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狼謠(上) 第10頁

誰都知道「舒」之一字,是由「舍」與「予」兩個字寫成,但是,天底下知道雷舒眉是他們‘舍予鏢局’掛名總鏢頭,更甚至于是一手創辦這個鏢局之人,卻是屈指可數。

解伏風心想︰只怕就連她身邊的親人朋友,也沒幾人真正知曉。

依她的說法是,她開鏢局不過是與他們交換條件,他們給她武功秘笈,給她表演武功,說江湖故事當寫書參考,而她給他們能糊口飯吃的活計,也不過是玩玩而已,哪天她都隨時可能不玩了,要是眾所周知之後,以後要收拾起來,光是解釋東解釋西的,只是想都覺得很麻煩。

倘若在十幾年前,只怕誰也不會相信,幾大門派的高手會被拿捏在一名少女手里,正如誰也料想不到,當年索命門的兩樁暗殺,會改變整個武林。

第一樁暗殺,對象是帝王的御前寵臣元奉平,不過,行動沒有成功,元奉平只受了輕傷,倒是索命門折了幾個高手,但是,元奉平並沒有派人追究這一場暗殺行動,就仿佛一切沒有發生過。

因此,索命門才掉以輕心,以為在朝廷大臣眼里對付異己沒有絲毫留情的元奉平不過泛泛,于是,他們有了第二次暗殺行動。

這一次,他們接受委托,所要暗殺的對象,是即位不久的帝王段競雲。

只是這次,從來都是無往不利,只在元奉平手里栽過一次的索命門,依然失了手,卻沒想到,他們這次行動卻激起了元奉平的殺心。

原來,第一次暗殺,元奉平沒有追究,是因為他根本不太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誰敢妄動帝王一根汗毛,就是傻得犯了他的忌諱,卻不料,元奉平不止要滅索命門,更要讓整個武林都消失掉,再不讓人有機會可以傷害他所重視的帝王,以絕後患。

至今,元奉平生死未卜,但是,整個武林因為被元奉平逐一擊破,沒有全滅的,也幾近半毀,想來都仍舊是膽顫心驚,一有風吹草動,依然宛如驚弓之鳥。

經過那場浩劫的武林前輩們說起來,都還是一背的冷汗,他們說親眼見過元奉平真面目的兄弟們不多,但是凡是見過,還能僥幸活命的人,都忘不掉那個人在大開殺戒時,如玉般溫潤絕美的臉龐上,所泛著的微笑,猶如天上的神佛般慈柔,仿佛根本不覺得自己在殺人,而只是在捏死一群該死的螞蟻。

所以,解伏風的想法很簡單,當年,百家爭鳴,各顯神威的武林,尚且會被弄出事,更別說他們‘舍予鏢局’根本就是一群被雷舒眉給召集起來的烏合之眾,看起來硬如石頭,其實比雞蛋還脆弱。

確實,跟小張三心思一樣的,在鏢局里還有不少人,對他們這位總鏢頭多少都有怨言,誰也沒想到這個妮子為了寫武俠小說,為了搜集武功秘笈,對眾多武林高手簡直是到了蒙拐搶騙,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許多兄弟們都說她是仗著有一位身為「京盛堂」東家的爹親,才由得她作威作福,但是解伏風可不以為,一個沒有幾分真本事的斗花子,不可能把他們這些仗著一身武功,都頗有幾分傲性的江湖高手,給制得服服貼貼。

雷舒眉論年紀,或許是個斗花子,但她可不是空子門外漢,要說起來,她是一個不是武林中人,卻熟悉武林各色規矩的玲瓏碼子。

他與幾位長老都認為,整個武林受創太深,還需要再多養生休息幾年,雷舒眉在這個時候出現,是老天爺再巧妙不過的安排。

所以,他們不介意被雷舒眉利用,就比如這次被她調派來監視回報問驚鴻的一舉一動,以及隨她前來「金陵」,在必要時為她解決麻煩,他們與她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系,要是這層互取利益的關系消失了,他們才要覺得困擾呢!

這時,解伏風看見人群中有手勢做出熟悉的暗號,泛起微笑,揚起手,又給了小張三後腦一個響頭。

「還看還看!就不過一些蛇和青蛙,哪天這老兒能使得動耗子魚蝦,才真有幾分趣味,走了啦!老頭兒有交代了。」

說完,他率先轉頭就走,輕快得幾近詭譎的腳步,不一會兒功夫,把搗著腦袋苦追的小張三遠遠地拋在腦後。

雙生子。

當問驚鴻派人調查,最後得到這個結果時,他並不感到詫異,只是對于令他們困惑的謎底,竟是如此簡單,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罷了。

原來,打從一開始,「浣絲閣」的東家何世宗先與「京盛堂」借款抵押,之後不久,又與「雲揚號」之間做了轉手交易,最後卻消失無蹤,引起了兩家商號之間的糾紛,實際上,並非全是何家少爺一人所為。

另一樁買賣,在契上畫押者另有其人,不過是頂著一張天生與何世宗一模一樣的臉孔,教人不察罷了!

知道前後兩件交易,分別是雙生子所為,先前讓「雲揚號」與「京盛堂」覺得困惑的謎底,很容易就得到了答案,不過,若不是深入追查,這世上只怕除了知情的何家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當年何夫人誕下的是一對雙生子,這才是整件事情的精采與荒謬之處。

包沒有人知道,雙生子之一被家人送到南方,給了一對蟹戶夫妻為子,在戶籍上成了賤民,就只是為了避免雙生子同樣的面孔,以後,兄弟之中,哪一個繼承家業,另一個人不服,殺兄戮弟,取而代之,人們也細認不出究竟有何不同。

從小生長在商賈世家,問驚鴻對于家大業大,尤其忌諱雙生兒子的事情並不陌生,但是,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會覺得這種將親生兒子送人或下毒手的事情,離自己很遙遠。

因為,無論他是否擁有孿生兄弟,問驚鴻很肯定將其中一子送養他人或致死的辦法,光是他娘那一關,就絕對過不了。

從小的流離失怙,讓他娘親對于擁有一個家的渴望,遠遠勝過于平常人,對于從她己身娩出的骨肉,誰想從她身邊奪走,怕是必須先取她性命才可以,他妹妹問孟蝶在二歲就因肺炎夭折,至今,十多年過去了,仍舊是他娘難以訴諸的哀痛,即便是他與他爹,都不忍也不敢輕易開口,去觸踫他娘心里的傷痕。

不過,「浣絲閣」之事,因為雙生子的事情水落石出,也算有個頭緒,以問驚鴻的角度來看,再略施小計,將隱匿行蹤的何世宗給引誘出來,依照「浣絲閣」上下老幼皆異口同聲稱贊這位少爺的溫和善良,只要「雲揚號」與「京盛堂」之間能夠取得共識,余下的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反而,是他接下來要辦的事,若是有個差錯,才是對「雲揚號」會有莫大影響,甚至于惹上不必要的官非,才是真正的棘手。

鹽引——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背後代表著巨大的利益。

這才是他此趟前來「金陵」的真正目的,只要他能夠順利查辦此事,日後他在爹娘面前,就可以獨當一面,所以,他格外重視最後完成的結果。

秦淮河畔,三教九流,販夫走卒,熙來攘往。

臨街的酒樓,一幅大大的「酒」旗迎風招搖,旗桿兒之上,半敞的菱格窗戶之內,是二樓的單間雅座,問驚鴻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店主設位的心思十分巧妙,所以人們從街道往上仰看,看不見單間里的人,但是,單間里的客人卻可以將街道上的一景一物都看得很清楚。

「沒想到,那些混混們做的帳,倒是意外的仔細。」問驚鴻翻著手里的一本流水帳冊,嘴角噙起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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