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策(下) 第15頁

雖然還是維持一貫的生活方式,但不知不覺地,她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一言一行都不敢掉以輕心,但是也刻意讓朝廷保持猜疑,讓他們覺得「龍揚鎮」是親近朱蜃國的一方,她讓各方勢力維持巧妙的緊繃,適時出一些亂子,教朝廷不敢掉以輕心,也無力弭平。

表面上,她在人前談笑風生,但是在心里,只有她自個兒知道,一步步都是如履薄冰。

就怕,會毀了與他的約定,不能完成他的托付。

也怕,拖累了夏侯家,要與她一起陪葬。

包別說,他走之前,把「龍揚鎮」和「黃土堡」,以及一干眾人交到她手里,只要絲毫有個差錯,他們都不能幸免于難。

「听說,你在帶兵打仗時,在人前總是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世人以為你奇丑無比。」她呢喃著,仿佛他就在眼前,淡淡地噙起一抹笑,「可是他們怎麼不想想,北齊蘭陵王打仗時以面具覆臉,是因為太過俊美呢?」

頓了頓,她露出一抹淘氣的笑,搖了搖頭,一頭披散的青絲如緞般泛出動入的光澤,將臉埋在他躺過的枕上,仍笑著,卻心痛在這枕上幾乎已經感受不到他粗獷陽剛的氣味。

「但你不是蘭陵王,我相信他一定長得比你好看,但我愛的男人是你,今生今世,只會是你。」

第6章(1)

在冬天到來,降下第一場瑞雪之前,一個令中原朝野為之震驚的消息從西北戰場傳來京城,一時之間,人心惶恐。

朱蜃國的一支軍隊以詐降和突襲的戰法,取下了中原的一座要塞守城,並且活捉守將,進圍之後,在延川、宜川、洛水的三川會合之地,設下伏兵,將前來救援的軍隊一網打盡,俘虜了兩名大將,中原戰敗的消息傳回來,人心為之震驚,甚至于有大臣已經提出放棄西北大半領土的最壞打算。

但對騰里羅汗王而言,這是一場贏得極漂亮的戰役,人們說他不愧是伯顏汗王之子,不只驍勇善戰,更得盡納雅可敦指揮戰事的才能,而人們也才真正見識到朱蜃國在經過養生休息多年之後,盈蓄的強大兵力。

這個震驚朝野的消息,夏侯容容當然不會沒听說過,但是,她沒做任何反應,一貫地過著她的日子,一貫地與人把酒言歡,談笑風生,一貫領著郭掌櫃等人追查假銀錠的事。

終于,被他們追出了幕後的指使者,但這結果卻頗令他們意外。

因為,放出假銀的凶手直指「洪雲寨」,這個山寨位于「龍揚鎮」南方約莫兩百里遠,一直以來與「懷風莊」交情並不深,不過,他們的寨主胡虎的為人頗講義氣,雖是個不識字的老粗,但是行事作風頗得喬允揚敬重。

夏侯容容在听完老譚與郭掌櫃的分析,知道這件事情不能掉以輕心,吩咐要調查仔細,最後確認,以假銀錠與商家做買賣之人,確實來自「洪雲寨」,是胡虎相當倚重的策士薛壽。

此刻,「洪雲寨」大門前,雙方的人馬對峙,情況十分緊繃,仿佛只要有人敢輕舉妄動,下一刻這里便會是大開殺戮的戰場。

「把人交出來。」夏侯容容巧笑嫣然,猶是一派輕松。

她站在幾個護衛之間,溫陽更是以自己的身軀擋住了她大半的前方,在她身後,是喬允揚訓練出來的精英高手,她很有信心,就算是雙方真的打起來了,她這邊絕對不會是輸得最慘的一方。

她美眸掃過在場的「洪雲寨」兄弟,沒看見胡虎與薛壽,老譚向她形容過他們二人的長相,其中,胡虎的長相尤其顯眼。

老譚說,胡虎長得並不丑,不過留了把大胡子,個頭粗壯,說起話來嗓音也很洪亮,是個很標準的性情中人。

「洪雲寨」的人面面相覦,他們都知道眼前美得不若凡人的女于,是當今統攝「龍揚鎮」的容夫人,也知道她是要來見他們的薛策士,不,是要把他的人抓回去,但無論如何,他們不能輕易讓她把人帶走。

這時,從山寨大門之內,傳來了男人如獅吼般的大喊,「誰敢動我的兄弟,誰就是跟我胡虎過不去!」

話聲才落,一個熊腰虎背,肩上扛著把大刀的男人穿過眾人讓開的道路,走到最前方的位置,從那一把濃密的大胡子,夏侯容容認出了他就是胡虎,而躲在他後面書生樣的中年男人,應該就是薛壽。

她揚起明媚淺笑,揚揚手,示意溫陽退開。

只見溫陽雖有百般不願,但最後還是後退了兩步,守在夫人的身側。

「過不去又如何呢?胡寨主。」她柔軟的嗓音輕曼如銀鈐,「如果寨主你堅持要護短,那容容也只好跟你‘過不去’了!」

話落,好半晌,胡虎一語不發,像是傻愣了般,直瞪著她絕美的嬌顏,那異常的沉靜,不只是夏侯容容,就連「洪雲寨」眾人都覺得奇怪。

「萱兒?」雖是喃語,但以他洪亮的嗓音說出,音量還是頗大。

「你認識我娘?」夏侯容容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她娘,任誰都會看出她們是母女。

「她是你娘?她是你娘……?!」胡虎露出了大受打擊的神情,然後又轉為咬牙切齒,「你叫什麼名字?」

「容容,夏侯容容。」

「那男人可真是寬宏大度,竟然允許你從娘親的姓。」

「哪個男人?」

「一個姓田的男人!听說是什麼大官的兒子,你娘從小與他有婚約,堅持要回去嫁給他,說……繼續跟著我,她會死。」說到最後一句話,他的神情再度轉為黯然,當年,因為這句話,他將心愛的女人送了回去。

「我娘在回去夏侯家之後,確實不久就去世了,不過,是因為生了我的關系,她沒有嫁給什麼姓田的男人。」

這時,夏侯容容心里已經有幾分了然,她曾听喬允揚說過,在這大漢見過她娘親,想必,當初將她擄來的人,應該就在這一帶,再听胡虎的說法,談起她娘的神情,若她猜想不錯,眼前這熊似的男人,就是她夏侯容容的親爹。

「你的意思是……?!」胡虎一時會不過意。

「听不懂嗎?好,那我把話說粗一點,就是如果當年你有染指過我娘的身子,那你就是她肚子里孩兒的爹,她在離開你的時候,就已經懷我了!」說完,夏侯容容不滿意地輕嘖了聲,覺得自己還是說得太文詻。

「原來,那時候她是有了身孕……」胡虎一臉的震驚,在回過神之後,不停地用雙手敲自個兒的腦袋,既悔又恨,「我該死!我怎麼會沒有看出來,她原來是有身孕了!」

「我要回家!求你讓我回夏侯家!如果你還想我活著,就讓我回去,要不我一定會死!再繼續待在你的山寨里,我一定會死!」

胡虎回想起他的萱兒曾哭著對他說這些話,他生平最怕的就是讓她掉眼淚,她的每一滴淚,都讓他覺得胸口好痛。

藏躲在寨主身後的薛壽,千萬沒料想到事情會如此發展,眼見情況不對,轉頭拔腿就要回寨里收拾細軟,走為上策。

「你站住!溫陽!」夏侯容容喊聲才落,只見溫陽一躍而起,已經越過眾人頭上,一把刀子架上薛壽的脖子。

「容容……」胡虎的嗓音弱弱的,不復一開始的威武,想眼前這人兒是他與心愛女子的親生骨肉,他一下子氣焰全無,「你與薛壽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讓我、爹……讓爹……」

一個「爹」字,他說了半天,最後竟是怯懦的吞回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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