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歡的手絕不會軟——他告訴自己,無論江漫天是怎樣的一個人,都畢竟是自己的仇人!
為母報仇不就是他來到這個世上唯一的目的、唯一的責任麼?他已別無選擇!
但當他的刀觸及到江漫天的胸膛時,他竟然有些猶豫了。難道他手未軟,心已軟?
就在這猶豫的剎那,江漫天也忽然閃身錯開。
刀沒有劈入江漫天的胸膛,卻在他胸前劃出一條長長的血口!
難道江漫天也改變了主意?
江漫天沒有低頭看自己胸前的傷口,這點傷死不了的,像這樣的傷在他胸前至少有十幾道。
楊歡對于江漫天的閃躲並沒有表示出太多的驚訝,只是冷冷道︰「是的,你本就應該躲開的,更應該還手,因為我從來不殺閉目待死之人。」
江漫天望著楊歡,好個倔 的年輕人!他清楚地從楊歡眼中看到了痛苦與無奈,但卻肯定楊歡絕不會承認。這個年輕人明明有一顆比火還熱、比金子還珍貴的赤子之心,卻偏偏用比雪還冷的冰將它偽裝起來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
江漫天搖頭嘆道︰「你錯了,我不會還手的,因為我的確欠你太多,因為我知道一個孩子如果失去了母親是怎樣的生活,因為我也是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的……所以無論你用怎樣的方法來對付我都不過分,上天讓我多活了二十三年,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可是你有沒有想到過小雪?」
楊歡漸漸融化的眼神立刻變和冰冷,他冷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用小雪來威脅我麼?那麼你錯了,我為母親報仇沒有錯,她為父親報仇也沒有錯,如果她不肯原諒我就殺了我,人活天地間不就是求個安心麼……」
第9章(2)
江漫天緩緩道︰「我不論你怎麼想我這個人都沒有關系,但在我死之前,我必須要見到兩個人。」
楊歡道︰「哦?」
江漫天道︰「第一個就是小雪,我有話對她說,我不希望你們因為我而反目成仇,第二個人就是我的妻子唐楓,我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可是三天前她卻失蹤了,若不是因為來赴你的約會,也許我已經找到了她……」
楊歡注意到他在提到妻子時流露出的關愛與焦急,忍不住道︰「她對你很重要?」
江漫天笑了笑,道︰「你為了小雪肯死,我為了唐楓一樣肯去死,這就是愛——你難道不知道麼?」
楊歡點頭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所以,」江漫天眼中露出堅定之色,一字一字道,「就算死,我也要見到唐楓之後再死。」
楊歡望著他良久良久,才道︰「我,我等你!」
江漫天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的。」
楊歡道︰「為什麼?」
江漫天道︰「因為我們本就是同一類人,都是為了愛而活。」
江漫天道︰「十天,給我十天的時間,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來這里給一個交代。」
楊歡道︰「我本不該答應你,為了小雪,為了你的妻子,我答應你!」
江漫天眼中露出感激之色,道︰「好!」
忽然傳來一聲冷笑道︰「不好,一點都不好。」
江漫天楊歡同時回頭,看到一個手拄捌杖的老者,正是海伯!
海伯甚至沒有看江漫天一眼,只是冷冷地盯著楊歡道︰「為了小雪,為了唐楓,你就肯放過江漫天?為了你娘,為了我,你為什麼不肯殺他?」
楊歡垂下頭,道︰「他答應會回來的。」
「哦?」海伯冷笑道,︰「你相信?」
楊歡道︰「我相信。」
海伯臉色微微一變,道︰「但我不相信……我苦苦養活你到這麼大,就是為了今天,為了今天我已經等了二十幾年……」
海伯緩緩將眼光落在江漫天身上,道︰「你還和當年一樣年輕,一點出沒有變,而我……」他苦笑道,「我知道和你站在一起我就像比你大十歲,實際上我比你小整整三歲……仇恨總是令人老得比較快一些的……」
江漫天也把頭低下,因為他實在無話可說。
海伯向楊歡道︰「現在,你是不是還準備讓他走?」
楊歡道︰「是我,因為我答應了他。」
海伯仰天笑道︰「好,很好,你已經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守信的人,但是……」他忽然從隨身的捌杖中抽出一柄劍,指著自己的胸口,冷冷道,「但是今天我與江漫天當中只能有一個人活著下山,不是他死,就是我死,你選擇吧。」
楊歡沉默了良久良久,他既沒有看海伯,也沒有看江漫天,他的眼神越過朦朧的洛陽城似乎想看到冰雪的盡頭——雪的盡頭是什麼?血的盡頭又是什麼?
江漫天似乎有些不忍,道︰「你又何苦如此逼他,這是我們上一輩的恩怨,理應由我們自己解決,你又何必要他來承受?」
海伯的眼神陰沉得可怕,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他的目光足以殺死江漫天的楊歡兩個人,為什麼?為什麼他此刻的目光望向楊歡時竟也是充滿殺機的?
難道只因為江漫天替楊歡說了一句話?
但海伯只是淡淡道︰「我是不會親自動手的,因為我在他娘面前發過誓,一定要讓他親手殺了你。」
楊歡的目光的焦點終于落在江漫天身上,他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無奈,道︰「對不起,我想我要食言了。」
江漫天也微笑道︰「沒關系,其實我也不想走了。」
楊歡道︰「但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找到你的妻子和女兒,把她們帶到你的墳前——如果我不死的話。」
江漫天道︰「謝謝。」
他知道,他深深知道,死的當然一定不會是楊歡,因為……因為他決定去死!他與妻子已經相親相愛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女兒也已經長大成人,就算還未尋回失蹤的兒子,相信也有像楊歡這般大了吧——他應該死而無憾了!
楊歡此刻面對海伯,冷冷道︰「從小到大,我都听你的,這一次我答應你殺了江漫天,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你說過如果我殺了他你就還我自由,我想從今天之後,你我就各不相欠了。」
說完這話,他似已不願再多看海伯一眼,向江漫天道︰「動手吧!」
江漫天微一頷首,隨手折下了一枝干枯的柳條,迎向楊歡的刀鋒。
這柳長即便是經歷了寒風冰雪,仍然保存著與生俱來的柔韌,此刻已如靈蛇般卷向楊歡的咽喉——江漫天知道,就算要楊歡贏,也一定要讓他贏得真實,贏得自然,贏得要海伯看不出破綻,所以他必須要盡全力。
但漸漸的,江漫天驚訝了。
楊歡的刀法不但凌厲迅速而詭秘,而且刀刀攻向他的破綻——這絕對是一套針對他的武功演練而成的刀法!
會是誰編了這樣一套刀法?
江漫天忍不住看向海伯——當然,除了他還有誰肯花費這麼多的心血去研究他的武功破綻?但海伯這樣做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報仇?那麼他這樣做是否值得?
就在江漫天微一分神之際,楊歡的刀已經刺入了他的右肩!
與高手相搏絕不能爭神,疏忽冰只有死。
楊歡無疑是高手,至少他比江漫天想像中武功要高得多。
楊歡這一次不但手沒有軟,心也沒有軟,他是不是已經抱定了必殺之心?
就在楊歡的刀刺中江漫天的剎那,他也怔住了,因為他看見了江漫天眼中的一抹堅定,堅定的必死之心!
江漫天也無疑是高手,就算是隱居了二十幾年,也沒有理由武功會如此不濟,除非……除非他是故意傷在他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