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夫人 第16頁

由東華城一路快馬回到西映城,一入城門,面色冷沉的商別離馬不停蹄的穿越街道,直到門口擺上兩尊鎮宅石麒麟的商府。勒韁停馬翻身一躍,落地。

似有惡鬼在後頭追著,他沒理會身邊走過的下人屈身問安,緊抿的薄唇拉成一直線,直往內走,渾身散發冷得教人不敢逼近的寒氣,彷佛他經過的地方,四周事物皆凍結成冰。

但他不是回房,而是直接穿過回廊,走向母親清修的佛堂,吃早齋的她早晚念一回經文。

他懷著一股怒氣而來,腳步重得未進門佛堂內就都能听得見。他一腳踹開半掩的烏木門板,過大的力道讓門撞到牆又彈回來,發出驚人的聲響,驚擾了正要念佛的商夫人。

「什麼叫好妻子,你要我娶的好妻子是像可柔表妹這種的嗎?和你有姑佷關系,溫溫順順喊你一聲姑母,把你哄得菩薩在哪里也不曉得?」她倆的確感情好得沒話說,相處融洽,絕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婆媳問題。

商夫人臉色一沉。

「你又在外頭听了什麼閑話、受了什麼閑氣,一回府就把祖宗規矩忘得一干二淨,你還有把我這個娘親放在眼里嗎?」

不過讓他休了一個她不中意的妻子罷了,從那女人離府之後,這幾個月來他總是讓她不省心,每隔幾天就來鬧上一回,令她不勝其煩。

要不是她一直拘著他,以他命里犯煞為由不許再去見已被他休離的前妻,他早浩浩蕩蕩地尋人去,重新將人迎回府里。

她就是看不出安家丫頭哪里好,長了一副薄命相還生性嬌縱,不事公婆也就算了,還常常拿她和娘家的娘做比較,說親家母是真正的菩薩,人美心也美,而她這個做婆婆的口德不修,心無佛祖,念再多佛經也修不成佛,清修是假的,為哄騙菩薩保佑。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敢對她不敬!這樣口無遮攔的媳婦她要不起,也不敢要。

「娘,那日到慈航寺上香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堅持要我陪同,卻讓玉兒留在府里為你抄佛經,你私底下做了什麼?」現在一回想,確實頗有蹊蹺,當時娘親的態度啟人疑竇。

聞言,商夫人眼皮一跳,握著檀木佛珠的手一緊。

「大人是我安排的,那一日是廟里佛祖開光日,我特意挑了吉時入廟祭拜,好保佑我們全家平安,媳婦來年生個胖孫子。」

「為什麼是可柔表妹?玉兒才是我的妻子,她更有資格陪在你身邊,同受佛香。」他的妻子才是一家人,姻親表妹再親也是外人。

他當時沒想過為何不是妻子一起同往,娘的三言兩語化解他的疑惑,讓吵著要跟的妻子留下,反帶上已屆婚嫁年紀的表妹。

對于生性溫婉的可柔表妹他確實有幾分喜愛,也有意在元配生下嫡長子後納她為妾,男子妻妾成群實屬平常,妻子再吵再鬧也改變不了他廣納妾室的心意,可柔表妹是其一。

他亦有意收妻子身側的丫鬟胭脂、桃紅為通房,但是妾室一事未擺平,他不好再提收通房的事,就一直耽擱著,直到妻子下堂求去。

「你就為了這點小事踹門,質問我嗎?那天安家丫頭和廟里佛祖犯沖,不好前往,而柔兒是去問姻緣的,我能攔著不讓她去嗎?你這孩子腦子不清楚了,同樣的事要我再說一遍。」她怒喝,以不悅的神態掩住眼底的閃爍。

「那道士呢?真是不期而遇?」有些事若往細處去想,似乎有什麼事要往上面一浮。

她哼了哼!默念阿彌陀佛。

「我能管住別人的腳嗎?佛門清淨地,他自個兒撞上來和我們攀談,我總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若他並非真道士?」人可以是假的,道士袍一披,人人是得道高人。

她心口一驚,臉上卻是不動聲色。

「你在胡說什麼,道士還有分真假,瞧他把你的生平說得頭頭是道、分毫不差,還斷出你有災劫,這不是真人還能是半桶水的牛鼻子老道嗎?」

「包括我有雙妻命,庚子年寅時出生,名字中有柔的女子,平妻入門能為我擋煞?」若非為了平妻這名頭,玉兒怎會跟他鬧,堅持不與可柔平起平坐。

在這之前他有意無意地提起納表妹為妾,試探妻子的口風,當時的她是小鬧了幾天,但是也有軟化的意思,只要妾大不過妻,她是默許的。

後來會鬧大便是道士所言的雙妻,她怎麼也不肯妥協,揚言再迎一妻便沒有她,兩妻地位相當絕無可能。

他認為她無夫妻之情,在丈夫有難時不願退讓,當時娘親提出以休妻一事逼她點頭,氣極的他不假思索地同意,把寫好但未落印的休書丟到她臉上,以為她會就此退一步。

誰知她給他的回復是一頭往堅實的書櫃撞去,以死明志,當初血流如注的駭住了他,也絕了休離的念頭,趕緊抱起她找大夫醫治。

其實他是有愧在心的,始終不敢回房看一息尚存的妻子,若非她拿著和離書到他面前,用言語激他,逼他和離,他們仍然會是同枕而眠的夫妻,而且也圓房了。

「娶雙妻有什麼不好,是你平白撿來的福氣,別忘了當年可是用了沖喜才撿回你一條命,不然你還能站在這里沖著我大呼小叫嗎?」娶個媳婦不懂事,連帶著兒子也犯糊涂了,敢對她拍桌叫囂。

「既然如此,不是可柔表妹也無妨吧!我讓胡管事去找個八字符合的女子,擇日迎娶。」商別離冷笑著,行險招作為試探。

丙然——

「不許你任意妄為,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全給我帶進府,除了柔兒,我誰也不認,她才是我要的商府媳婦。」人美、嘴甜、懂進退、知書達禮,她娘家教出的娃兒不比安家女兒差。

「娘終于說出心底話了,五年內不準圓房也是你胡謅的吧!你為了你的心意,讓玉兒獨守空房多年。」他有些心寒,對母親的敬意一絲絲剝離。

臥病期間的前三年他的確心有余而力不足,雖然有行房的氣力卻容易疲累,因此他只抱著妻子同睡,再無肢體糾纏。

而後是娘親的耳提面命,一再叮囑是道長的囑咐,他一定要忍,切勿因一時的沖動而斷送一生。

他一忍再忍,忍得只能分房而居,以免他忍不下去撲向妻子,讓沖喜破煞化為烏有。

而這時喻可柔又來長住,無法與妻子親近的他和她越走越近,有幾次差點做了夫妻之事,他模過、吻過她的瑩白身軀,她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女子名節已毀在他手中。

「誰……誰說是我胡謅的,老夫人都听見了,道長的吩咐誰敢不從。」她說得心虛,不若適才理直氣壯。

其實白胡道長的說法是三年內房事不宜過劇,適可而止,過後則無須節制,任憑小兒小女折騰,因為死煞已過。

偏袒自家佷女的商夫人背著婆婆胡謅成五年,甚至變本加厲地連夫妻敦倫都禁止,用意是讓媳婦無子,好讓兒子有理由再迎新婦。

五年期滿,老夫人過世,商夫人又編出命娶雙妻的謊言讓小兩口漸行漸遠,又有喻可柔從中作梗,分房的兩人竟再無同床的機會,夫怨妻不貼心,妻恨夫薄幸,從此生惡,互生隙嫌。

「娘敢找道長對質嗎?或是找出當日說我有雙妻命的道士?」看到娘閃躲他眼神的模樣,他心里忽地清明了,了解到她做了什麼。

商夫人壓下心中的惱怒,拉著兒子的手輕拍。

「雲游四方的道長哪那麼容易找到,你也別去打擾他們的清修,早早把柔兒娶進門,娘也好早點抱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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