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你就不怕,自己的所作為,會連累到夏侯家嗎?」
「如果我做了什麼事情會連累到夏侯家,大人又何需在此呢?」倘若被坐實了罪證,朝廷已經派大軍過來鎮壓了,何需與她在這里打啞謎呢?
「你很聰明,是受了騰里羅汗王的教導嗎?」沈豐確實沉不住氣,一心只想要突破對方的心防,想要立下大功。
「這就是人說無妄之災,莫須之罪嗎?」
夏侯容容揚手制止了身後有所動作的手下,提起白玉壺耳,給沈豐斟了杯酒,便是對方百般刁難,她仍舊是禮數周到,絕不落人話柄。
「大人,民女再說一次,我們只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與朱蜃國確實頗有幾分交情,但那只是因為商人的卑賤性格,誰有錢,誰就是咱們的大爺,說得再更坦白些,就是混一口飯吃而已,如果大人可以找到‘龍揚鎮’眾人逆謀的罪證,只管拿我們進官府去問話,但要是官府敢屈打成招,我們都是粗人,不懂得什麼規矩,到時候要是真的鬧出了差錯,還請大人見諒。」
說完,她雙手舉起給自己倒滿的那杯酒,仰首一飲而空,放下酒杯,轉身走向門口,笑道︰「我這杯酒就當做是賠罪,大人,恕民女一路風塵僕僕歸來,身子有些乏了,就讓我這些兄弟陪你喝,失陪了。」
說完,她不管沈豐一臉不敢置信的氣憤,頭也不回地離開。
「小娘?」帶著小喬,守在客棧門口等她的喬裴意,看見她臉色微微蒼白地走出來,連忙上前扶住。
「裴意,我沒事。」夏侯容容苦笑搖頭,深呼吸了口氣,「當初,你該跟你爹娘走的才對,在這里陪我,我怕你會有危險。」
「小娘放心,阿爹不會讓我們有危險的,尤其是小娘,阿爹喜歡小娘,一定會讓你平安無事的。」
聞言,她笑了,輕拍他的臉頰,坐在他肩上的小喬也有樣學樣地拍著,惹得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陪小娘去一個地方吧!我有件東西要交給那個人。」
夏侯容容帶著喬裴意來到「洪雲寨」,寨里的兄弟都知道她是寨主干金,見到她,一個個都是恭敬歡迎。
胡虎的為人果然教人敬重,當日,假銀錠的事他處置了薛壽,給了她一個很好的交代,商家的損失,「洪雲寨」也全扛了下來。
「這是我娘留給你的書信,需要我為你念出來嗎?」她在胡虎面前拿出了書信,隨手晾了一晾。
「不,不必,我自己能看。」胡虎兩眼發直,眼里只能看見那封信。
「娘在手記里寫說你大字不識幾個,她教過你學了幾個字,但就幾個字,我伯你會看不懂這封信。」
「我懂,我能懂,把信給我,快把信給我!」胡虎一把搶過書信,寶貝似地抱在懷里,「這幾年,我一直在學認字,早先,我請了一位夫子,教我讀會詩詞,現在的我比起當初,已經好很多了!我期待有一天,可以在她念詩時與她唱和,讓她不再笑我是只不識風趣的大笨牛,在我的心里,總希望能夠有這麼一天。」
卻不料,他與她竟是再也見不到面了!
一思及此,胡虎轉頭看著心愛女人為他所生的骨肉,眼里有著說不出口的期盼,那眼神讓夏侯容容避嫌地拉著喬裴意倒退兩步。
「不要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我,雖然我是你的骨肉至親,但是在我的心里,你只是一個陌生人,休想我喊你爹。」
聞言,胡虎失望地垂下眼眉和雙肩,仿佛一只被人拋棄的狗……大狗,只差沒有垂下尾巴,可憐兮兮地嗚叫。
夏侯容容見他那模樣,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但她才沒想如他所願,只是看他那張留著大把胡子的臉龐,細瞧他線條深刻的五官,想若是少掉那礙眼的大胡子,說不定意外的好看。
「你剃過胡子嗎?我是說,剃得干干淨淨,連點胡碴子都沒有。」
「一次。」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搔了搔頭,「有一天早上,被你娘趁著酒醉時給剃掉,後來她說,我還是留著胡子好看。」
聞言,夏侯容容強忍住笑︰心想她娘也是個說謊的高手,明明就騙這大老粗對她迷戀甚深,想來,她這爹少了那大把胡子之後,還挺人模人樣的,她不想給別的女人覬覦的機會,所以干脆說他留胡子好看。
她想,她娘不可能對胡虎一點喜歡都沒有。
或許一開始是恨他的,可是,這男人對她百依百順的好,雖然粗魯無文了些,但是,老實憨厚的個性,再加上豪氣干雲的義氣,讓兄弟們都爭相挺他,甚至于是為他效忠舍命,看到這些,她娘不可能一點都不心動。
所以,她娘才會惋惜,自個兒沒有強壯的身子,就算是有心要與胡虎在一起,也是力不從心。
雖然,她沒看過娘親那封信里的內容,但是,關于她想向胡虎所說的話,卻已經能猜到一二。
「好了!你看信吧!裴意,我們走吧!」說完,她拉著喬裴意的手,轉身就要走向大門。
「容容!」胡虎大喊,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挽留。
夏侯容容沒有回頭,只是側眸與繼子相觀一眼,「你放心吧!我們相見有期的,雖然我現在不認你這個爹,但是,我這人做事很實際,我一定會給你找機會,讓你彌補這些年來對我們母女的虧欠,只是你肯嗎?」
「肯肯肯!我一定肯!」胡虎激動得滿臉通紅,差點沒飄出淚。
「那好,等我消息。」夏侯容容與喬裴意相視而笑,仿佛在笑他都是個年紀不小的大男人了,那回答的語調竟然還像個孩子一樣可愛……
第8章(1)
清晨的薄暮,讓才剛破曉的天空,看起來朦朧而曖昧。
夏侯容容穿著一襲月白的深衣,長發迤散,披著暖氅,站在洞開的門口,望著門外的天色,仿佛在望著誰,卻是什麼也沒看到。
最近,她總是淺眠,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能把她驚醒,而往往只要一睜開眼楮,就再也睡不下了!
然後,她就會一個人站在寂靜的屋里,看著門外晨曦漸漸取代了夜色,到了天大白,婉菊會過來伺候她梳洗。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夜復一夜。
究竟,何時才能到頭呢?
前兩天,與裴意一起去了「黃土堡」,被他嘲笑她變膽小了,听了他這話,教她心里覺得苦澀,登高遠眺,不到十里之外,可以看見朝廷駐扎的軍隊,朝著他們這里虎視眈眈。
夏侯容容搖搖頭,轉身走到立櫃前,取出了一個以錦巾包裹的長匣,打開之後,在盒里躺著一只小本子,只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與沈晚芽的那本只有顏色不同,她的那本是湖綠色,而這本是紅色,紙面上的金箔花紋,像雪片,像花瓣,沒有規則,卻格外亮眼。
丙然是能夠上天下地,無所不能的小總管,就連揣度人心,都能夠一下子切中對方的心坎兒,分毫不差。
她喜歡這本問太叔爺為她量身所做的冊子,就像是天生來屬于她的一樣,但她料想,這書紙的樣式應該出自于沈晚芽。
是她,才有這份細膩的心思。
夏侯容容準備了筆墨,翻開了書頁,提起筆,看著那一片空白的紙張,好半晌只是愣愣地盯著︰心里明明有干言萬語,卻不知道該從何落筆寫起。
最後,她寫下了三個字。
喬允揚。
當她回過神之際,發現自己已經寫下了心里思念過千萬遍的名字,只是簡簡單單,她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卻深刻地燙痛她的心,刺痛她的雙眼,令她一瞬間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