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她也真是笨,他都說過一整個山頭都是他家的,她就該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家,可是他一點也沒有少爺架子,所以她也就忘了。
「所以你準備打退堂鼓?」湯沛蘭眯眼問著。
「沒有耶,因為……我會努力讓自己匹配得上子毓。」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她長得夠高,再踮起腳尖,她就可以摘下他那株高牆之草。
湯沛蘭上下打量著她。「我們丁家要的是可以出得了廳堂的媳婦,得具備氣質和社交能力,你真的認為你適合成為這房子的女主人?」
李則天忍不住又打量了這房子。「我想……我應該不太適合——」
湯沛蘭怔了下,還未開口,便又听她說︰「這房子很大很漂亮,可是愈大的空間,距離愈遠,我比較喜歡小坪數的房子,只要手一伸,背一靠就可以依偎……這樣一來,要是吵架了,就沒有多余的空間冷戰,要是開心了想分享,喊一聲他就可以听見,我比較喜歡小房子,夠用就好。」
始終沒插話的丁立淮,忍不住正視她,最終再將視線移到妻子身上。
湯沛蘭怔愕不已,面對李則天沒城府的率直笑臉,分不清她是暗地里嘲諷還是單純的描述……她處在爾置我詐的世界太久,一時難辨真偽,可偏偏那張無雜質的純淨笑臉,就是有種能夠淨化黑暗的作用,令她想相信這女孩。
本來是想試探她的,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忖著,湯沛蘭輕輕揚笑,站起身,朝她微微鞠躬。「既然子毓選擇了你,那麼希望你可以永遠陪在他身邊。我們當父母的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只能請你多照顧他了。」
「丁媽,不要那麼客氣。」李則天嚇得立正站好。「其實都是他照頤我比較多,而且……你們為什麼不試著接近他?」
她听子毓略略提過,知道他對父母有多怨慰,正因如此,父母不是更應該試著修補親子關系嗎?
畢竟是家人,只有抹不去的血緣,沒有消弭不了的仇恨。
「沒用的,看到我們,只會讓他的病情更加重……」
「病?可是我覺得他還滿正常的。」
「當年牧晴死的時候,他引發了非常嚴重的創傷癥候群,不能呼吸,渾身抽搐,後來還因為愧疚而自殘……他認為牧晴是被他害死的,如果不是他們相約私奔,牧晴不會因為車禍而死,之後他只要看到我們,就會認定我們也是間接害死她的人,雙重壓力讓他的病情加重……他在療養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好不容易才恢復正常,所以就算我們想靠近他,還是必須保持距離,」湯沛蘭疲憊地捧著額。
李則天恍然大悟,不過……「前兩天在飯店遇見時,我覺得他沒太大的反應,只是冷淡了些。」
療養院……他竟然嚴重到必須住院治療,那該是多大的心理創傷?
「他的狀況是好多了,不致于像以往那般發病,可他對我們冷淡就像是種無言的控訴,雖是習慣了,但還是忍不住希望他能正視我們,不過……反倒是我們看到他抱著你,才真的被他嚇到。」
丁立淮嘆道,仿佛對于兒子的疏離已經習慣,但發現原來他還可以對他人溫柔,對他來說,像是老天補償,可以讓他兒子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嘿啊,我這麼大一只,你們一定覺得他眼光不太好喔。」李則天笑得麗腆。
唉,她對自己的身高也是很沒轍,都怪女乃女乃把她補得太過頭了。
湯沛蘭聞言,不禁被她逗笑。「你誤會了,我們嚇到是因為他願意親近人,這對我們來說是相當不可思議的。」
但現在她好像可以理解為什麼兒子願意親近這女孩了,她身上有股讓人感到舒服自在的氣息,尤其是她的笑,很陽光,很有渲染力——「喔。」她輕輕點頭。
這個家,纏繞著沉重的心結。
因為一條生命的殞落,造成了家人之間永遠解不開的結,讓人很感傷。
「不好意思,不明就里的把你帶回來,希望沒讓你感到不舒服,我們只是想透過你知道子毓的近況罷了。」丁立淮由衷感謝道。
「丁爸太客氣了,只要丁爸和丁媽想知道他的消息,隨時都可以給我電話。」
她笑著,抿了抿嘴,終究還是忍不住地說出口。「可是我覺得與其透過我,倒不如兩位直接對他展現關懷,這樣比較能夠改善你們之間的關系。」
雖說她不該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可是只要有機會改變,她來當和事佬也沒什麼不可以。
「你認為我們之間的關系有改善的機會?」湯沛蘭苦笑。
「當然有啊,因為我覺得現在的子毓應該跟以前不一樣了,所以丁爸、丁媽應該趁這個時候好好把握機會,而且我也會幫你們的。」
「可是……」
看他們有些猶豫不決,她忍不住替他們打氣。「沒問題的——」
兩人掙扎了一會,才剛要開口卻有一道聲音從玄關傳來——「你干麼那麼雞婆?人家都不願意,你何必多管閑事……」
「子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李則天喜笑顏開地揮著手。
丁子毓站在玄關處,冷沉一張臉,不願再往前一步。「走了。」
「你還沒跟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她站在原地問,用意是以自己為餌,把他釣過來。
丁子毓怎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走了。」
李則天撅起嘴,往沙發一坐。
「我腳痛。」她裝可憐,皺著眉頭。
他雙手環胸,死瞪著她。
明知道她是在作戲,腳根本就不痛,可是只要她眉頭一皺,他也只能舉雙手投降。
「哪里痛?」很不得已的,他走到她身旁。
「這里。」她隨便指著。
丁子毓哪管她指哪里,身子微蹲,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喂!」太卑鄙了!
丁子毓露出得意的笑,視線掃過父母時,只是冷冷一瞥。面對父母,他有跨不過的障礙,所以他選擇逃避,只要不見面,他就可以遺忘深鏤在心的怨恨。
「我肚子餓了!丁媽,我肚子餓了!」見他真的鐵了心要帶她走,李則天高聲向湯沛蘭求救。
湯沛蘭一愣,還不知道怎麼回應,便听丁子毓冷冷地說︰「你跟她說也沒用,她根本不會下廚——」
湯沛蘭想要解釋,又被李則天搶白。「丁媽不會做菜,那你做,我好餓,餓得受不了,現在不給我吃,我一定會餓死!」
就算她的形象變成饞鬼,也只好認了——
畢竟他們難得見面,要是不趁這當頭推他們一把,他們的親子關系永遠沒有改善的機會。
「不好意思,這個家里沒有食材。」丁子毓哼道,抬步就要走出去。
「誰說的?」湯沛蘭忍不住擋在他面前。
丁宅的五門大冰箱里頭,想得到的基本食材全部都有,種類非常豐富:
「那這道菜要不要?還有這個呢?」
丁子毓瞪著蹲在冰箱前挖寶的李則天,有股沖動想罵她雞婆,可是當她抬眼揚笑時,他的心就軟了,怎麼也氣不起來。
他知道她想制造他和父母相處的機會,可是她不知道,有些事情隱藏著,就像是傷口藏在完好無缺的表皮上,只要不踫觸就不會痛,如果硬是拉扯掀開的話,只會看見一整片的血肉模糊。
「你拿這麼多菜,是要我煮滿漢全席是不是?」看著她幾乎把食材搬空了,他沒好氣的挑了幾樣菜丟回去。
「多煮一點嘛,丁爸跟丁媽一定沒嘗過你的手藝,你要好好露一手。」她露出討好的笑,用力眨眼裝傻,賣力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