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韌斬 第17頁

消息一傳入京,眾臣無不為之色變。

盡避太子及其身後的蘭氏一族失勢,終歸是皇族子弟,皇帝之所以流放沒下殺手,也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父子情分難以磨滅,是誰這麼大的膽子要斬盡誅絕?

是朝中人,還是朝外人?大臣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看皇帝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禁也都噤若寒蟬,低下腦袋。

「來人!來人!」震怒的皇帝一陣劇烈的咳嗽,拍打龍椅,「把寧王給朕找來!這件事讓他領人馬去查,一旦查出,誅連九族!」

「皇上息怒……」

殿上群臣跪倒,尚家兄弟的老大尚文恬施禮,「皇上,事發地在塞外,牽涉西域碎葉城,其城內貴族蘭氏在京內伏誅,貿然出兵,恐怕不妥。」

「碎葉城小小彈丸之地,朕會怕麼?」皇帝怒容滿面,大吼道︰「去!這都什麼時候了,寧王人在何處?」

「皇上息怒,小王爺近日為了追查尚寶監鬧賊的事奔波——」

「啟稟皇上,六扇門的雪韌捕頭在殿外求見。」有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進來。

「皇上,雪韌自上次奉命追拿大理寺失蹤人犯到現在,遲遲不見人歸,這次回來,到真是巧合啊。」尚武嬉不懷好意地持笏啟奏。

「嗯……」皇帝點了一下頭,沒好氣道︰「宣!」

不多時,一身雪白,面如冠玉的雪韌步入大殿,彎腰施禮,「皇上萬歲,萬萬歲!」

「雪捕頭,朕要見你一面還真是難啊。」皇帝挑起雙眉,「前些日子,哪里忙了?」

「皇上恕罪。」雪韌抿了抿唇,不動聲色道︰「微臣此次回來,是因為前些日子追捕人犯不慎受傷,養傷期間耽擱時日,但是——」從懷里取出一個密封的錦盒,向上一遞,「屬下帶回的這樣東西,請皇上過目。」

皇帝一皺眉,揮手讓身旁侍候的十二監首薛公公接過來,親自打開,頓時,眉眼舒展,長長松了一口氣,態度也有了很大轉變,「看來,此次有勞雪捕頭,這是從何人手里奪回的?朕要親自審問此人!」

那錦盒內不是別物,正是前些時失竊的鎮國玉璽!

「屬下失職,欲要逮捕此人之時,遭人暗算。」雪韌斂眉抱拳,「只……保住了此物。」玉璽丟失乃是朝廷秘而不宣的事,在朝堂上不能明說,只能隱諱地形容追捕過程。盡避,這個追捕過程一言難盡。

「噢……此事本是交給寧王處理,雖然東西追回,人犯還是要讓他追查到底!」皇帝沉吟片刻,一字一句道︰「薛公公,把此物重新放回它該在的地方。」

薛公公立即會意,上前畢恭畢敬捧過盒子,轉身就要離開大殿,與雪韌擦肩而過時,再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雪韌低下頭,並不與之對視。

皇帝的臉色稍稍緩和,「雪韌你立下大功,回頭論功行賞,一邊站立,來人,去把寧王給朕找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稟奏。」雪韌踏出一步。

「說。」

雪韌左右看看,「斗膽請皇上移駕偏殿。」

「放肆!」尚文恬怒斥道,「小小捕頭,竟敢左右皇上!」

「臣只是不想將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皇上——」

不等雪韌說完,皇帝不耐地擺擺手,「直接說吧,他們都是朕的臣子,有什麼可回避的!」

雪韌低嘆道︰「皇四子修書一封在此。」

「這小子又玩什麼把戲?」皇帝悶咳兩聲,狐疑地道︰「何以書信在你手里?」

「不敢隱瞞皇上,屬下受傷期間,是在寧王府休養。」雪韌淡淡道,「只是今早起來,便發現這封留書,不敢對皇上有所欺瞞,特回朝稟明。」

皇帝察覺到事情有所蹊蹺,隱約有種不祥的念頭,「好了,雪捕頭留下,其他人散去,今日朝堂儀式到此結束!」

「遵旨!」眾人見皇帝面色不佳,也不敢多做逗留,心懷疑問緩緩退去。

一時間,偌大的殿內只剩下零零星星幾個人。尚書府的兄弟倆並未離開,虎視眈眈在一旁窺伺,顯然皇帝對這種行為也是放任的,不經意的一絲輕愁染上雪韌眉梢,那人的做法,真的沒問題嗎?玩得太大,恐怕會引火燒身,到時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他!轉念又一想,那人的死活又與她何干?自作孽,不可活,不是這個理兒麼?

皇帝由宮女攙扶著顫巍巍走下玉階,以審視的目光盯著近在咫尺的雪韌。

雪韌幾乎要以為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已看出她的女兒身份,警覺的寒毛頓時豎起,神經亦隨之繃緊,氣息為之繚亂,不過很快鎮定,欠身道︰「皇上,此事干系重大,臣這才要求私下一敘,請皇上明鑒。」

「卿家倒是用心良苦。」皇帝意有所指地一伸手,「書信。」

雪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目不斜視地呈上。

皇帝展信看罷,握緊拳頭,狠狠一捶身側的盤龍雕玉柱,怒喝道︰「混賬孽子!來人,下令刑部侍郎緝拿寧王!」

尚文恬原本悠然的臉陡然一僵,趕忙攔住皇帝,「聖上息怒!四王爺一向知曉輕重,為皇上分憂解勞,怎麼突然要去抓他?」

「自己去看!」皇帝「啪」的一下,把那封信扔在地上。

第6章(2)

尚文恬示意弟弟尚武嬉撿了起來,不看還好,一看也是五雷轟頂。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寧王會選擇在太子被廢的大好時機離宮。那豈不是讓先前做的計劃盡數泡湯?不止如此,私自出走這項大罪,誰擔待得起?

皇帝無不嘲諷地冷笑道︰「真是朕的好兒子,關鍵時刻為朕分憂解勞啊!尚大人,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是不是下一步要念在梅妃這些年對朕的細心服侍,不要怪罪?」

「臣不敢!」尚文恬拉著還要申辯的兄弟尚武嬉跪倒,「只是寧王殿下素來才思敏捷,善解人意,如此做想必是有苦衷。」沒有了寧王,只剩下梅妃與九公主孤女寡母,他們的精打細算便是枉然,這一局,顯然是被龍繾小子擺了一道!

「雪韌。」皇帝看向她,「寧王近日可有接觸過什麼特殊的人?」以那孩子知書達理的性格,的確不像會做出這種決定。「無。」雪韌搖頭,「信是府上丫鬟奉主子之命交給臣的,未曾察覺異樣。」

「好一個‘游歷天下以恤民意’!」皇帝大笑,不時悶咳,腥甜的血絲溢出唇邊,「好啊,好得很,讓他走,走了便不是吾兒!便不準再踏入皇城一步!」

「皇上!」不知何時,從偏殿哭天搶地奔出一位少婦,「皇上啊,繾兒只是沖動了些,他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絕對沒有其他念頭啊!」

皇帝冷然拂袖。

「皇上,繾兒身為皇子,從不爭什麼名利,無非覺得遠離百姓,不知人間疾苦,才會有這種決定的!」梅妃哭得胭脂水粉都花了臉,拉著皇帝的龍袍下擺,苦苦哀求。

皇帝的咳嗽聲被哭泣聲哀求聲掩蓋,只有雪韌遠遠地站在那里,淡淡地看著眼前一幕,若有所思。

早晨起來,枕邊就放了那麼一封信,不是她交給皇上的信,而是另外一封。那信里有一首詞︰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以及一句讓她揪心的話︰叵測最是世人心,無情最是帝王家,且自珍重。

寥寥幾字,不明不白,看得她莫名陣陣抽痛。

他真的不明白這一走會帶來多少變動麼?少了一個皇子,就算皇上有意庇護,也不能不顧慮到其他皇子的心情,也無法堂而皇之杜絕悠悠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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