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馭修羅(上) 第12頁

「蘭姑姑確有其人,她是華母後宮里的領事姑姑,是華母後從宮外帶進來的貼身侍女,她做的棗糕確實是一絕,朕十分愛吃,朕和四弟的嗜甜,就是讓華母後與蘭姑姑給養出來的。」

「那想必是我從前在哪個地方,見過那位蘭姑姑。」

「你是見過蘭姑姑沒錯。」

律韜輕笑了聲,不再繼續說下去,在他的心里,一直有著矛盾與掙扎,他知道內心的渴望,卻害怕得不敢去順從。

因為,他在她身上所加諸的一切,是極不可原諒的錯誤,就怕她想起了從前,最終是要恨他入骨的。

瓏兒看著他,她雖想不透原因,卻也能看出來,每一次他在提及自己的四弟之後,即便是笑,那笑里也總有苦澀。

她雖然沒有見過那位睿王爺,卻也听說過無數關于他的傳聞,听說,他的名字容若是華皇後親取,那容若之「若」寧,取「般若」之意,意即智慧,意在寄望自己的兒子是個有大智慧的人,而先帝賜予的封號為「睿」,也是因為這位上爺自幼就極機敏睿智。

當年,先帝一度病危,還是毅王爺的律韜領兵在外征戰,在面臨著戰被斷絕糧草的存危關頭,便是這位代先帝攝國的睿王爺施了「調虎離山」的巧計,才讓糧草得以運送到西北的軍營里,助了律韜一臂之力,那一年的睿王爺,不過才剛滿弱冠之齡,用人治國卻已經頗有手段。

她想,律韜眼里的苦澀並非因為思念,而是這兩年來,睿王爺雖然已經不在人世,但是,還有許多曾經擁護這位王爺的忠心臣僕們,仍舊不願意為當今皇帝所用,甚至于有人懷著舉世之才,卻辭官歸去,隱于鄉野之間,還有人懷抱著為睿王爺復仇的心思,興風作浪,存心與朝廷作對。

有道是︰天下治亂,系于用人。

但因為這位睿王爺的緣故,皇帝就算有心用人,卻也用不上,而或許是因為怕再落個無情無義的名聲,後來,皇帝對睿王余黨的處置,十分的寬容仁慈,絲毫不見當初奪嫡時,被雙方斗爭所波及的株連抄家,以及睿王初薨時,皇帝殘酷冷心的大開殺戒,大概是心有悔悟,真的有心彌補吧!

這一刻,他們兩人心里都有想法,卻是誰也沒說出口。

瓏兒比律韜還晚片刻回神,發現他以銳利的眸光,掃視著他們面前熱鬧的市坊人潮,她疑喚了聲︰「二哥?」

律韜知道她看出自己眼里不尋常的嚴肅,緩和了表情,想到他們成親以來,雖然未有深情,卻總是能交心,他忍不住翹起嘴角,像是夫子在考著學徒一樣,渾厚的嗓音里多了幾分故弄玄虛。

「在宮里時,二哥曾說過,江南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才想親自過來看看,現在,在咱們眼前這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其實很不尋常,四弟看得出來的話,不妨先說說看,二哥再指點一二。」

都說是歌舞升平了,如何有不尋常之處呢?

瓏兒看了律韜一眼,見他的神情不似在開她玩笑,遂回頭用心地瞧著人來人往的市集,想起了前些日子還在宮里時,戶部尚書的夫人曾說過她的夫君近日疲于奔命,想盡了辦法要從國庫里挪出大筆預算。

因為素來都是魚米之鄉的江南,從去年之後降雨稀少,原本一年二收或三收之地,勉強只能一收,以致于各地米糧短缺,眼看著天仍少雨,旱像似乎還要持續,人們已經開始擔心就連明年春天到了,都還沒水可以灌溉播種。

從今年六月,朝廷已經降旨,開倉放糧,通令各州官實施荒政,將官糧以平日市價賣給百姓,以抑制商人屯糧哄抬米價。

「二哥拿這問題,考一個久居深宮之人,似乎有失厚道。」瓏兒抬眸瞥了他一眼,見他只是理直氣壯地聳肩,那表情仿佛在說「弟弟能說出這句話,二哥就不算不厚道」,讓她心里不禁好氣也好笑,「弟弟在宮里時,曾經听說江南久旱,今年勉強一收,甚至于很多稻谷看似熟了,可是殼里卻是空心,這一年來,靠近長江洞庭附近的村莊,勉強還有地利之便,可以有實在的收成,但是,一些只靠灌溉溝渠引澆的地方,怕是只能看著干荒的溝道,望天興嘆了。」

律韜抿笑不語,見她不過略知一二,就能侃侃而談,忍不住邃眸含笑,這樣的一個聰明的人兒,怎能說他不厚道呢?

「可是,這個‘百陽鎮’看起來,看不出半點糧食欠收的樣子,就算這里能得水渠澆灌,單靠河湖引來的一脈水渠,早秧無水,一日即死……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才對。」

最後一句話,她是反著推敲回去,稻米吃水頗重,不可能只靠一渠水源就澆灌得了他們入城之前,觸目所及的大片稻川,「竟能二收?!」

她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律韜听在耳里卻是笑了,他們乘車而來,觸目所及仍是一片金穗,依時日推斷,那已經是二耕之日,有些空落的,看得出來近些時日才剛收割完畢。

「二哥!」她拉住了他的袍袖,一雙美眸因為興奮而發亮,「這個地方不尋常,若不是天有異象,就是這個地方有治水之才。」

「是後者。」律韜笑道,「這鎮上的官衙里,有一位師爺,他的名字叫做裴慕人,這人曾經官拜工部右侍郎,當年很受朝廷重用,兩年前,他稱說有頑疾不愈,辭官之後,就到了這個地方,給一位老縣官當師爺,他一到這地方,就從一個涌泉之地,找到了山上的水脈,他除了引水進城之外,還貫通地下溝渠,藏水于地,因為減少了流動時的蒸發,所以每一滴水都能得到最好的利用。」

「這麼好的人才,二哥怎麼舍得不用呢?」她完全不掩惋惜的語氣。

她說這話是在責怪他嗎?律韜搖頭苦笑。

「想用,也要這人能為我所用。」

說完,他直勾勾地瞅著她,注視她在听到「裴慕人」這個名字的反應,心有一瞬微緊,但見她不似想起什麼,只是一臉可惜,想這樣的人才竟然屈就在這個地方城鎮,若是肯回工部,絕對大有可為。

「這人……?」也是睿王爺的人嗎?瓏兒想到這個可能性,但最後沒將這話問出口,就怕招皇帝忌諱。

畢竟,他能軟聲柔語說自己的四弟,不代表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提及他們兄弟之間難解的矛盾。

這時,律韜冷不防地伸出大掌,握住了她的手,牽著她往東邊的街上走去,一派的氣定神閑,似乎忘了她現在也是男子裝扮。

「二哥?」瓏兒急著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死捉著不放。

「誰說兄弟就不能拉著手?咱們感情好,還怕閑人瞧嗎?」律韜回眸笑覷了她一眼,半帶著強硬將她拉近身邊,讓兩人近得幾乎抵肩。

瓏兒與他相處了一段時日,知道這人厚起臉皮來,可謂是天下無敵,又或者該說,身為帝王的千綱獨斷,讓他根本就不必介意任何人的眼光。

只是,不知怎地,她穿了這一身男裝,卻被他親昵的拉著手,心里竟然真有幾分別扭,仿佛……他們真的是兩個男人。

但她隨即對自己笑了,她確實喜歡這身男子裝扮,但看來是入戲太深,她自嘲地抿著淺淺的笑紋,任他拉著走進一間酒樓。

一進酒樓,兩位天人般尊貴俊美的爺,立刻引起了不少注目,伙計連忙招呼他們坐進一個靠窗的雅座,臨窗是一條可通小船的水道,此時水位雖低,但仍是一彎綠水悠悠,在這早年之中,還能有水行船,讓她對那位叫裴慕人的師爺更加心有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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