦太後就不得不見老母親,氣得都胃疼了。

听說皇帝把左相叫到御書房一陣敲打,才讓秦太夫人不再進宮為秦佳音求情,卻希望能將秦家另一旁系嫡姑娘塞進宮中補位選秀。

無獨有偶,想補這空缺的還不少,就有自家姑娘在宮中選秀的高官夫人,也是尋各種藉口進宮,詢問可否補個人選。

秦太後直言,初選在即,此時補人,對宮中學習多月的秀女不公便打回票。

幾日後,孟樂雅就得到消息,初選結束,共有十位秀女入選,不出意外的,孟詩雅、殷如秀都在其中,魏珊珊、孟書雅落選,幾家歡樂幾家愁,落選的秀女們在第二日就被送出宮。

至于留下的十名秀女將與皇上獨處,雖然說獨處,身邊一定有太監、宮女伺候,但孟樂雅對自己坦承,她的確是有點兒吃味的。

「今日的點心都帶著酸味,怎麼了?」茶幾上擺放了五款點心,口味卻都偏酸。

巫嬤嬤一邊吃一邊喂小黑炭,小黑炭吃了一口,舌忝舌忝小舌頭,貓眼轉了轉就退後一步,不願再踫了,顯然也是嫌棄的。

巫嬤嬤彎,再次將它抱在懷里,小黑炭腦袋往她的胸口蹭了蹭,瞥了孟樂雅一眼,像是受了什麼委屈,又像在埋怨什麼。

巫嬤嬤忍不住樂了,「呵呵呵,這是小黑炭第一次,不,是第二次沒將你送來的點心吃完,我記得上回一樣是帶酸的點心。」

孟樂雅尷尬了,她忘了小黑炭不愛吃酸,只能模模鼻子,胡亂說還有事沒做快步離開。

自從當了秦太後的掌膳女官,小膳房的鍋碗瓢盆全移到偏殿膳房,這位置鄰近巫嬤嬤的小院,兩人的相處益發的好。

至于孟樂雅的住處也近膳房,秦太後體恤,撥了兩名宮女伺候外,偏殿膳房里也從御膳房調過來四名小宮女及四名小太監,讓孟樂雅使喚打下手,最主要的也是向她學藝,她有幾十道點心都十分特別,秦太後不諱言,孟樂雅終歸是女子,日後總要放她出宮去成親生子的。

對此孟樂雅沒有任何異議,本著教學相長,她教得很盡責,從不藏私,待人親切不驕矜,很快的收服這八人,絲毫不知這八人是傅言欽替她準備將來隨她離宮開店的人。

第七章  出宮的時機已到(1)

孟樂雅的生活便在糖、鹽、油、干果、五谷雜糧及各種成功失敗的點心中度過,偶而听到宮女們低聲說著皇上今天跟哪個秀女去游湖,明天又跟哪個秀女策馬奔馳,哪一日跟某某秀女在月夜中漫步御花園吟詩詞時,她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象起那畫面,然後失常的事便會發生,像是誤把糖當成鹽,抑或把醬油當成醋,但還好這情況真的只是偶而罷了。

這一夜,寧和宮有一個戶外小宴,來的是十名入選秀女家中女眷,畢竟將閨女們召進宮中選秀女,一耗數月,總得讓其家人看看女兒敘敘舊,所以,秦太後僅到場與大家說些話,要大家不必拘禮便先離開了。

湖池邊,點了水燈,幾張桌子上備了茶水點心,宮女、太監來回伺候,秀女們與家人相聚聊著這些日子以來的學習點滴。

宮中處處是燈火,遠看相當漂亮。

就在離得頗遠的墨竹閣,三層高的閣樓內,傅言欽正透過手中西洋望遠鏡,目光一一掃過那些秀女及其家中的夫人或姊妹,這些人三三兩兩的各聚一處說話,有的秀女面露羞澀,有的家人面色緊張,而殷如秀那張略帶英氣的臉龐上透著沮喪,透過唇型,他看出她跟孟樂雅正哀怨的說著話——

「還要熬一個多月啊,樂樂,我怎麼這麼倒霉的被選上了?我快悶死了,唯一一次放風是跟皇上騎馬,你就不知我多快樂,策馬疾奔,哪知再回頭,皇上不見了,姚公公說是皇上有要事要處理,不止我啊,其他秀女也只看到皇上露一個臉而已,這日子不能過了,我也去做女官吧,你求求太後,我去當你的下手……」

他將鏡頭移到殷如秀身邊的孟樂雅,與他記億中一樣漂亮的臉孔,一樣清澈的眼眸,成了女官後,衣著大不同,一頭青絲盤起攏在冠帽里,單薄的夏衫是由上等丁香色宮緞裁剪成褙子裙裝,素淨利落的女官制服在她身上特別的好看,杵在那群妝扮華貴的秀女中,毫不遜色,反而更引人注目。

她面露微笑,耐心听完殷如秀的哀求,「別再哀號了,人在福中不知福,你沒看到你母親有多高興?」

「你大伯母不也一樣高興,對你說的那些奉承話,我听了都要吐了,要你好好幫襯你大姊,都是一家人,一榮榮?」殷如秀假意顫抖了下,搓搓手臂上也不知有沒有冒起的汗毛,「還有你母親,唉,你不是從她肚子出來的又怎樣?你也給二房長臉了,她說話有必要虛假到讓人一听就不舒服嗎?什麼以前要你別做點心,是她目光狹隘,人生在世,求的不過是個溫飽……哪個人不吃?滿足口月復之欲就是大事啊,哼,如今京城世家圈里,有來太後面前做過客的貴人們,哪個不對外說孟女官的手藝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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