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歌(上) 第18頁

看著問驚鴻笑著說出這些話,元潤玉心里不住的心疼,最後只是握住他一只修長手掌,很肯定地說道︰「鴻兒,我在。」

問驚鴻斂眸笑視她握住自己的柔荑,明明是一只小到只能握住他半只大掌的手,卻總是能教他莫名地感到安心,小時候,他沒少欺負過這個姐姐,只是,她卻從來也沒大呼小叫,有時候明明知道被騙了,也會默默地為他收拾善後,只有那一次,被他差點騙去賣給牙人,她氣哭了,一句話沒說,卻是手腳不停地打他踢他。

最後,她蹲在地上,蜷成一團大哭起來,那個時候,他全身上下沒一處沒被她揍過踢過,全身都痛,卻還是忍不住走到她的身邊,蹲下來,小心地伸手踫她的背,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害怕到極點時,竟然可以抖得那麼厲害,觸手冰涼涼的,就像是浸在冷水里一樣。

那一刻,他想對她說,他沒認真想過要把她賣掉,他與那個牙人說好,付了那人一點銀子,說好一切只是演戲,就只是想要嚇嚇她而已。

人家常說天性冷情,說的或許就是像他這種人。

從小,他對人性就看得透澈,再加上聰明敏學,所以凡人凡事,他總是帶著三分佣懶在應付,從來也沒掛在心上,但是那一刻,他終于知道對一個人舍不得的時候,心口會疼痛。

從此,他再也沒舍得欺負過元潤玉,也甚少再欺負身邊的人,漸漸的,他惹禍的次數也就少了許多。

那時候,他也才認知到,他與他娘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為,後來他才知道,他娘明明早就從一些蛛絲馬跡,猜到他要對元潤玉做出惡劣的戲弄,平日里,口口聲聲說心疼這丫頭,卻忍心沒有阻止,就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得到教訓,這份狠心,教他望塵莫及。

但在他長大之後,心性越明,就越能領悟他娘的苦心,他娘就是因為太清楚他們母子是同一個德性,才更要忍心讓他學到教訓,但也因為對元潤玉心懷一份愧對,所以更是疼惜得宛如親生母女。

問驚鴻看著她抬頭仰望月亮,也跟著起抬頭看著天邊的那一彎弦月,半晌,听她略帶著些遲疑的語氣開口道︰「鴻兒,有些事,在我們小時候,我說過等我們長大了,我會找機會告訴你,或許,這一次正是好時機,那個地方,就在金陵,我想帶你去看看,然後,把當年沒對你說的實話,統統告訴你,等這次‘浣絲閣’的事辦完之後,我們就去吧!」

第5章(1)

「不止一個兒子?」

對于這個結果發展,藏澈的語氣里掩不住訝異。

饒是藏澈對‘浣絲閣’一物二賣的事情做過諸多揣測,也料想不到事情的結果竟是如此戲劇性轉折。

他讓人去調查何家一門,以及與他們做生意的相與往來狀況,就在一切看起來都沒有不尋常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當年何夫人的男胎,並非只有一個何世宗,而是雙生子。

自古以來,雙生子被人視為不祥,是因為條件相同的兩個兒子,及長之後,無論哪一個人繼承家業,就很容易引起另一個人心生不滿,進而產生紛爭,再加上雙生兄弟面目相仿,所以哪怕是將正主殺掉,取而代之,只怕手下的奴才都不會發現主子已經換了人當。

所以,在皇室之中,若是誕下雙生子,通常都是兩個皇子在生下的那一刻,就被皇帝頒詔示下,同時失去繼承大統之位的權力,如果必定要擇其一繼位,另一個就必須殺之滅口,以杜絕後患。

而在普通富戶人家,雙生子的忌諱雖然不若皇家嚴格殘忍,但是,有些人家會將另一個兒子送走,對外宣稱只生下一個兒子,而何家正是這種情況。

藏澈看著前來回報的探子,雖然起初有一絲訝異,但很快就恢復沉靜,坐在書案前,輕抿微笑,听著對方繼續說下去。

「當年,何夫人在生了兩個女兒之後,好不容易才懷上男胎,何家自然是歡欣異常,不過,听說在懷胎五個月的時候,大夫就把出了雙脈,何家兩老知道之後,到處求神拜佛,就只求媳婦兒肚里的孩子是一對龍鳳胎,因為兩代之前,何家就曾經鬧過孿生兄弟爭奪家業,差點家破人亡的壞事,不過,雖然一心祈求是龍鳳胎,兩老也開始安排後續的事,以防媳婦要是真的生下一對兒子,事到臨頭不好處理,後來,何夫人果然生下一對雙生子,當晚,較晚出生的兒子就被人給抱走,知情的外人只有當初接生的產婆,把出雙脈的大夫,還有收養了小兒子的那戶人家……」

探子只字不遺地說起一切經過,原來小兒子透過產婆的安排,送給了她遠在南方海上以船為家,專門捕魚為生的蛋戶遠親。

蛋戶在戶籍上屬于賤民,大多生活飄泊,也備受輕視,不同于良民,就連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都沒有,這件事情是何家默許的,就是希望撫養小兒子的人家目不識丁,無法讓他受良好教育,讓他長大以後就算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分,也沒有能力回來爭家產。

只是何家沒料到,這個小兒子從小就活潑聰明,又伶俐討人喜歡,讓收養他的蜑戶人家把他疼進心坎兒里,拚死拚活,也要掙錢讓他去學堂讀書識字,想日後或許可以想到辦法,給他買個良民身分,讓他去參加科舉考試,後來確實也如願為他買到了身分,只是一連考了幾次,都是名落孫山。

接連的考場失利,小兒子灰心喪志,讓他的養父母再不忍心瞞他,終于對他說出當年收養他的事實,鼓勵他回去認祖歸宗,有了何家少爺的身分,即便不能繼承家業,好歹出身良好,日後不愁沒有出路。

在探子說完之後,書房里,有片刻的寂靜,藏澈與坐在對面官椅上的桑梓相視了一眼,對于自己親耳所聞,心里都有慨嘆。

「若不是我親耳所聞……」桑梓搖頭苦笑,道︰「我真的很難相信,何家竟然可以狠心至此,同樣都是親生骨肉,一個讓他當養尊處優的少爺,一個卻送去當賤民之子,就是為了完全杜絕他的出頭之日,只能說,‘浣絲閣’會有今天,還真的不能說沒有一點報應。」

藏澈也是笑,卻是帶了一點諷刺與淡漠,「何家的處置確實狠心,不過,那對蜑戶夫妻也太過愛子心切,思慮欠周,他們以為自個兒的養子回到金陵,能討得了半分好處嗎?他們也不想想,當初何家能忍心讓親生骨肉成為賤民,是何等冷酷心思,教他知道真相,讓他心存妄想,只是害了他而已。」

「瑤官,你現在心里所想,不會正好與我一樣吧?」

「我想是八九不會離十,何家與我們以及‘雲揚號’的交易,其中有一筆,應該就是這個小兒子所為,現在,只要厘清哪一筆交易是冒牌貨押的手印,事情也就真相大白了!」

「現在既然知道有兩個何世宗搞的鬼,我們不必再找經手這件事情的掌櫃過來問清楚當天的狀況嗎?」

藏澈搖頭,緩聲慢道︰「不必,我見過何家押給‘雲揚號’的書契與存留的左券,上頭除了商號大印之外,也押了手印,現在,只要找到真假何少爺……不,應該說,找到兩位何少爺,進行比對之後,很快就能夠弄清楚‘浣絲閣’最後要落在誰的手里。」

說完,藏澈伸手合起案上攤開的卷宗,一直以來,只要他離開京城,都是讓桑梓替他的位置,只是這一次桑梓被他帶過來,負責文書傳遞的屠封雲從來就不是個細心的人,讓人整理送過來的卷宗內容也是差強人意,現下無心,他也不想再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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