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我先幫你準備紅茶。」簡克用抱著白樵之,從容的走進廚房。
半晌,當他再出來時,只有他一個人,手上端著托盤。
白雪認為他應該是把樵之抱進書房,要他乖乖的看書。
「秀美確實是我辭退的,因為沒有人比我了解白雪,照顧她不能馬虎,當然由我親自來最好。」
看著他面不改色的幫母親倒茶,還能這麼大言不慚,白雪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到底是誰離開了十年?無消無息的,他把十年當成十秒還是十天?
當她面臨親情和事業的拉扯時,扔下牙牙學語的樵之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她永遠無法忘記樵之高燒不退,為了留在美國照顧他,所以她缺席並錯過會晤富國銀行總裁的機會,導致貸款案被投不信任票,為了彌補這個資金缺口,她不得不找上嚴家,和嚴至浩的訂婚。
這一切的努力,她都咬牙苦撐過來,簡克用怎麼能用這麼理所當然的態度出現?他怎麼能?
「我听博仁說你回來還不相信,原來是真的。」對于替她扮演母職角色的簡克用,白夫人一直是抱持著感謝的心情,但是她的注意力沒有這麼輕易就被轉移,「白雪,你剛才說那孩子是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那孩子的爸爸是誰?我看那孩子少說也有七、八歲。」
「伯母,你先不要激動,喝口茶,再听白雪解釋。」簡克用試著緩和氣氛。
白夫人也沒當簡克用是外人,畢竟從小看著他長大,大口灌著紅茶,什麼優雅都拋諸腦後。「我還在听,你先交代清楚,別以為都不說話,這件事就可以不了了之。」
「孩子在英國出生,今年九歲,經過這次的生死交關,我本來就打算跟爸媽坦承,樵之姓白,他沒有爸爸……」
「沒有爸爸?怎麼可能沒有爸爸?難道他是你在英國鬼混時生下來的?老天!我怎麼會生出你這女兒?你玩到孩子的爸是誰都不知道?」白夫人氣急攻心,臉龐開始漲紅,連呼吸都上氣不接下氣。
「媽咪,你先別生氣,小心血壓。」
「樵之是我的兒子。」斂著眉眼,簡克用柔聲的擲出炸彈。
「克用,我知道你從以前就一直很袒護白雪,不過這次不是小事,白雪已經不是孩子了。」白夫人以為簡克用照顧白雪成了習慣。
「伯母,我說真的。當年我會突然離開,就是和伯父達成協議,未來只要我的成就達到伯父的標準,就可以回到白雪的身邊,只是我們當時都沒有預料到白雪已經懷孕。」深深的看著白雪,這是他第一次把協議攤開來說。
「簡克用,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現在我已經不需要你在身邊了。」白雪別開臉。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時間無法重來,在未來的日子里,我會彌補你。」
簡克用給了三天,就是讓她平復心情,也是讓她想清楚未來要怎麼走。
白雪很聰明,知道不管她決定走哪條路,都必須有他在一旁陪著,他不會再放手了。
「彌補?我以為在你得到夢寐以求的自由後,我們再見面就是陌生人,最好的彌補就是形同陌路。」
白夫人揉著太陽穴,顯然白雪和簡克用還沒有取得共識,讓她這最該表達憤怒的母親只能坐在一旁,听他們沒有結論的爭執。
孩子都生了,難道她能視而不見?
天啊!她才幾歲就當外婆?外婆耶!不對,現在不是興奮的時候,還有至浩的事情要傷腦筋,但他們小兩口都訂婚這麼久,一直拖延著不結婚,兩家人早就心底有數。怎麼這年頭的孩子都喜歡拿婚事當籌碼,玩笑似的?
「你為什麼不問我這十年在做什麼?」
「我為什麼要知道陌生人的事情?」
「你這樣死腦筋,不論我說什麼,你都听不下去。」
說了半天,他們還沒有結論?一直兜著圈圈轉,能有什麼結論?白夫人听得眉頭都要打結了。
咦?眼角一瞟,她發現躲在牆角的黑色小頭顱。
是那孩子。
白夫人悄悄的靠近,試圖和孫子重新來一次接觸,希望之前沒有把他嚇壞。
這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可是她見過最俊的一個,沒想到她的孫子這麼可愛。
明明爭吵這些事都沒有意義,但就是一股不甘願梗在喉嚨,讓白雪說什麼也咽不下去,因此和簡克用的對話無比幼稚。
「如今重逢,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至少讓我把這句話說出來。」
「什麼話?」白雪瞪著簡克用,再多的甜言蜜語都無法撼動她。
「我真的很高興你活下來。」他緊緊的抱住她。終于可以將她攬入懷中,淡淡的馨香竄進鼻腔,從掌中傳來的呼吸起伏,這一切都讓他感動到無法自己的顫抖。
她本來要掙扎,這種親密的動作不符合現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是……他在顫抖?真的,所以他真的為她的存活感到喜悅。
「我很感謝老天的垂憐。」
還要抱多久?氣氛漸漸的有點凝滯。白雪推開他。現在還要繼續那種毫無意義的爭執嗎?
她清了清喉嚨,「你為什麼說樵之是你兒子?」
「我們長得太像。」
對啊!樵之是簡克用的縮小版。她問什麼蠢問題?
「我不會把樵之還給你。」
「我從來沒有說要跟你爭樵之的監護權。」
「法院不會把監護權判給近十年沒盡餅父職的男人。」白雪輕蔑的瞟了簡克用一眼。
眼看她回復了顧盼間的驕傲睥睨,他忍不住輕笑。
「你笑什麼?」
「我們休戰好嗎?」簡克用順著她的發旋揉著,「樵之的存在恐怕會讓你有得忙,如果你想要折磨我,不用急于一時。」
「你為什麼要答應我爸的條件?我當時不是說過你可以盡情自由的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白雪的聲音悶悶的,承認自己氣憤的是他的不聞不問。
就算不能當情人,還是可以當朋友吧!尤其那時候的甜蜜氛圍讓她都擔心蜜蜂會聞香而至。雖然她一開始只求擁有兩個月的幸福,但總是會默默的期待時限可以延長,誰知道他遠赴法國後就莫名其妙的斷絕聯系,她的心上還有著信件石沉大海的刻痕,一封就是一刀,已經深到留疤。他永遠不會知道,思念到盡頭會噬人。
「那就證明我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
「什麼?」這句話好熟悉,白雪覺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過……不對,這是她說的。
「為什麼你的靈魂會月兌離軀體,甚至回到十八歲?十年,我花了無數精力去尋求破解,這種經由神秘學解釋的玄妙無法獲得我想要的答案,後來在英國科學家的協助研究下發現,瀕臨死亡的人會分泌去甲腎上腺素,產生愛與關懷。有可能是這原因才導致腦部變化,以為自己回到過去等等。」簡克用聳聳肩,「我發瘋似的找遍所有可能性,也尋求過中國的易經玄術,就因為你那句話。你無法想象你說自己的生命盡頭是二十八歲這句話,帶給我的震撼有多大。」
恐怕連他都沒有思考過這個可能性,世界上很多人都會假設一個問題,假設生命在未來停止,此刻最想做的是什麼?但是從來不會有人問︰如果認識的某人生命即將結束,那麼自己會想做什麼?他曾經憤世嫉俗,渴望展翅高飛,困在白雪的身邊,曾經讓他沮喪到認為自己只值得孬字。
然而當他知道她的生命即將完結,自由即將來臨時,他卻發現自己無法接受,從來不曾想過他的自由要建立在她的生命上,甚至後來她的示好表現只是催動情愫加快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