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歌(下) 第24頁

元潤玉的神智開始有些渙散,但仍舊將他的回答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的意思是都已經過去的事情,如今何必再提?

是啊!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呢?徒傷彼此的感情罷了!

她淺微地扯開一抹笑,笑里透出幾許沒能掩進心里的傷感,「藏大總管說得對,計較這些,是玉兒太小心眼了,您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那不……今日之前,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筆揭過……可好?」

冷……她真的覺得好冷。

元潤玉想多用點勁兒圈住他的頸項,想將他抱得更緊,卻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她感覺背上沉重黏膩的濕濡從一開始的溫熱,漸漸被吹得冷卻,隨著不斷地拓染開來,她的力氣與體溫也漸漸地流失。

「玉兒?」藏澈察覺到她的語氣不對勁,這時,感覺到一股濃重的濕意從她身上的衣料漸漸染到他掌心,「玉兒,你說話!」

「……可好?」她的呢喃,虛弱得一出口就仿佛要被風吹散。

藏澈心里一凜,再不能按捺心中的不安,將她的身子往上挪抬了幾寸,長軀伏得更低些,讓她順勢伏在背上不掉下來,好讓自己可以短暫空出一只手掌,當他將被沾濕的手掌伸到面前,在毛月亮的光暈之下,看清了那近乎猙獰的暗紅血色之時,心在那瞬間也涼透了。

「玉兒!」他的心一顫,指尖泛涼,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但藏澈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她輕放到滿是厚厚腐葉的土地上,這才見到她的臉蛋蒼白得透出了一絲慘青,然後,是在她背上彌漫開來的大片血跡,破開的衣衫之中,血肉模糊的傷口仍舊汩汩的在淌血,「玉兒,不準睡!你給我醒著,醒著!」

他害怕了。

怕她這一睡,就不醒了。

「……揭過了,可……好?」

元潤玉已經累得睜不開眼楮,她在心里嘆息,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她受傷,但幸好,他們已經趕了好長一段路。

他會平安無事吧?她希望他可以安全月兌險。

「不好!我說不好!」藏澈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咆哮,但自從遇到這位‘宸虎園’的第二代小總管,他就知道自己遲早會有這一天,「元潤玉,你怎麼可以不告訴我你受傷了!你怎麼可以天殺的不對我說實話!」

藏澈的胸口仿佛被塞了一團打濕的棉花,悶得教他喘不過氣,他收緊修長的臂膀,將她牢牢地抱在懷里,試圖溫暖她的冰冷,他俯首,以唇抵在她飽滿盈潤的額心,放緩了語氣,卻是句句都帶著陰狠,道︰

「你听好,元潤玉,你給我撐著,你要是敢這麼悶不吭聲的撒手,我跟你保證,你家的少爺絕對討不到眉兒當媳婦,我也敢跟你說,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京盛堂’端了‘雲揚號’,讓他們替你償還欠我的債,玉兒……玉兒,你不能……不能在把我搞得那麼淒慘狼狽之後,才說要走啊!」

暗夜的天際,毛月亮的光暈明明滅滅,一如他們目下情況的昏暗不明,藏澈已經說不上心里究竟有多懊悔與焦急。

這時,他听見大群人馬腳步聲由遠而近的奔馳而來,危急之中,在他的心里,卻只想到那春光明媚的一日。

或許,在那一日,在坊市上一團雞飛狗跳的混亂當中,當他初見元潤玉這個如桃花般灼華盛艷的女子,看她為了維護自家少爺,跳出來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剽焊風姿,那不經心的一眼,他就料到自己有一天會為了這女人,落得心亂如麻,狼狽不堪的下場。

所以他對她小心戒備,再三防範,從來就不願意讓自己坦白,讓自己對她承認,那日的她,是如此地璀璨光華,美得令他早已是怦然心動……

第8章(1)

死了。

是她,或是她爹?

或者,他們都死了。

元潤玉覺得自己仿佛有一瞬間,在全然的黑暗中,像是要飄了起來一般,或許,她根本已經飄起來了,她的靈魂已經離開了身軀,到往黃泉去。

在那一刻,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她仿佛又回到了九歲時,那一夜,她一直喊作白叔叔的人,帶了大批人馬,關上元府的大門,大開殺戒。

白叔叔說,是雲叔叔下令,讓他帶人過來抄元府一門,可是,她爹不信,她忘了白叔叔手里的第一刀是如何砍下的,就砍在她爹的肩胛上,血流如注,污了她爹一貫愛穿的月白色衣袍。

她被人捉著,好大聲的哭喊。

然後,是一刀又一刀,到了最後,她爹身上的衣袍,幾乎已經找不到沒有染血的干淨地方,可是直至那一刻,她爹仍舊一口咬定,讓白叔叔帶兵殺人的人,絕對不是雲叔叔。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如此篤定?」

「因為我和他約好了,兩年後,他便下令讓我回京去,這是我與他親口相諾的約定,所以,我不信你的話,我信他。」

後來,事情究竟是如何出現轉折的?元潤玉不是不記得,而是過程玄異到她根本就弄不清楚,她與爹和張爺爺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明明一屋子的人都在他們身邊,可是再看不見他們三人的身影。

有一個男人……一個有著溫和而俊朗的眉目,笑起來極好看,卻也極冷淡的男人,對著她爹與她說話。

他說了什麼?元潤玉好努力地想要回想起來,然而,背部忽然傳來像是要被劈成兩段的痛,讓她猛然深抽了口氣,驚醒了過來。

然而,在元潤玉睜開眼楮,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時,如果不是背部的傷口痛得厲害,她會以為自己仍舊在做夢。

因為,剛才在夢里與她和爹說話的男子,此刻就在她的面前,那一副溫和寧遠的笑顏,仍舊與十幾年前如出一轍。

被鳳彼舞千萬懇求,硬是到昆侖山上強取回石脂玉膏回來救人的傅鳴生,看見她清醒過來,先是一愣,然後失笑道︰「你醒得倒是快,很疼嗎?對了,那玉膏只能讓你食之不死,不能止你疼。」

一向對外人十分冷情的傅鳴生,並不想刻意為元潤玉止疼,如果對象換成是他所關心的人,他肯定會再多做兩道止疼的功夫。

劇烈的疼痛,讓元潤玉不住的喘息,但是她開口時,喊的不是疼,而是激動地輕喊道︰「我爹在哪里?他在哪里?」

話落,好半晌的沉寂,傅鳴生笑笑地把手里調著石脂玉膏的碗放到一旁的幾上,听她的話,竟是半點意外也沒有。

「剛才我就隱約覺得氣息不對,你果然是當年的小丫頭,不過,我給你施了蠱惑之術,其中包括讓你把我這個人給忘了,怎麼可能……」

暗鳴生話至中途,忽然想起了什麼,勾起了明白的淺笑,道︰「我知道了,你斷過氣,死過了一次,只是時間很短,看起來就像是一口氣沒上來而已,不過也就是那麼一瞬,你的魂魄已經算是死過一次,又活了一回,才會讓我當年對你所施的咒失去了效力。」

元潤玉听見她有瞬間斷過氣,心里暗暗一驚,但還是急切地想要知道她爹的下落,「我爹在哪里?你把他帶去哪里了?他還活著……對不對?」

「當年,我讓那個老人把你帶走時,是這麼對你說過,不過內容是你爹編造的,他不想你記著那麼慘的畫面,說實話,當時我真的沒有把握能救活他,不過,我不喜歡看見別人死在我面前,更別說我與你爹交手過一次,算起來欠了他一份人情,他是個有趣的人,我真不想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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