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過目歷歷,猶如昨日鮮明,卻不料恍惚之間,已經近兩百年的光陰,如流水東逝,再無復返。
「……但你說錯了,靜夜,而且,是大錯特錯,你相信嗎?至今,你一手撫養長大的蓮實,在他心里,仍惦著你呢!」
雨師閉起雙陣,泛起一抹帶著對好友的諷刺笑容,身上的顏色慢慢轉為通白透明,然後一片片羽化又合,再現形時,已經是一條銀白色的蛟龍,隨著風雲騰游上天,轉眼間,在天邊渺成了一點銀白光芒,終至消失不見。
而在這個同時,在人們的眼里,看不見騰飛在天上的銀龍,只見風卷雷霆,頃刻間,瓢潑的大雨,撲天蓋地而落,下足了一天一夜,難以消歇……
雷鳴山莊不動院——
一日又一夜的大雨,終于在清晨時分消停,水氣仍重,薄薄的雲霧隨著東方朝陽的顏色,漸漸地轉紅,然後消散開去。
成束陽光從窗欞透進來,藏澈看著躺在床上不動的人兒臉色,在光亮之中,比起昨日更紅潤了些許,呼吸也更勻了些,他心里覺得好笑,竟然只是這一點進展,就讓他由衷地感到開心。
但是,他沒有耐心了。
他想看她清醒過來,親耳听到她說話。
在今天之前,藏澈從來就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麼沉不住氣,但是,這不是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更不是蟄伏靜待時機,而是掛在他心上最重要的女子性命安危,哪怕是早一日,早一刻,早一瞬都好,看著她靜靜躺在這床上一動也不動,教他心疼不舍,也心急難忍。
想到那一天,她故意對他隱瞞受傷之事,不想耽誤時間只為了讓他可以安然月兌困,他仍舊覺得生氣,但是,他的心里卻也明白了,在她的心里,他很重要,比起她的性命,他更重要。
「玉兒,別睡了,醒過來,睜開眼楮看著我……」
他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這般喚她,想起鳳彼舞所喊的鳴爹一□斷定,說她必定能活,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哪來的自信,但是,他卻也清楚,如果不是鳳彼舞求得這位鳴爹的幫忙,他與玉兒只怕已經是天人永隔了。
一思及那一夜的情景,他的心下仍舊是寒顫不止,只想看到元潤玉真正地睜開眼楮看他……或許,是因為他心里太渴切這件事情被實現了,所以,當他看見她緩慢地睜開美眸之時,那一瞬間,他覺得老天爺把天底下最美好的禮物送給了他,心里的喜悅,就像潮水般涌溢而出。
「玉兒。」他喚她,柔軟的嗓音再不能更輕。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沉,沉得醒不過來的夢,在夢里,我走了很遠的路,越走腳步越輕,我就想,是不是自己已經死了?可是,在這個時候,我听見了你喊我……」她從被褥里伸出手,想要撫模他的臉龐,卻被他的大掌給一把握住,她虛弱地笑笑,哽咽道︰「听你喊我,我舍不得死。」
這一瞬間,元潤玉的心里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用她一生一世,以一命,就換他這一瞬間的深情凝眸,竟是一點也不會感到後悔。
「認識你那麼久,就這句話听起來最合我心意。」他笑說。「我跟你說過那麼多話,你就只有一句合意?」元潤玉哭笑不得,明明看著她的眸光如此溫柔,說的話卻還是一如以往的損人。
「我喜歡你。」藏澈冷不防地開口,看著她頓時一臉像是被雷給劈到的震驚表情,忍不住莞爾失笑。
「你……你就不能……」不能給她一點心理準備,或許說得含蓄一點嗎?元潤玉結巴了半天,臉紅得發燙,說不全一句話。
「很好,氣色看起來好些了。」藏澈長指撫過她像是涂了胭脂般的女敕頰,笑得更深,「這句話,這輩子我差點就沒有機會對你說出口,所以,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也不想再迂回曲折,我喜歡你,元小總管,我不必問,你必定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被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元潤玉羞得無地自容,拉起被子想把自己紅透的臉蛋給遮住,不過被他給按下,她氣呼呼地抬眸瞪他,「你都說不必問了,又何必問我,就……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樣了。」
「哪樣?」他非逼她說出來不可。
「就跟你一樣嘛!」
「什麼一樣?」
元潤玉知道他在逼她說出那一句話,他想親口听她說喜歡他,其實她也是想說的,但是話才到唇邊,就像是含了一塊燙食,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連呼吸都喘起來了,那句話還是出不了口。
這一刻,想到他剛才直截了當的告白,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臉皮說不定只有這男人的十分之一厚,要不然同樣說一句話,怎麼狀況會差那麼多?
最後,元潤玉又羞又惱,伸手把他給揪了過來,將紅通通的臉蛋埋進他的前襟,悶著聲說道︰「……我喜歡。」
「喜歡誰?!」藏澈勾起了笑,大掌撫著她柔軟的發絲,依然是不輕易饒過,非要逼出個滿意的答案不可。
「除了你沒別人了。」
「再說一次,認認真真的說一次給我听。」
「我喜歡你,藏大總管,我就喜歡你。」她自他的懷里抬起美眸,似有一瞬欲言又止,想對他說起那一夜的事情,但是想到他可能會有的反應,她吞了口唾沫,最後決定把話給咽回去。
藏澈總覺得她的神情透出一絲古怪,才正想開口追問之時,就听見門外傳來了騷動,然後,在一陣敲門聲過後,外頭傳來了桑梓的聲音——
「瑤官,你快出來,宮里派人來了,李總管帶了皇上的旨意過來,听說,是想要召元小總管進宮面聖……」
第9章(1)
後來,元潤玉才知道,原來當年在元家的血案之中,有一個僕婦的女兒被誤認成她,所以,皇帝一直以為她已經死了。
後來,在龍佩出現之後,帝王一開始並不相信,持有龍佩的人是元奉平的女兒,相反的,這些年,啞婆在離開白映秋之後,將礦牢打理得極好,在帝王的心里,起初不悅于啞婆讓人攔了消息,後來,冷靜一想,反倒盤算著啞婆能從持有玉佩之人口里逼問出元奉平的下落。
直到沈晚芽交出了當年隨著玉佩一起收藏的信,以及後來問驚鴻讓人去書坊取了元潤玉與爹親之間用以互相聯系的書畫,帝王解開了那一串他當年與元奉平一起創造出來的密語,得出了一句話。
玉兒在宸虎園,甚好,盼爹至。
最後,帝王才下令出動人馬,及時在藏澈與元潤玉被追上之前,將敵人剿殺殆盡,並以極好的宮廷丹藥養住元潤玉一口氣,要不,也等不到鳳彼舞開口說她家鳴爹有起死回生的妙術了。
在一片沉寂肅穆之中,元潤玉在李公公的引領之下,走向了「養心殿」,一路上,李公公笑呵呵地對她說,皇上已經等了她許久,一會兒進去別拘著,就像她小時候一樣,喊皇上「雲叔叔」就好,要是太過見外,就是存心生分,惹他家主子心里難過了。
李公公從宮門口就一路領著元潤玉進來,這從來就不是御前的總領太監該做的事情,但帝王親令,如此殊榮,讓元潤玉的身分備受矚目。
元潤玉再無心思,也不可能像小時候一樣單純,對于帝王的破例恩榮,像小時候一樣毫無知覺地領受,她對于李公公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時候,只見過幾次,總是笑咪咪的,對她爹的態度尤其客氣,從來,宮里要是來了旨意或賞賜,都是李公公親自領人送到元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