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中,加護病房的大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大略地講解著牧庭的狀況,傷勢非常嚴重,多處骨折外加內髒出血之外,最糟的是她的昏迷指數相當低,如果在七十二小時內沒有好轉的話,恐怕救回的機率更低了。
「如果可以,找一些她在意的人對她說些話,也許有點幫助。」最終,醫生如此提議。
牧天磊聞言,緊抓著丁子毓。「算是牧伯伯求你,請你留下來,對小庭說一點話,我……已經不能忍受再失去親人了。」
「我會的,牧伯伯。」
「謝謝你,救救小庭,救救小庭……」
丁子毓神情沉重地看著他,良久說不出話。
說也奇怪,就在丁子毓進入加護病房之後,牧庭的昏迷指數竟奇跡似的不斷升高。
原本她和丁子毓約定好,要好好照頤牧庭,直到她完全康復為止。
但是她卻害怕,要是牧庭永遠不醒呢?
像足看穿她的心思,丁子毓緊握她的手安撫著。「不會有事的,醫生不是說牧庭的狀況正在好轉中?」
李則天勉強笑了笑,望向加護病房的那扇冰冷鐵門。
「希望她可以趕快好起來。」只要牧庭一天不醒,她的心永遠不會安心。
她這才知道,原來背負著罪惡感竟是如此可怕的事,那龐大的壓力幾乎要將她壓培,讓她食不下呀,就算睡著了也會在夢中不斷出現牧庭躺在血泊中、撥打手機求救的畫面。
她不經意的錯,幾乎造成無法彌補的罪,那麼他呢?連帶的,如今壓在他心間的壓力又有多巨大?
「子毓,小庭醒了、醒了!一牧天磊突地跑到加護病房外喊著。
這個消息讓李則天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淚腺也跟著松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緊懸的心終于可以放下,望向丁子毓,就見他正看著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想要緊緊地擁抱他,告訴他,他們跨過了一個關卡,不用被愧疚綁架到永遠。
牧庭清醒後,轉進了普通病房,但是——
「她失去了記憶,現在只粘著子毓,其他人的靠近都讓她恐懼,猶如驚弓之鳥,所以有件事要拜托你……」牧天磊趁著李則天暫時離開病房時,由衷地請求她。
「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不會推辭。」李則天輕聲說著。
牧天磊頓了下,深吸口氣道︰「李小妲,我年紀大了,只剩下這個女兒,我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有恢復記憶的一天,如今她只接受子毓……」
听至此,李則天隱隱約約猜出他想說什麼。
「如果子毓願意留在小庭身邊,那麼過往的仇恨,我會一並都忘了,你……可以成全嗎?」
李則天恍惚地看著他,唇角動了動,竟笑了。
這是什麼樣的命運,非得要這麼七拐八彎地折磨人……她想拒絕,但她不能,因為牧庭的傷重與她有關,如今她真的可以完完全全地體會到子毓的罪惡感了。
況且,牧晴的死是一個共業,只要一個契機,也許就可以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讓他們忘卻傷悲,不再心存怒恨,如果關鍵就在她身上,那麼……她怎能推卻?
只要她退出,每個人都可以獲得救贖,這很簡單的,她不會不願意。
緩步走到病房外,從微敞的門縫中,她听見牧庭開心的聲音。
「真的喔……然後呢?」
「然後我就成了個大廚師,要不然你以為你吃的那些東西是誰準備的?」
「哇,等我的傷好了,你一定要煮一大桌好料給我品嘗。」
「那有什麼問題——」
那對話听起來非常輕松自然,壓根不像他們以往針鋒相對、唇槍舌劍的模樣。
「那等我的傷好了,你還會不會陪在我身邊?」
「當然……」
李則天離開了病房,走到醫院之外。
醫院外的天空很藍,可是她的眼卻模糊得有些看不清。
在牧晴的事發生之前,其實他們是和平共處,只有喜樂沒有悲傷憤恨,只要她離開,就可以還他們最葭本的生活,這樣很好,對不對?坐在醫院外的石椅許久許久,她掏出手機打給了韋納思,
「納思,足跡雜志的那件委托,我現在接會不會太遲?」
「今天剛好是最後一天,你跟子毓談過了嗎?」
「嗯,他也很贊成,因為他知道那是我的夢想。」她笑著,眼淚卻不斷地掉落。
她不能留在台灣。她沒有想象中的大方,她不能忍受子毓對自己以外的女人那麼好,可是她沒有立場要求他什麼,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想她應該離開台灣一段時間,讓自己冷靜一點。
于是,李則天委請韋納思幫她辦理各種手續,再回南部一趟將委托一事告訴女乃女乃,最終再回私饗帶走她的私人物品。
站在熟悉的空間里,每個角落都有她的記憶,她卻必須逼迫自己遺忘。
拿著行李下樓時,適巧遇到了林保惠。
「小天,你要去哪?」看她拿著行李,他皴著眉問。「毓哥問我你最近在忙什麼,為什麼都沒到醫院……工作很忙嗎?」
她笑而不答——「小惠,好好加油。」
「等等,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去哪。」她微笑的表情太空洞,眼神太飄渺,仿佛要去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小天,你不能不負責任,明明是你把我撿回家的,你卻把我丟給毓哥,太沒責任感了吧!」
林保惠追過去,她卻騎著車,頭也不回地走了,氣得他直接沖到醫院,把她離開的事告訴丁子毓。
丁子毓立刻打給她,但電話不通,他轉而撥給韋納思,
「哇咧!她居然騙我,她還跟我說她跟你談過,你很贊成。」韋納思趕緊將李則天接受足跡雜志委托的拍攝工作告訴他——
「她搭哪一班飛機?」丁子毓問著,舉步往外走,卻被牧庭給拉住衣角。
「她搭的是十一點四十分飛往匕的班機。」
丁子毓拉開牧庭的手,飛也似地往外狂奔。
跋到機場時,班機已經起飛,他只能隔著玻璃帷幕看著飛機載走他心愛的女人。
「李則天,你竟然丟下我!」他憤怒地重捶著牆面,壓根不管是否引起旁人的側目。
坐在飛機上的李則天,心尖一顫,不由看向窗外,看著城市離她愈來愈遠,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成串滑落。
她不是逃避,而是……這個時候,她適合安靜地離開。
有一天,等她更勇敢更堅強的時候,她會回來的。
尾聲
一年後。
「怎麼會這樣?我的天啊……叔叔,我知道了,我會馬上回台灣。」
人在澳洲拍攝原始草原和自然海景的李則天,接到了叔叔的越洋電話,告知女乃女乃重病,李則天立刻將手邊的工作完成趕回台灣。
澳洲的拍攝原本就是計劃中的最後一站,之前傳送回去的照片听說已經聚集了約莫六冊的量,經由文字編輯透過她的筆記紀錄撰寫成文章,已經推出了第一集。
一回到台灣,在機場等候行李時,莫名的,李則天感受到非常多的注視,她懷疑是自己自我意識過剩,但當她領了行李準備離開時,有人走了過來。
「請問你是不是李則天?」
李則天呆住,直看著眼前兩個空姐。
「呃,我是……」怪了,為什麼她們會知道她是誰?
「可以請你簽名嗎?」空姐已經拿出小冊子。李則天雖然一頭霧水,但怕太引人側目于是趕緊簽了名後離開航站,打算搭高鐵南下。
同樣的狀況,竟然在高鐵站也發生了。而這一次,她得到了些許的資訊——
「因為足跡雜志出版的作品集里,有你的照片啊。」那熱情的粉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