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著嘴,發現這三年來對他的認識,完全沒有今天多。
以前的他是模糊只具輪廓的,可是現在的他就像煙霧漸散,她看見了他清楚的樣貌,及那張臭臉底下的破碎靈魂。
「所以,這片咸豐草是你種的?」她看向那片隨風搖擺的咸豐草——
難怪這片咸豐草長得這麼美,還是一整片十幾坪大的範圍,難怪他剛剛會制止她別踩到它們,因為他不能忍受有任何的傷害。
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他一個人孤單地坐在這里度過春夏秋冬,那場景好蕭瑟好孤單,教她的心隱隱痛著。
「嗯。」他淡應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天是小晴的忌日,我突然听到聲響才特地去看,結果就看到你了。」
「是喔,听起來好像是你的小晴要你來見我似的。」她呵呵笑著。
丁子毓一怔。
見他笑意盡失,李則天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
「不是啦,我是隨便說說的,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好笑地揉著她的頭,發現她的發絲極柔細,忍不住多磨蹭了下,直到察覺自己的動作太過親昵才趕緊收回手。
「好了,餅干趕緊吃完,我們準備要繞整條山道回去。」
「好。」她豪氣地道。
只要能讓他開心,要她做什麼都不是問題啦。
兩人起身準備出發,丁子毓看向後頭的石碑再看向李則天,想著她說的話一小晴引領他去見小天?
這說法真是有趣。
李則天快要崩潰了。
好香好香好香!
「小天,那是我點的香酥雞丁。」
李則天精神潰散,兩眼失神,她失去了听覺和視覺,全部五感都集中在嗅覺上頭,听不見身邊任何的雜音,只嗅聞得到那令她快要瘋狂的香味。
丁子毓的香酥雞丁和外頭賣的完全不同,因為他的雞肉是完全無骨,而且是用好幾味中藥晻過的,大火炸過將所有的肉汁和香味都鎖在雞肉里,她吃過好幾次,好吃到她快要吞下舌頭。
「豬頭,把你的口水吸回去,趕快把菜給客人啦。」
手中的香味被奪走,李則天突地清醒,發現自己站在私饗的外場,小惠把她送到外場的菜放到桌上,又像陣風般地刮進廚房,手臂上迭了幾道菜沖了出來,儼然是個訓練有素的服務生,他咻咻咻地放妥菜之後,冷冷地瞪著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更忙?」
「我……」她扁嘴,無言反駁。
有什麼辦法?在這充斥著美食香味的空間里,要她怎麼冷靜?
她已經破天荒地忍受了兩天兩夜的清淡食物了呀!要她怎麼抗拒這香噴噴的肉味,要她怎麼忍受?!
表啊,他怎麼能夠要求她當外場服務生?
李則天沖進廚房準備調動任務,然而一進廚房她就聞到了——
「打拋肉和粉蒸排骨!」她泣血般地呼喚著。
忙得很想殺人的林保惠冷睨她一眼。「你屬狗的是不是?」
「我屬虎的!」啊啊,天要滅她呀,廚房的香味更重,而且是剛盛盤的,香噴噴還冒著熱氣的…
「滾去一邊擦口水,不要擋我的路!」林保惠雙手端盤,以萬夫莫敵的氣勢沖過她的身邊。
「嗚嗚……」她淚水口水齊發,餓得好凶好慘,她的五髒六腑和全身細胞都在跟她抗議呀。
「哈哈哈哈……」正在洗鍋子的丁子毓忍不住放聲大笑。
李則天冷冷抬眼。「你笑我?」
「哈哈哈哈!」他笑得渾身發軟,得要靠在架子邊才穩得住身體。
「你有沒有人性啊!」她超想在地板上打滾的。
她愈惱怒,丁子毓愈笑得闔不攏嘴。
「丁子毓,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份怎麼忍心?你怎麼可以……」嗚嗚,她要跟他切八段啦!
林保惠沖進廚房里,看見放聲大哭的李則天和狂笑不止的丁子毓,一肚子火霎時噴了出來。
「就算要打情罵俏,也先把五桌跟六桌的菜搞定好不好。」他忙得像陀螺,轉過來又轉過去,結果這兩個家伙竟然玩得這麼愉快?!
「扣一千。」丁子毓斂笑冷聲道。
「你有沒有搞錯,這樣也要扣我一千,你是作賊心虛是不是?」林保惠氣得跳腳,可一見丁子毓的唇角又動了下,他立刻明白識時務者為俊杰的真理,馬上換了話題。
「快點,五桌跟六桌的菜啦!」
X的!他這張嘴要是不收斂一點,恐怕這個月真的要做白工了。
丁子毓冷冷地瞪著他,再掃向李則天。「上樓休息吧。」
李則天抑郁不已,拖著蹣躓的腳步,口中念念有詞。「我的肉……」
那哀怨的低喃讓丁子毓的冷臉破功,忍俊不住地再度放聲大笑。
李則天躺平不能動,口中念念有詞。
「乖嘛,吵什麼呢?不都已經喝得很飽了?有沒有這麼難騙啊?我這個人最好騙了,身為我一部分的你們,為什麼就這麼精明呢?這樣是不對的,你們要了解我的辛苦,要知道再吵也沒有用,因為沒有就是沒有,因為那個魔鬼不給吃呀,你們吵我,我也變不出東西呀……乖呀,把我給吵死了,你們也一樣不得解月兌,何苦呢?」
她哀怨的與空氣對話,讓踏進房內的丁子毓笑得軟倚在門邊。
听見笑聲,李則天虛弱的抬眼。「真開心我可以娛樂你。」
「你在跟誰說話呀你。」丁子毓被她逗得笑到無力。
「還能有誰?」她撫著自己扁進去的肚子。
「喂,今天的天氣很好,夜景很清楚,要不要看?」他走進房里,開了窗,拉了張椅子坐在窗邊。
「不要……」她虛弱得快要死掉了,這時,她突地聞到一股排骨清湯的香味被窗口的風拂進屋內,教她瞬間翻身坐起,果真瞧見他在窗台上擱了一個碗,二話不說沖到窗邊,拉了張椅子乖乖坐好。
丁子毓被她的動作逗笑,不禁模模她的頭。「可以開動了。」
「你把我當狗?」瞪他——
「屬虎的,我知道。」是說,他也挺樂意當個馴獸師就是了。「吃吧,我在蔬菜湯里加了幾塊排骨,讓你解解饞。」
「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她感動地笑睨他。他微揚眉,撫著胸口,覺得心底有抹古怪的騷動。
「慢謾吃。」
「嗯。」她拿起筷子先把菜給嗑掉,然後小小口地咬著入口即化的排骨,排骨夾雜著蔬菜清香在嘴里散開,她嘗得滿嘴極樂,舍不得太早吞下,漫漫地享受這闊別兩日的肉,盡避只是道清淡的排骨蔬菜湯,還可以小小填補她兩日來的空虛。
「吃得這麼秀氣。」
「畢竟珍貴呀。」她用門牙輕輕地咬,漫漫地啃,舍不得太早吃完。
丁子毓不禁抽動眼角。「好像我虐待你一樣。」
「不,是我誤入歧途,不關你的事……」是她一時被吃到飽給迷惑,踏進了清苦訓練營,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她奉勸大家做人要腳踏實地,千萬不要貪小便宜,以致于因小失大。
他唇角抽搐著。「誤入歧途的到底是誰?」這種話真虧她說得出口。
「吃完了……」她看著空碗,無限欷,神色悵然不已。
太少了,只能塞牙縫,她的空虛還是很空虛。
「喂,看看外頭好不好,吃完就吃完了。」他沒好氣地抽走她手中的碗,強迫她看向窗外。「瞧,這夜景要是拍起來,應該也會很漂亮對不對。」
她意興闌珊地看著夜景,猶如各色寶石墜落在地,點綴著黑絨大地。
「對呀……從那邊到這邊,你不覺得很像一支烤豬肋嗎?」她不斷地比劃著,從東畫到西,「還有啊,從這邊再畫到那邊,很像是一片炸雞排,而且是炸得很酥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