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人信或不信,與他無關。
「問少爺。」沉玉川跟隨著問驚鴻一起進門,笑呵呵地說道︰「幾日沒來你們分號走走,意外變得熱鬧許多啊!」
在一旁的掌櫃听得一頭霧水,但是,問驚鴻卻知道沉玉川話里所說的「熱鬧」,是指他們分號周圍多了不少在暗中查探的人,或扮做路人,或扮做乞丐,甚至于是隨意路過的父子兄弟,若不是他的心眼夠細,又或者是老江湖如沉玉川,這些人的身手之高,行動掩飾得之好,是一般人所難察覺的。
「我知道,還請沈叔別動聲色,我不想打草驚蛇。」
「會不會是陳慶知道了你正在查他讓人販私鹽的事?」
「不能肯定,但是,在陳慶身邊有我安排的人,至少,我現在還沒听說他有任何不尋常的行動,或許是別路兄弟。」
問驚鴻頓了一頓,轉過頭,對著他們身邊似乎已經有所意會的掌櫃交代道︰「我與沈叔說的這件事情,你與兄弟們掛在心上,多加留意即可,別讓小總管知道,我怕她會擔心,反而容易節外生枝。」
「是。」掌櫃頷首。
問驚鴻示意掌櫃可以退下,獨自與沉玉川往後堂的方向步去,對于他的沉著冷靜,仿若入定老僧般,沉玉川忍不住好奇。
「不想知道自己是惹上了哪路仇家嗎?問少爺,只要你一句話,沈叔肯定是幫你這個忙的。」
「沈叔,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江湖不就是最多是非黑白所在嗎?對方沒有動靜之前,晚輩不想冒然出手,不動聲色才好順藤模瓜,是不?噓。」問驚鴻比食指點唇,像個淘氣的孩子,一雙琥珀色的瞳眸,那略淺的顏色,讓他盛在眼里的笑意看起來頗有幾分狡猾。
沉玉川楞了一下,很快就會意過來,知道問驚鴻不會沒有派人去調查那些在分號周圍窺探的人,只是看著這人對于一般人會嚴陣以待的大事,表現得像是要進行一場游戲的頑皮孩子,尤其最後那一記點唇噤聲,噙在唇畔的笑顯得無比從容,讓人更加感覺到他的大膽。
或許,先前他太小覷這位問家少爺了。
問驚鴻確實年輕,但是這個人不止聰明,而且有膽量,他想起先前有幾個商場上的老手,在他面前提起問驚鴻,對于這個人的做生意手段都感到太絕情,也不懂得要對他們敬老尊賢,賣他們一點面子……如今想來,問驚鴻是在對這些人下馬威,別想欺他年少,說起來,這位年少東家對人性有著幾近刻薄的敏銳,而這一切,全藏在那一張嘻笑的俊美臉皮之下,聲色不顯。
在沉玉川這個老江湖心里清楚,無論是行走江湖,或是在日後要縱橫商場,所有必要的條件,在這俊美的青年身上,已是一樣都不缺!
一如預料,在斷了「浣絲閣」那些人的生路之後,何世宗再也按捺不住,鬼鬼祟祟,一臉擔心地在繡坊旁逗留了幾天,終于被藏澈安排在附近監視著的手下給發現揪了出來。
這位何家少爺,果然心善。
唉一開口,不是為自己求情,而是在為「浣絲閣」的人們生計,以及自己那一位冒名簽契,闖下大禍的孿生弟弟說盡好話。
除了「浣絲閣」的人們之外,問驚鴻、元潤玉與藏澈等人都在場,雷舒眉晚到了,見廳堂內的事情談到一半,就不好出現打斷,找了個邊窗,悄悄地推開一個縫隙,看著屋里的動靜。
以她的角度,正好看見問驚鴻與桑梓背對著她,在他們面前是她澈舅舅與元潤玉,她把頭壓得低低的,正好看見了元潤玉一時于心不忍,在何世宗解釋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對著問驚鴻一聲輕喚。
「鴻兒?」
在元潤玉喊完之後,很快就得到問驚鴻的頷首允許,對何世宗提出兩家商號與「浣絲閣」善了的條件,這一刻,雷舒眉想她家澈舅舅內心如何想法,她就不計了,但是她真想知道,那個元潤玉究竟是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與魅力,可以讓小痞子對她言听計從?
她要如何做,才可以讓他對她一樣的疼愛與信任呢?
就在她正在苦思這個問題的時候,听見了問驚鴻的嗓音從門內傳來,她又回到那一隙窗縫之前,看見他正在對身旁的桑梓說道︰「你好奇我為什麼會任著自家的小總管插手此事嗎?」
听到這個問題,桑梓表現得十分沉靜,然後,她看見問驚鴻再度啟唇,他好听的嗓音淡淡的,帶著一絲冰冷的笑意,「你也看到了,我家小總管最見不得人家受苦受難了,但我娘就愛玉兒這一點,玉兒,是我娘給我找的‘良心’,我娘不想我凡事做得太絕,想我做事留些余地,那方寸之間,依我娘的說法,那是留給我自個兒的後路,所以,說實話,何家的死活與我無干,又或者說,要不要逼死何世宗,只是在我一念之間,我不在乎這個人,但有玉兒在,想到她會難過,我便會手下留情些,但這份耐心也只對她而已,所以,你可以代我勸勸你家眉兒小姐,少纏著我,好嗎?否則,要是我沒了耐心,不留神傷到了她,後果,我不負責。」
話聲甫落,雷舒眉惱得轉身就走,他那些話,哪里是在對桑梓說的,擺明了就是針對她,是在隔山震虎。
在「浣絲閣」里胡亂走了一陣之後,雷舒眉差點絆到一個台階,若不是急忙捉住一旁的扶欄,怕是又要跌傷了,她一時好氣又無奈,干脆一坐下來,雙手擱在膝上,托著香腮,看著石窗外盛開的太平花。
「傷心了?」
雷舒眉听見解伏風的聲音從頭頂上來,抬眸往上覷了一眼,沒看見人,知道他人就坐在屋頂上,那一點小小的高度,難不倒這位武功高手的,听他的探問,大概也從大廳的屋頂听見了里頭的對話,或者,抽一兩片屋瓦,把屋里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也是可能的。
「沒有,不關你的事。」她悶哼了聲。
解伏風來「浣絲閣」純粹是一時無聊,听說了何世宗已經被捉住的風聲,就想來看看熱鬧,但雷舒眉出現之後,他的注意力當然就全放在他家這位老頭兒身上,自然,他也沒漏听問驚鴻的那些話,知道她現在不過是嘴硬。
「看著你的小痞子與他家小總管之間的默契,教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何謂一切盡在不言中呢!」
「那句話,不是你說的那種用法。」她一點都不客氣地反駁解伏風,無論他說得對或不對,都休想教她認同。
「是是是,咱們老頭兒說不是,那就肯定不是。」解伏風嘴里口口聲聲都是附和,但是,語氣卻是帶著一絲調侃。
雷舒眉沒有生氣,反倒笑了,冷冷的,就像是綻在寒冬里的紅梅,看起來顏色瑰麗卻是冷透骨髓,「解伏風,我呢,有打算在中原南方的一座小島上,設立一個新的分舵,你想去主持那個分舵嗎?」
「不不不,你這是開玩笑吧!我離不開這美麗的中土啊!再說……再說了,在小島上開鏢局,是要做誰的生意?老頭兒,別啊!」解伏風急得想要跳下來跟雷舒眉把話說清楚,可是,他們現在可是在「浣絲閣」,要是他的出現引起騷動,給這丫頭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的下場只會更慘而已。
「那就閉嘴,別惹我不開心。」
說完,她的頭頂上再沒有任何聲響,靜悄悄的,她知道解伏風學乖了,讓他閉嘴,所以就連回話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