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的!今天他是不吐不快,反正都已經要喝西北風了,他就多說一點。
「你哭啦,這麼激動?」丁子毓微詫地看著林保惠:
「X的!誰哭啦!」他用力地抹著眼。
「小惠,不要激動。」李則天趕緊安撫著。
「我沒有激動,我只是不爽!」
「有什麼好不爽的,我都收留你了不是嗎?想要一盞燈,我每天幫你點,可以了吧?」丁子毓說得很理所當然。林保惠瞪著他,不知道要氣還是要笑,這家伙真的很討人厭,可是有時候又溫柔得讓人很想哭。
「對呀,小惠,私饗的門永遠會為你打開,不要怕。」李則天拍拍他。
林保惠紅著眼眶,真的會被這對笨情侶給氣死。
他是來當和事佬的,為什麼最後被安撫的人卻是他?
「我不要管你們了,要走就趕快走啦。」林保惠連煙也不抽了,扭頭就走。
「對了,我給你的考古題背好了沒?你要是連丙級筆試都沒過,就準備當我的二廚一輩子吧。」
林保惠回頭,嘴抿得死緊,想到他說的一輩子,像是給了自己無形的靠山,害他脆弱的淚腺眼看又要決堤。
「趕快回家吧你。」最後他只能這麼說,轉身走了。
李則天看著丁子毓——「走吧,很多事!不需要存疑,直接用你的雙眼去確定你媽媽到底會不會做菜吧。」
丁子毓抿緊嘴,像在考慮。
「很多事一旦存有成見就很難扭轉觀念,可是只要有一點疑惑都應該要問清楚,別讓彼此心里留下疙瘩。」
丁子毓不禁嘆口氣,「走吧。」
她和小惠說的,他都懂,可是一旦要執行……對他來說,真的不是那麼簡單。
再次來到丁宅,丁子毓看得出父母因為他的到來有多驚喜和欣慰,這也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正眼看父母,突然發現父母的外表盡避光鮮亮麗,卻抹不去歲月留下的深刻痕跡。
「這些就是總材料,我的做法是很簡單的。」
丁子毓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母親穿上圍裙,站在瓦斯爐前,不免有些發怔,在這當頭,湯沛蘭已經先把紅蔥頭爆香,再添入肥瘦各五分的大絞肉拌炒。
他仔細看著,余光瞥見父親正在煮咖啡,還從烤箱里拿出一盤千層派,在料理台上切開之後,先遞一塊給李則天,再遞一塊給他。
「吃吃看,你媽媽的拿手絕活,不過已經二十幾年沒做過了。」丁立淮自個兒也拿了一塊。
「喂,不要趁我在做菜的時候,偷吃千層派。」湯沛蘭沒好氣地說。
「分你吃一口。」丁立淮用叉子叉了一塊,送到她嘴里。「要不要咖啡?」
「等一下。」她微笑道。
丁子毓皺起眉,對眼前這一幕感到不可思議。
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嗎?為什麼他從沒見過的父母恩愛畫面,竟會如此自然地在他面前上演?
正疑惑著,又瞧見李則天那一臉向往的表情,他不禁垂眸深思,這些年來他到底錯過了什麼,父母之間起了什麼變化,他一無所知。
就像小惠說的,他活在自己的傲慢里,根本沒有用心看待身邊的人。
「子毓,你有沒有仔細看?」湯沛蘭側眼看著他。
「……有。」
他的回答讓湯沛蘭愣了下,隨即感動地抿笑。「等一下你再吃吃看,看和你記憶中的味道像不像。」
她的兒子在闊別十二年後終于和她對上話,回答了她的問題,這是她最不敢奢望的夢想。
「好。」回答完,感覺手被緊緊挽著,低頭瞧見李則天笑眯的眼噙著淚,丁子毓不禁沒好氣的掐她鼻子。
真是的,搞不懂她在跟人家感動什麼。
等了一會,將鹵肉鏟進瓷鍋漫炖,一伙人才到客廳一起享用咖啡和千層派。
「丁媽,這千層派里頭的女乃油好爽口,一點都不膩。」李則天不是狗腿,而是真被女乃油千層派給迷住了。
「那要自己打,才不會有外頭賣的那種合成女乃油的甜膩味。」
「丁媽听起來很有研究呢。」
「我本來就喜歡做菜,更喜歡做甜點,只是後來工作忙,沒有多余時間做這些事……」湯沛蘭不禁嘆氣。她在兒子上小學之後便隨著先生一起到公司上班,沒想到這一忙竟忙出了許多問題,忽略了兒子。
「只是……丁媽怎麼會教牧晴做菜?!」李則天試探地問。
丁子毓垂眼,第一次嘗到母親的手藝,心里五味雜陳。
「這說來話長。」湯沛蘭看了先生一眼,仿佛陷入沉思般地道︰「那年子毓還沒上幼幼班,而牧晴好像已經小六了。」
「小六?」李則天不禁看了丁子毓一眼。
哇,這歲數差得有點大呀。
「那時候牧晴的母親生了牧庭之後,身體變得很差,牧晴那孩子非常貼心,想要學做菜,所以我就帶著子毓到隔壁去教她。我沒生女兒,因此很疼這孩子,後來她的母親去世,我還是常到隔壁教她做菜,但也是因為如此才會引起我先生的誤會,以為我和牧先生……那時剛好子毓要上幼幼班,所以我先生便要求我一道到公司上班,想藉此徹底疏遠牧家。」可誰知盡避這麼做,那份疙瘩還是存在兩人之間,隨著一次次的爭執不斷地翻攪再爆發。
丁子毓靜靜地听著,完全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段過去。
所以他記憶中的爭吵,是起源于牧家。
丁立淮接著道,「兩家其實在那時候就已經交惡,只是維持著表面上的友好,直到子毓的事暴發,因為我的關系,讓牧先生指控子毓欺負了牧晴,而……」
「我為了保護子毓,也為了證明我和牧先生沒有任何關系,指責是牧晴誘拐了子毓——」湯沛蘭說著,沉痛地閉上眼。「我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那個樣子……我疼那個孩子,最終卻是我傷了她,如果不是我阻止他們交往,她也不會……」
「不要再說了。」丁子毓沉聲道。
瞬間,客廳靜默下來,只剩湯沛蘭壓抑的低泣聲。
李則天突然發現自己掀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讓看似痊愈實則怵目驚心的傷痕展露出來。
這是所有人共同的傷,悔恨的人並不是只有丁子毓,只是大伙都有共識絕口不提罷了。
如果丁家人抱持著這麼重的罪惡感,那麼隔壁的牧家呢?
兩家人的傷痕始終沒有治愈,而是放任傷口化膿。
十二年了,他們的痛沒有減緩,只是被掩藏起來——李則天不禁自問,她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丁子毓,卻見他的神情不如想象中的凝滯,反倒是淺嘗著咖啡,吃完了最後一口千層派後站起身。
「好了,我去做兩道菜。」丁子毓說著,拉起李則天。「幫我。」
「喔,好。」李則天二話不說應了。
他快動作地做了幾道清爽的菜,等著瓷鍋炖的鹵肉好時,一起上菜。一嘗到那味道,他倏地紅了眼眶。
這就是他尋找的味道,沒想到繞了一之後,才發現這是屬于母親的味道。
這一天,他內心的沖擊極大,還不能和父母有更好的互動,但是他想,只要有小天在,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兩人臨走前,夫妻倆送他們到門口。
「子毓,有空再和小天回來坐坐。」
「嗯。」他輕點著頭。
離開之際,正好遇見剛回家的牧庭。
牧庭難以置信地看著丁家夫妻送著他倆到門外,丁子毓連跟她打招呼都省了,直接開車離開。
牧庭盯著那遠去的車影,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語著︰「不可能的……你永遠只爰姐姐,你怎麼可以忘了姐姐……那是不對的,你只能愛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