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潤玉聞言失笑,心里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想他這個‘京盛堂’的大總管似乎很喜歡管到她這個‘宸虎園’的小總管頭上,但是想到還一輩子,是不是就一輩子都能見到他?
那倒也不錯,她發現自己竟然挺願意欠這人情的!
藏澈與她相視一眼,也是笑了,大掌繼續為她揉著腿,低沉的嗓音在坑道里就像是水波般,輕輕地劃開了漣漪。
「逃出去的路線我們大致上都已經模熟了,白映秋派在這里管事的人十分謹慎,若是我們在飯菜里下毒,就算只是蒙汗藥,都會被察覺出來,所以要制造可以行動的機會不容易,但是如果要采取強硬的手段,蘇小胖說了,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雪龍說這些都是御前大內高手,絕對不允小覷,我不以為我們帶人從這里殺出去,還能夠留下性命。」
被他揉著的腿,暖暖的,似乎不疼了呢!元潤玉雖然知道這只是心理作用,但還是覺得高興,小聲問︰「只要能夠讓他們沒辦法施展武功,或是失去力氣,我們的勝算就會比較大,是不?」
「這很明顯,不是嗎?但不容易做到,我能夠鼓動牢犯叛亂,但這些人都被囚禁太久,一個個就算有點本事,也都被折磨得身病體弱,其中有幾個人特別狡猾,勝算不夠大,不能引得他們出手,但這些人偏偏也是他們之中能力比較好,能夠真正派上用場的。」
「我有一個辦法,陰狠了些,但是絕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進行。」
「你說說看。」
「用隔夜酒。」
「隔夜酒?就這東西能撂倒那些獄卒?」「是以銅壺裝的隔夜酒。」
元潤玉吞了口唾液,對于自己正在說的話,是有點害怕的,但是,眼下他們別無選擇,越獄之事,勢在必行,否則,只怕他們都會死在這個只進不出,不知道已經噬了多少人命的黑牢里。
她看著藏澈,只是看著他,感覺就像是有一股暖熱在心里不斷地累積涌上,讓她無論如何都想隨他離開這里。
所以,她沒有猶豫的余地,迎視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的目光,半晌,她吸了口氣,才又接著說道︰「不止如此,最好是帶著些銅銹的壺,裝過隔夜之後,再讓獄卒們喝,應該不出數天就能見效,以銅壺裝酒,只是片刻時間無妨,但是裝過隔夜了就有毒了,銅融進酒里越多,毒性就越強,其中,銅銹的毒性是最強的,這東西不是毒,但是發作起來,嘔吐昏迷,甚至于是嘔血,血溶而死都是可能的,比吃了毒藥更可怕。」
「玉兒。」藏澈怔了好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我能夠說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嗎?」
元潤玉瞪了他一眼,「我該當你這句話是對我的贊美嗎?我只是對飲食的宜忌知道得比較多,身為總管,總不能讓主子在我的打理之下吃了東西出事,我不像你們一樣聰明,學不會用心機,但是用心,我是可以的。」
用心與用心機,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別。
藏澈伸出大手,為她將頰畔凌亂的發絲勾上耳廓,注視著她的眸色沉黝了幾分,明明她這番話听起來就不太討喜,但是他卻不太反感,或許,是因為早知道這女人說話的明快風格,有了心理準備之後,一切就淡然了。
而且,論起用心,在他們之間,確實沒有人比得上她,再加上沒有花俏的表面功夫,更加教人感到她的這份心,用得十分實在。
他看著她,從眉毛眼楮,看到了鼻子嘴巴,以及幾塊沒有被煤灰掩蓋的肌膚,透出的顏色,蒼白得嚇人,原本就是個不豐潤的人兒,在這段時間的折騰之後,更是清瘦得見骨,縴細的頸子上,已經可以看見很明顯的瘦陷陰影。
藏澈的指尖輕滑過她柔順的眉梢,目光也跟著落在上頭,低沉的嗓音像是不經意地說道︰「瘦了。」
只是簡單陳述事實的兩個字,卻教元潤玉听了之後,眼眶紅了起來,嗆辣地痛著,仿佛這一切的折磨與苦痛,在知道有他明白心疼之後,都在瞬間煙消雲散,讓她覺得自己再度充滿勇氣,可以撐得下去。
元潤玉幾次啟唇,都想說些什麼,想告訴他沒事,但是她覺得喉嚨被一股滿滿的情緒哽咽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扯開已經有些干燥發痛的唇瓣,對著他,嫣然一笑……
或許不是平生第一次,但是,這一刻藏澈覺得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到如此焦躁與不安,而原因,卻是元潤玉對他勉強露出的那一抹笑。
那抹笑,讓他心痛,讓他恨不能立刻將她帶離這個鬼地方,不再讓她受到半點苦楚。
可是,現實被局限的情況,讓他知道眼下的自己根本就無能為力,卻也是這種無力感,讓他內心的焦慮更甚,坐立難安。
蘇染塵很滿意如今自己這副大麻子造型,尤其是一副涂黑的牙,讓他就連跟幾個兵丁同僚說話時,都可以看見對方一臉嫌惡地別開臉,看著藏澈走來走去,他最後忍不住,嘆氣道︰「瑤官,你冷靜一點,你這樣走來走去,快要把我們的眼楮都轉花了!」
「我沒讓你盯著看。」
桑梓在一旁打圓場,「瑤官,心急吃不了熱粥,冷靜下來,我們再好好商量對策,雪龍已經在努力奔走,相信以他的能耐,必定能夠逮到那個白映秋的弱點,找出替他在這個地方發號施令的那個頭兒。」
「我怕玉兒撐不住……阿梓,我現在覺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最後兩個字,藏澈幾乎是喃語,就怕多用些力,會讓自己已經如刀割般的心,更加撕扯疼痛,他以大掌捉住襟口,緊得手背上的筋脈都隱隱浮現了出來。
事不關、心則已,關心則亂。
蘇染塵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也難受,撇了撇嘴,道︰「要酒是吧!到我酒窖里去取,想要多好取多好,他們那些人不當值時都貪喝幾杯,玉兒這方法,要是能見效,肯定能讓他們好受了!」
第7章(1)
銅毒酒開始見效的第一天,是有兩名兵丁臥床不起,到了晚上,就增加為五個,第二天,是十個,到了第三天,這礦牢里已經有一半的獄卒嘔吐抽搐,第四天,前面幾個發病的人,死了三個。
整個礦場里,開始彌漫著詭譎的氣氛。
今天,上頭下令,將所有人都關到歇睡的大室,落下重鎖,沒有得令,不允許把人放出來,就算里頭死了人也不得運出。
而藏澈就在等這一天,因為,這代表著因為銅毒酒所造成的傷亡,已經嚴重到對方無法收拾,而且人手不足到無法控制牢犯的地步。
就在獄卒兵丁們監視著牢犯回房時,忽然,人們听見了有人大呼「走水了」的叫聲,然後,是好多人的尖叫與哭聲,再來,就是木頭燒起來的嗶剝聲,這時,再從坑道里飄出來一股煙味,終于讓眾人忍不住拔腿逃生,就怕自己逃得慢些,會葬身在火海之中。
在混亂的場面之中,元潤玉開始尋找啞婆的蹤影,她已經好幾天沒見到老人家,那場火災其實是屠封雲以口技所幻造出來,獄卒們很快就會發現並沒有火災的真相,所以,他們必須趕在那之前逃出去。
終于,她在一個岩石角落,看見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的啞婆,急忙拉住她的手,不及細思老人家的手比想像中年輕細女敕,只忙道︰「啞婆,你在發什麼愣?快走!」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啞婆拖住了她,眼睜睜的又看見兩個想要追上牢犯的兵丁嘔血抽搐,蜷在地上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