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寧寧一邊說話一邊站起身,正打算跪在地上請皇上明鏡高懸時,眼角余光卻見婉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奔來,接著下月復一痛,低下頭,才見一只匕首插在自己的側腰,汩汩流出的血液染紅了粉色衣裙。
「寧寧,你一定要諒解朕。」武則天起身,抱著痛得跪坐在地上的狄寧寧,讓虛弱的她躺在自己的懷里,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你與澈兒明知將懷義的惡形惡狀昭告天下,只會讓朕臉上無光,甚至還會令朕失去天下,所以才特地悄悄回洛陽,在無人發現之時入宮見朕,那就表示你知曉朕容不得你們在眾人面前揭發懷義,對吧!」
「皇上……」狄寧寧只覺得眼神逐漸渙散,還是凝聚身上所有的力氣點了點頭。
「朕從前就是多疑之人,既然你已經曉得朕縱容懷義,早惹得朝廷眾臣不滿,所以朕容不得任何閃失,朕知道寧寧天資聰穎,來見朕之前就已經抱著必死決心,因為你曉得朕絕對容不下一絲可以撼動朕王權的人,請你原諒朕,好嗎?」武則天說著,一滴又一滴淚水打在狄寧寧的臉頰上,熨燙了逐漸泛涼的她。
「寧寧死不足惜……只願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寧寧知道……皇上一定能替寧寧………辦到……」狄寧寧勾著嘴角,雙陣一瞬也不瞬的看著皇帝。
「這也是朕的希望,寧寧,你就放心吧!」
「王爺……澈……請皇上代替寧寧告訴他……天涯何處無芳草……不需……」狄寧寧話還沒說完,閉上眼楮,側過頭,像個人偶一動也不動。
密室里,外邦進貢的織花地毯被染上一片血漬,武則天抱著宛如沉睡的狄寧寧放聲大哭,而婉兒則是退到後頭默默拭淚。
尾聲
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行人都是面帶微笑,看起來歌舞升平、國泰民安。路邊用白色棚布搭起的豆漿鋪座無虛席,一對男女坐在板凳上,女子身穿樣式簡單的淡藍色衣裙,男子則是穿了黑色便袍,特別惹人側目,因為他們不只外貌出眾,更是位于杭州、遠近馳名的惠民堂大夫,以及他尚未過門的夫人。
路過的人無不同他們打招呼,尤其是窮苦人家受過惠民堂分文不取的治療而慢慢痊愈,更是對惠民堂的大夫和其未婚妻銘感五內。
「听說了嗎?」坐在豆漿鋪喝豆漿的一名男子,開口對同桌人說話。
「你是說從明日開始,窮困的人和有抱負卻苦無銀子的人可以到官衙登記,若經過官衙評估同意後,就會無息或是免費給銀子,這個稱為‘濟民法’的利民方案要開始實施了,對吧!」同桌的那人可是調查得十分清楚。
「听說這可是年前狄仁杰宰相的政策,從他在今年年中過世後,就換成右尚書僕射接手。」隔壁桌的人也走過來插一腳。
「不過我听住在洛陽的朋友說,狄仁杰宰相在今年年初就過世了,怎麼會變成年中才過世呢?」
「是誤傳啦!誤傳!據說那時狄宰相的身體已經不好了,所以沒能上朝,在家里寫奏折提交給朝廷,一直到狄宰相的女兒過世後才回天乏術。」
幾位民眾譏譏喳喳的聲音,傳入惠民堂大夫和他尚未過門的夫人耳里,兩人相視而笑。
「真是太好了,皇上最後還是實施了‘濟民法’,讓窮困的百姓得以安居樂業。」狄寧寧白晰的小臉掛著淡淡的笑容。
「是呀!只是皇上把你曾經當過女宰相的過去全部磨滅,將岳父的死期往後推,把你在朝堂上短短一個半月的功績全計到岳父頭上,你應當不會生氣吧?」李澈笑瞅著她。
「你說呢?狄寧寧沒好氣的睨著他。
李澈聳了聳肩,「對了,你知道杭州最大的說書苑,目前最受人歡迎的說書橋段是哪個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是‘狄家女兒替父展抱負,一夜之間成鐵相’這個橋段,說的好像是你呢!」他勾起嘴角,與有榮焉。
她的臉色一陣鐵青,「什麼?這件事會不會傳到皇上耳里?」
猶記得三個月前,她從石帛縣回到洛陽,隔日立刻覲見皇帝,揭發薛懷義的惡形惡狀,沒想到皇帝為了保守秘密,下令婉兒舉刃剌她,一開始她以為皇帝真的是要奪她性命,後來才發現皇帝只是想讓她呈現假死狀態,再悄無聲息的送出皇宮,對外宣布狄仁杰的女兒已死,操勞過度的狄仁杰則因為痛失愛女一命嗚呼。
皇帝贈狄仁杰文昌右相‘謚文惠’給足了憂國憂民的忠臣身後無比榮耀。當她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而李澈則是雙手緊緊握著她的小手,告訴她,皇祖母要他跟著她離開皇宮,尋找自己的夢想人生。
後來狄寧寧陸續听說,薛懷義被人以亂棍打死,廬陵王領旨正在回洛陽的路上,只是這些對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一切猶如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故事,她深陷其中,才知道伴君如伴虎,以及官場上如履薄冰的真諦,眼下的日子過得太舒服、太安逸,她一點也不想因為過去而打破現在的美夢。
所以當她知道自己被皇帝刻意磨滅的過去,竟不知從何泄漏,成為說書人的營生橋段時,是既擔心又害怕,唯恐眼前的美好只是鏡花水月。
「別擔心,只是說書人嘴底下的故事罷了,皇祖母待你好,怎麼會舍得再次讓你陷入不幸?」
李澈可沒忘記,當他站在白馬寺里時,親眼撞見後來入內、身著軍服之人竟是當日的領路大哥,心下一怵,不顧皇帝的命令沖向觀音像,就見皇祖母抱著血流如注的狄寧寧,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那時他就知道皇祖母心底是有狄寧寧的。
之後他抱著狄寧寧,受皇祖母之命,跟著婉兒走密道離開白馬寺,躲在明堂最里側,除了皇帝和婉兒外,誰都不準進入的禁地。
狄寧寧在里頭養傷,約莫兩個月後,他們才領了皇祖母的命令,離開洛陽,遠走高飛。
「嗯,你說得是。」狄寧寧淺淺的笑了。
「我們回鋪子吧!明日還得舉行我們的婚禮。」李澈從懷里取出一文錢,交給老板,接著伸出手,握住她的小手,兩人不顧眾人的曖昧眼光,十指緊扣,直往連接惠民堂後的住家走去。
當狄寧寧與李澈來到已經張燈結彩、準備明日成婚事宜的惠民堂前時,在外頭張望的若藍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強拉自家主子到屋里看看。
狄寧寧拗不過若藍,于是松開李澈的手,小跑步穿過惠民堂,進入住宅內,就見王管家、王媽,以及跟著他們由洛陽悄悄搬遷來杭州的昔日宰相府奴僕們,全都圍在一個個貼著紅紙的木箱前,似乎很想知道里頭裝了什麼寶貝。
這時,李澈雙手負在身後,也走入大廳,偏著頭看向擺在大廳中央的十多個木箱,再看王管家將一張賀卡遞到狄寧寧的面前。
「這是送木箱來的人交給我們的,之後什麼話也沒說就離開了。」
「小姐,我們可以把箱子打開來看看嗎?」好奇心重的若藍可是等不及了。
狄寧寧點了點頭,允準若藍,同時接過王管家遞來的賀卡。
奴僕們一個接一個打開木箱,里頭擺放一件件折迭得整整齊齊的衣物。
「小姐,這衣服真的好美,雖然樣式並不繁復,但質料上好,小姐穿起來一定非常合適。」若藍伸手模了模衣服,接著雀躍的抬起頭報告。
狄寧寧對于成堆的衣物感到疑惑,然後將賀卡從信封中取出,只見卡片上精雕細琢著一個「囍」字,接著打開賀卡,卻見上頭寫了五個蒼勁有力的字,淚珠頓時猶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打上她的手背,然後滴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