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烛火,已经燃尽。
花园中,转廊下,只有他们两个丫头还醒着。
“小衣,你再去睡会儿,我守着就行。”按小时来算,还能睡上一个多小时,其实挺长的。
小衣摇摇头,“不困了。墨紫”
墨紫说道,“有人陪我聊天也不错。”
“你其实早就可以离开的。”小衣这么坦诚,就证明周围绝对没有隔墙耳。
“然后呢?”墨紫蹲身摘了朵粉蝶花,做到石椅上,“一个女人,因为很聪明很能干,就能当自己的主
人了吗?”
“不是吗?”小衣歪着头。
“那我问你,你那麽好的身手,为什么不离开姑娘呢?”穷的话,可以劫富济贫,顺便捞些银子当日常
开销。有人打她坏主意的话,就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剥光了吊在城楼上,肚皮上写采花大盗。多潇洒惬意!
“姑娘救了我,给我饭吃,又允我上山跟师父学艺。离开了姑娘,也没地方可去。”和身手好没关系。
“我跟你一样,没地方可去。如果我是聪明能干的男人,一切就不同了。”这个时代,男人可以闯,上
天入地,只要他有本事去。
而有勇气闯的女人,一多半闯到青楼里去再也出不来,另一半闯成高门里的姬妾,然后汲汲营生要当大
老婆而为此奉献全部的才智和青春。她,不知来处,孑然一身,空有惊世之才,恐怕显露过头,立刻招来
豺狼虎豹,将自己生吞活剥,再无退路。这个世界的约定俗成,女人,总要有靠山。而她,怕离开裘三娘
之后,遇到的不是靠山,而是要榨干她每一滴血才甘心的吸血鬼。
裘三娘,至少是她能掌握的。
“可小姐说,你总要离开的。”小衣也这么觉得。
“小衣,我要离开的时候,势必是别人再不能轻易欺我的时候。”不然,离开裘三娘就和闯青楼一样简
单的事,她为何不做?
因为她俗气,不想隐居在没人的山里,自己开荒种地,当一辈子白毛女。她还没放弃赚钱过好日子的念
头。亦想双袖生风,大口酒大声笑,不怕人多就嫌人少。一呼好友成群,看这大好河山,万里且行舟!
她面前已经有了机会——红萸坳。
没错,红萸坳是裘三娘的嫁妆,不是她的。没错,裘三娘利字当头,要知道她又能帮着大赚一笔,那她
自己绝对白忙活。
但,现在有利与她的是,裘三娘绝对不会亲自管理那些大日头底下晒着流汗的营生。私货这活儿,裘三
娘刚开始是与裘三娘老爹的一朋友合伙做的,裘三娘只负责投钱,后来合伙人不做了,才自己做,但从来
没有亲自跑过船,全部交给岑大和他两儿子。
裘三娘喜欢钱,可她同时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含金钥匙出生,打小她爹待她如掌上明珠。打算盘看
账本,经营漂亮的铺子,还有买卖景色秀丽的田庄,凡是大老板的气派她一样不缺。可要让她日日泡田里
盯收成看人汗流浃背,杀了她还痛快些。
上都的望秋楼开出来,裘三娘一定会让岑家来管,也许是提拔岑二郎为大掌事。红萸坳,却不是随便找
人就能把船场办起来的。船的陈本就不低,弄砸了,上千两银子就没了,九楼十两二十两的吃饭买卖根本
不能相提并论。而裘三娘用人,一定是要笃定能干且可以信任的。
岑大是裘三娘母亲陪嫁的家仆,自然信得过。
田大正帮裘三娘买房子,而且他的才不是管理之能。至于裘大(我觉得是裘大东),忠心可表天地日月
,却不像有主管的本事。
红萸坳,就好像是裘家老祖宗知道裘氏后代会遇到墨紫一样,要让她把裘家这份早变成灰尘的祖业发扬
光大起来。
但,墨紫不能开口跟裘三娘讨这份活来做。一讨,必定白干。但,墨紫有一定要做。不做,她就得等裘
三娘心血**,这儿给她减一年,那儿给她减一年,也可能再也不给,就七年这么熬着到她二十六七岁,
白手出门,一切从头。而这七年中,裘三娘给她换个更难伺候主子的可能性也不是一点没有。
她不能讨来干,有一定要干的话,就只能是裘三娘主动让她接手,那么一切就有得谈了。走私货这些存货数的清,还有人盯着一举一动,完全不可能自己辟出什么机会来。红萸坳,则是大盘营生,即便裘三娘
安插监视自己的人手,她照样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大家别以为她准备大贪一笔,那和她的原则不符,当然,在这个社会里呆久了,也不是说要扮清高。只
是,钱不是她想接手红萸坳的原因。
她跟在裘三娘身边大半年,虽然帮裘三娘在外走动,打交道的人屈指可数,且还是裘三娘的人。私货,
是越少跟人打交道越好,裘三娘不让她知道卖家,买家的单子也是岑大给的,她只负责跑船。她倒是因此
认识了一将军一宰相,有用吗?一个再见到她,说不准要杀人灭口。一个生死未卜,不知今日明天。
那么,墨紫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人脉,市场,渠道,信息。是整个造船业在她面前的透明化。要让人们明知她是女的,却因为需求太
大,有本事造船的人太少,只好当木兰从舟,不得不男女不限。要跟着寡头们蹭饭吃,自己变成了一个小
寡头,离开裘三娘,也能混得还不错,且逍遥自在。
人说,一个小丫头,八两三钱的财产,做做梦去吧。
她的头脑告诉自己,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永远不要当最着急的那个人,要当笑到最后的
人。
“墨紫,你若离开了,可还会当我们姐妹?”这夜,裘三娘嫁为人妇,这夜,小衣突然感性。
“放心,离开,也只是身心自由。一日是姐妹,终身是姐妹。”能遇到这些小女子,她认为自己有点小
运气。裘三娘嘛,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墨紫想到这儿,莞尔一笑,“都不知是多远的事,没准白荷绿菊
嫁了,我还没走成呢。”
小衣细柳的眼儿一弯,“我不是答应帮你翻墙了?”
“你还记得哪。”去慈念寺的马车里,墨紫用瓶子诱的一次两次跳墙的机会。
小衣笑起来,露出白碎碎的一排牙,点点头,伸手拿过墨紫手里转了百圈的小花,往自己发上一插。率
性的可爱!
墨紫也挺有好心情,又弯身摘一朵,学小衣,插在发间。
两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在这个已经是她们新家的地方,嘻嘻哈哈得笑。
“一大清早,就见你俩笑得没边,什么好笑的,也说来我听听。”白荷轮完值,后半夜睡的。其实可以
接着睡,但她向来是个操心大姐,又是裘三娘嫁到王府来的第一天,怎么着也想跟着伺候。
“没有”墨紫去采小衣头上那朵,小衣躲来扭去,面部表情丰富,“就";
";爬墙。”小衣接得干脆。
“小姑奶奶们,小声点儿。”白荷都不知两人瞎笑什么,看到另一头有小丫头的影子,赶紧让墨紫和小
衣收声。
“白荷,得把这些丫头婆子赶出去。”小衣压低了声,“不然姑娘出不了府。”
“可不是,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给姑娘出府的玉牌。而且,跳墙也行不通。”墨紫对小衣翘翘大拇指,意
思是想得好。
“说得倒轻巧。怎么赶?这可是敬王府,又不是娘家,有规矩等于没规矩的。再说,姑娘如今既然嫁了
,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外头的营生找人管着就是了,何必自己跑?”白荷骨子里是保守派,从一开始就希
望裘三娘能婚姻美满幸福,再不用当个吃苦的生意人。
“白荷,我只能说,你的愿望是美好的,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墨紫特意用了句现代语。
白荷眨眨眼,不明白这句话哪来的。
墨紫见人的领悟力不高,只好负责解释,你想咱们姑娘相夫教子。第一,要洞房。地儿,要生儿子。再
说,姑娘的性子,是乖乖待家的么?跟你赌,不出一个月,姑娘一定想法出门。“某三娘还在痛心疾首她
每日损失的利钱呢。”不跟你赌。“白荷说不过墨紫,一扭身,到喜房门下听动静。大概听不到什么,只好折返回来。”都
是你出的馊主意,还真下了一夜的棋。要不然,说不定十个月后咱们就可以抱小少爷了。“”哎哟,洞房宝宝?“墨紫真是佩服白荷的乐观精神,”里头那两个能不能过得下去还不一定,你还想
两人先来个孩子。算了吧,先爱得难分难舍,再说小少爷的事。”
对于墨紫这个调调,白荷一点都不熟悉,也无法接受,“就是要有了孩子,姑爷常往这儿跑,就跟姑娘
有感情了啊。”
“那叫为人老爹的责任,不是对妻子的感情。”要分分清楚啊。墨紫对用孩子绑老公这招觉得最傻,现
代还有恩爱夫妻因为照顾宝宝产生分歧而离婚的呢。
白荷因为墨紫唱反调,气鼓鼓了两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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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