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妻多福(上) 第15頁

「大人啊,草民冤枉啊!」公堂下方,魏澤仍舊咬死不認,拼命喊冤,「大人沒罪證,就該放了草民,難道大人想屈打成招,還是想用下三濫的方法逼草民認罪?草民確定上回來牢里的公子就是大人的親外甥,他妄想以厲鬼償命想嚇唬草民,草民沒做虧心事,才不怕鬼!」

薛弘典一拍驚堂木,「上有天,下有地,有沒有殺人魏澤你心里清楚,傳證人。」

他傳了幾名所謂的證人,這些人不是鄰居就是張三的親友,他們指稱的事大多一致——張三與魏澤口角沖突不斷,人一定是魏澤殺的。

但這些控訴都沒有實證,兩造雙方吵吵鬧鬧,直接把公堂變成菜市場。

薛弘典頭疼不已,最後只能將人犯重新關押,擇日再審。

一連幾日,他跟師爺及衙役閉門商討這案子可能的突破口或新事證,但都毫無進展,凶刀至今也沒找到,若是再無新罪證就不能拘押,這讓他們非常不甘心,薛弘典在回後院吃晚飯時都有些食不下咽。

「清風那里也沒進展?」郭蓉關切的問。

薛弘典搖頭,「根本沒看到人。」

入夜後,濟世堂仍燈火通明,外地來了個小病患,孩子突然生了重病,沒幾天人就月兌了形,村里的醫婆說是中邪沒救了。

孩子的爹娘不放棄,過來尋醫,伍大夫讓小廝去縣衙將薛吟曦請過來。

薛吟曦把脈問診,孩子爹娘轉述孩子臉色一日日焦黃,常常惡心嘔吐,很快就瘦成皮包骨,奄奄一息。

薛吟曦看著伍大夫。

他點點頭,「據我診斷,這孩子是因膽道阻滯而引發的病癥。」

「嗯,膽氣上逆形成口苦,再從脈象觀之,肝膽氣流不暢,造成經脈阻滯,膽液排出亦不循常道,逆流于血脈再廣泛于肌膚形成黃疸,好好調養幾日,應無大礙,伍大夫太謹慎,您的醫術很好的,比吟曦更精。」薛吟曦話說得真誠。

伍大夫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我這不是想讓你也看看,說真話,學著你拿手術刀,才發現自己留在安逸圈太久了,不夠勇敢。」

他這陣子感慨很深,看到這個病患時,他竟然有些不確定自已的醫術,因此才請薛吟曦過來。

既然自己的診斷沒錯,伍大夫便讓她先回去。

薛吟曦主僕上了馬車,半夏就是個不安分的,擠在車窗看著縣城夜色,在薛弘典的治理下,夜間商鋪的燈都已點亮,還有些賣夜消的小攤販,夜風拂動,晃得一些燈火也微微波動。

驀地,半夏「咦」了一聲。

原本低頭看醫書的薛吟曦本能的抬頭看向窗外,只見一頂小轎正慢慢的往一條小巷進去。

「你認識?」茯苓開口問。

半夏是有名的包打听,知庾縣什麼大小消息只要問她,她大多知情。

「對啊,我認識剛剛陪轎的兩個丫頭,再加上我這幾日打听到的事情,轎里的人若沒意外,就是她們的小姐卓永馨。」半夏說得可得意了。

聞言,薛吟曦柳眉一皺。

「卓姑娘?怎麼可能,就這樣一頂小轎,這是納妾的規矩啊。」茯苓驚訝不已。

「哈,我跟你說——」半夏興致勃勃的說了起來。

近來總有傳言,說卓永馨要被納進杜府當第五十八名小妾,而卓家這邊也沒有任何動靜,形同默認,很多人都猜測大概是卓永馨已經跟杜聖文有染,不得已只能當妾。

「所以,今晚看到卓姑娘隨侍身邊的兩個丫鬟,我就想到轎里的人肯定就是卓姑娘。」半夏下了結語。

馬車里突然安靜下來,薛吟曦主僕都不約而同的想到在杜府見到卓永馨的那一天,那個美艷傲氣的女子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進了杜府後院,頓時有種唏噓之感。

半夏先回神,看著主子道︰「小姐,奴婢突然就覺得世子爺不錯,至少杜人渣就不敢惹他,這麼久了,您看他多安分啊。」

安分?薛吟曦搖頭一笑,「那是還有新鮮貨可供他玩樂。」

卓家這麼憋屈的嫁女,背後一定有不得不屈服的原因,她抿緊薄唇,不再去想,看向半夏問︰「世子爺查案查得如何了?」

不得不說,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之前朱哲玄有事沒事都要過來找她,兩人基本上天天見面,這陣子卻是連人影都沒瞧見,她心里總覺得不對勁。

「小姐是想知道世子爺查案有何進展吧?外面傳世子爺傳得可神了,四處找人問話,又是往什麼店鋪跑,最奇怪的是也往辦喪事的店鋪買了一個跟真人一樣尺寸的紙人,可詭異了。」半夏打了個寒顫,「小姐擔心世子爺這次辦不好差啊?」

「不會,我對表哥有信心。」朱哲玄會去買紙人,肯定是有眉目了。

這麼相信啊,可是證據又不會自己長腳來找他。半夏對這點存疑,畢竟連大人跟劉師爺這麼聰明的人都查不到罪證。

這一天,天朗氣清,薛弘典再次升堂辦案,而這次前來觀看的老百姓更是人山人海,差點沒將大堂內外給擠爆。

因為就在昨天,四處游走查案的朱世子在街上策馬大叫,「我找到犯罪工具了,各位,哈哈哈——」

于是,就有了今日萬人空巷的盛況。

此時公堂下方,朱哲玄一身銀白雲紋錦袍,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站在大堂中央,披頭散發的魏澤跪在一旁,還有一名死者張三的友人也跪著。

朱哲玄侃侃而談,「眾所周知,魏澤雙手受過傷,無法提重物,握刀也有問題,無法拿刀殺人,但誰說他是用刀殺人?那傷口看似利刃卻非利刃。」

說到這里,他目光一一掃過,見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滿意一笑,「本世子這些日子百折不饒的查案,詢問多人後,發現一件特別的事,原來張三家與魏澤家的格局竟然完全相同,佔地也一樣,當時這兩棟宅子是一名陳姓老爹用自有地蓋的,他有兩子,為了公平,廳堂房間都要求建得一模一樣,而後兩兄弟發達又娶妻生子,就賣屋換了大宅子,而買了這楝宅子的就是魏澤跟張三。」

他輕咳一聲,繼續道來,「兩人雖是鄰居,卻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同是孤家寡人,一個工作有著落,還想著找人說媒娶妻,一個卻愈混愈差,連活兒也沒得干,兩方沖突口角愈演愈烈。」

這是解釋兩人積怨已久的由來,眾人都贊同地點頭。

接下來,朱哲玄闡述他詢問街坊鄰居的時候听到一件奇事,說是在三個月多前,曾經看到魏澤扛了一個紙紮人回家,那人去他家時撞見魏澤將紙紮人放在椅子上坐著,嚇了他一大跳,雖然離案發有三個月的時間,但因畫面太詭異,讓他印象深刻。

「本世子找啊找,最後在魏澤的後院找到被埋在土里的紙紮人,各位一定覺得奇怪,紙人不要燒了就好,何必埋土里?宋安!」

朱哲玄突然拍了拍手,就見宋安從劉聰後方的簾子走出來,肩上還扛了一個沾了不少泥沙的紙紮人,大家這一看都議論紛紛,確實跟真人一樣高啊。

「舅舅——大人。」朱哲玄拱手對著坐在上方的青天大老爺薛弘典,「注意到了嗎?這個紙紮人的脖頸處毀壞得特別嚴重。」

因為紙紮人如真人大小,不管是上方的薛弘典、劉聰,還是兩旁的衙役、旁听的老百姓及跪在堂下的兩人,都能看清楚那脖頸處幾乎沒有紙張。

朱哲玄特別看了魏澤一眼,就見他渾身發抖,臉色幾近蒼白。

「見狀,本世子也去訂做一個一模一樣的紙人,然後照著那名鄰居說的將紙紮人放在椅上,想著如何靠近它並一刀劃過脖頸,可惜依然毫無頭緒。不過本世子不放棄,再次尋找魏澤的屋子,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在一堆雜物堆里發現一樣東西,本世子一看就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殺人凶器,丁佑。」

他再一次拍手,丁佑也從劉聰後方的簾子走出來,手上還端了個托盤。魏澤一看到托盤上的東西,臉色刷地變得慘白,渾身抖得更厲害。

「是弓弦嗎?」有人看出那東西是什麼,納悶出聲。

朱哲玄贊賞的點頭,「沒錯,魏澤就是利用弓弦這種有彈性的線殺人,他做了點小機關,將這弓弦拉緊懸在廳堂兩邊的窗戶,看準時機從旁剪斷,繃緊的弓弦便會彈飛出去,在這種速度下弓弦就猶如利刃一樣,你說是不是?」他蹲看著魏澤。

魏澤臉色發白,不發一語。

「張三瞪著你呢,他的手指正往你的脖頸緩緩靠近、收攏……」朱哲玄突然壓低聲音說。

「不要!」魏澤猛地大叫一聲,雙手胡亂拍打著脖頸,他全身發抖,哭了出來,「嗚嗚嗚,不能怪我,張三,是你的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的我,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

最終,魏澤認罪了,至于為何要殺張三,的確跟那兩棟宅子有關。

兩人幾乎同時間買屋入住,但一個一天天過得愈來愈好,一個卻一日差過一日,有朋友跟魏澤說是房子與他的八字不合,他就想找張三換屋,反正兩棟宅子格局一樣。

但張三不肯,不管他怎麼威脅利誘都油鹽不進,那時魏澤便起了殺人之心,想說張三死了,他就能換屋了。

他知道張三有每日飯後坐在太師椅上午憩的習慣,他買紙紮人就是在練習那弓弦得放在什麼位置才能在彈射時順利劃過張三的脖頸。

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他定能全身而退,卻因朱哲玄的鍥而不舍栽了。

「好樣兒的!」

「朱世子真厲害!是神捕。」

「朱世子不只是神捕,還有他做的手術刀,多少能人工匠都做不出來,但朱世子做出來了!」

一聲聲的贊美及歡呼不要錢似的往朱哲玄身上扔,不管男女老少都興奮的朝他直揮手,看著他的目光更是充滿崇拜,朱哲玄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事後,舅舅跟舅母也特地前來贊美他一番,樂得他喜孜孜,但他惦記著還有一人沒來贊美他,而且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蘭陽院大堂內,竹簾卷起,薛吟曦坐在羅漢床上,將前一日管事送來的帳冊仔細翻閱。

「小姐,世子爺來了。」茯苓輕聲說著。

朱哲玄腳步極快,眨眼間他已坐在茶幾另一邊,笑眼眯眯的看著薛吟曦,一邊揮揮手要兩個丫鬟退出去。

半夏跟茯苓看薛吟曦,見她點頭,兩人才退出去,但半夏出去前還向他比了個大拇指。

「表妹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他俊俏臉上就寫著快快表揚我。

薛吟曦見他那雙漂亮眸子藏著的期待與興奮,忍著想笑的沖動,「是,沒想到表哥腦子挺好使的,公堂上發生的事,半夏激動的說得我耳朵都要疼了。」

茶幾上有一杯微溫的茶盞及兩塊小點,他開心的丟了塊茶點入嘴,「嘿嘿,那表妹有沒有愛上我?你瞧我這樣出類拔萃,聰慧非凡,又是手巧的俊秀,你若是還不動心,這天底下可沒有男人可以讓你動心了。」他朝她挑了挑眉。

堪稱銅牆鐵壁的臉皮,但她怎麼覺得有些可愛?

薛吟曦嫣然一笑,說的卻是,「是,連表哥這樣出色的我都沒動心了,天底下是沒有男人能讓我動心了。」

「就是……呃?」他先是點頭,但又覺得這話怪怪的。

不對啊,她承認他是最優秀的,但卻還沒到她動心的地步?朱哲玄看著她,視線帶著大委屈。

不得不說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以如此受傷小獸的眼神,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薛吟曦雖不致跟大多數喜歡他的姑娘家一樣犯花痴,但也被蠱惑得心跳紊亂,臉也漲紅了。

朱哲玄目不轉楮的盯著她,對她小小的神情變化自是抓得一清二楚,就說嘛,他的魅力只要是女人就擋不了!

他驀地嘴角一揚,「能認識表妹真好,不,不對,能來到知庾縣真好。」

薛吟曦愣了愣,不明白怎麼話題突然就轉彎了?

「表妹,我好像可以理解舅舅為什麼不留在京城或其他繁華城市當官,而是盡往一些窮困小縣就任。」他又說。

她微微一笑,「怎麼說?」

「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知庾縣的老百姓個個純樸,雖然有些小奸小惡之人,但與繁華京城的惡霸權貴簡直不能比,這里的老百姓守望相助,互相扶持,那段陪你到貧民百姓家行醫的日子,我極有感觸。總之,這里的人情味特別濃,不似京城或其他大都城的百姓,市儈又充滿算計,重利益輕仁義。」

「表哥說得極好。」她看他的目光又更溫和了些。

「我還沒說完,表哥因感觸良多,還自省過往,覺得實在丟臉,但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表妹你……要不要給我一點鼓勵?」他指指她紅潤的唇,再指指自己的臉頰,「表妹答應過,我若破案,會答應我一個要求。」

她瑩白小臉頓時燒紅起來,「這不行,別的可以。」

「我只想要這個,我喜歡你,表妹。」他雙眸灼灼,直白示愛。

薛吟曦還不識男女情愫,也許這段時日有稍稍明白所謂的情生意動,但對他這麼直接而熱切的示愛,她真的手足無措。

驀地,他突然握住她的小手,還與她十指交扣,薛吟曦一顆心撲通狂跳,另一手本能的要去拍開他的手。

沒想到他笑兮兮的說︰「打是情,罵是愛喔。」

她俏臉飛紅,他怎麼這麼不正經,「表哥,別鬧了,放手。」

他听話的放開手,「我是認真的,從來就沒有這麼認真過,剛剛那個要求表妹沒允,那這個要求表妹一定要允了,你答應讓我追求你,不可以拒絕。」

朱哲玄像個大男孩,認真又執著的鎖著她的雙眸,讓她避無可避,「我……可是我不知道……我對男女感情著實沒有太多的想法。」

「沒關系,你可以開始慢慢想,難度愈高,挑戰性愈大,成就感也愈高,我一定會讓表妹喜歡上我。」這是宣示也是承諾。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良久,她輕輕點頭,有些無奈的說了聲,「好。」

他眼楮一亮,開心的正要將懷里的手鐲拿出來,半夏就咚咚咚的跑進來。

「小姐,杜少爺派了媒人上門,還送了好多禮物,但大人不在,夫人也不在,怎麼辦?」她突地看向臉色非常不好的朱哲玄,「世子爺,您也很生氣吧,走,您去把那媒人轟出去!」

朱哲玄是真生氣,這半夏煞什麼風景,還有那什麼鬼媒婆,一個個都來破壞他的好事!

蘭陽院的花廳內,朱哲玄跟薛吟曦坐在寬木椅上,不久,一名胖乎乎,穿得全身紅通通的中年婦人臉色微白的跟著半夏走進來。

她硬著頭皮對兩人行禮,見兩人話也不說,只好自己開口,「杜少爺備了許多珠寶首飾,但半夏姑娘不讓杜少爺的人進來,這會兒都還在縣衙門口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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