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床上的女人,雙眼又紅又腫,她穿著他的衣服,長發披散著,看起來就像個孩子。
他替她再倒一杯熱水,她沒有看他,只是接過手,然後盯著手中冒著氤氳白煙的水杯。
看著她那垮了雙肩的模樣,他忍不住,又再和她道歉。
「對不起。」
她咬住了唇,深吸口氣,然後說。
「我不能……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我不想……」秀秀盯著水杯,啞聲開口︰「我不要和另一個女人分……我值得更好的……」
一滴淚,又落入了那杯水中,噗通一聲,興起一圈漣漪。
他真的是很混帳,他知道;她確實值得更好的,他也曉得。
只是他真的無法讓她走,他需要她。
所以,即使如此,他還是啞聲開了口。
「屠歡不是我的未婚妻。」
他低沉的聲音,回蕩一室,她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秀秀無法置信的抬起頭,看著那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他凝望著她,一臉的抱歉,沙啞的開口︰「她和我一樣,是紅眼意外調查公司的員工。」
她像個玻璃女圭女圭一樣,動也不動的瞪著他,就連呼吸都忘了。
他擔心的在她面前蹲跪了下來,抬手撫著她蒼白的小臉。
驀地,她整個人一震,往後瑟縮。
「不要……」
她的拒絕,讓他僵住,心頭緊縮。
下一秒,熱淚突然從她的眼眶中滾落,她抖顫著唇,痛苦的盯著他,悄聲哀求︰「不要騙我……拜托你別再騙我了……」
她硬咽的話語,破碎的表情,眼里的痛苦,都如針一般,戳刺著他的心。
「我沒騙你。」他喉嚨緊縮,喑啞的道︰「這里是我在紅眼的房間,屠歡的在隔壁,但她應該還沒回來。不過我們的辦公室就在樓下,樓上這里是我們的宿舍,我不確定今天還有誰在公司,如果你想,我可以把還在公司里的人叫醒,你可以自己問。」
她以手背捂著唇,淚眼蒙朧的看著他。
她好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好希望這一切都如他所說,她應該要走出去查看,去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可是……
她好害怕,怕他又騙她。
淚水又落下一串,浸濕了她的胸口。
他能看出她的痛苦和掙扎,情不自禁的,他抬手想安慰她,想將她擁入懷中,卻又怕遭到拒絕,最終只能將手握成拳頭,擱在她腿側,凝視著她啞聲解釋。
「我從來沒和任何人訂過婚,屠歡確實是我的青梅竹馬,但她就像我的姊妹,她從來沒把我當男人看,我也很難把她當女人看,她會說我是她的未婚夫,只是因為我們在出任務,你媽的服裝秀排演遭人破壞,所以我才會和屠歡一起去參加今天晚上的酒會。」
她確實听說過那些事,但——
「我以為那些只是意外。」秀秀懷疑的看著他,噴咽著說。
「那不是,所以你媽才私下請了我們調查。」莫磊深吸口氣,直視著她的眼,嘎聲道︰「在今天之前,我被強制休假,直到下午才臨時被叫去幫忙,我不知道周莉馨是你母親,我不知道你會在那里,否則我不會答應扮演這個角色。」
她喘了口氣,含淚搖了搖頭。
「相信我,我知道我很混帳,可我從來不想……」他將拳頭握得更緊,喉頭緊縮的望著她,說︰「我不會故意那樣傷害你……」
他的眼里,涌現教她渴望的柔情。
她咬著唇,無法承受的閉上淚眼,那讓另一串淚水,再次滾落。
「對不起……」他再忍不住,抬手撫著她的臉,抹去她的淚。「我很抱歉……」
他的手是那麼熱燙、如此溫柔,教她難以抵擋。
「那……為什麼?」秀秀抬起淚眼,看著那跪在身前,近在眼前的男人,啞聲問︰「那天……你為什麼要走?」
他微微一僵,難以言喻的痛楚驀然浮現他眼中。
有那一瞬,她以為他又會再次保持沉默,可下一秒,他吸了口氣,張開嘴,啞聲開了口。
「因為你。」
她一楞,呆住了,卻感覺他溫柔的撫著她的臉,拭去她的淚,真摯的道︰「你讓我快樂。」
你讓我快樂。
她讓他快樂,所以他才走?這什麼道理?
秀秀無法理解,傻眼的看著他,幾乎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可是,眼前的男人是如此認真,那般嚴肅又痛苦。
「什麼意思?」她听見自己問。
他凝望著她,舌忝著干澀的唇,喉結上下滑動著。
她知道這很重要,她不曾看他如此緊張過,他不自覺繃緊了身體,她看見他張開嘴,試了一次,然後又一次,才有辦法發出聲音來。
「我……有個弟弟……」
他的聲音很沙啞,好小聲,像是被硬擠出來一樣,好像光是要講出這句話,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她不由自主的屏住氣息,看著他。
他凝望著她,深吸了口氣,才無比艱難的開口再道︰「他……叫莫光……」
那麼多年了,他終于說出來了,那個名字。
「阿光……」他嘴角有些扭曲,幾近苦笑的讓那熟悉的字眼在舌尖滾動。「阿光……我是阿磊……他是阿光……」
莫名的心酸在胸中翻滾,讓熱淚上涌。
他苦澀的牽扯嘴角,看著她,告訴她。
「阿光和我,我們是雙胞胎……」
雙胞胎?
秀秀楞了一楞,好難想象,眼前這英俊的魔鬼,會有兩個。
他舌忝著唇,困難的再道︰「從小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從來就不需要照鏡子……我是他的鏡子,他就是我的鏡子……我們會互相提醒對方衣服有沒有穿好,頭梳了沒,偷吃完之後,臉上是不是還有沒擦干淨的痕跡。我們一起惡作劇,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和人打架,一起被處罰……」
像是想起那些年和兄弟一起胡鬧的時光,他的表情變得復雜,有些像是在哭,又有點像是在笑。
「我們膽大包天,做起事來無法無天我們是家里的搗蛋鬼、學校中的小霸王……我們很像,但是還是有些不一樣,比起出去玩,我更喜歡待在家里看書,但他在家里待不住,與其待在家,他寧願出門去踢球、去游泳……年紀越大,我們的差異越來越明顯……那本來不是問題……我們不可能一直一樣,我們知道……國中時,我們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我想和海洋、阿震學寫電腦程式,他打算去歐洲踢球……但是……」
說到這里,他像是無法承受的閉上了眼。
她看見他又吸了口氣,再吸口氣,像是胸中有無法壓抑的疼。她能看見他收回了在她臉上的手,握緊了雙拳,能感覺到他身上輻射出來的痛。
那麼痛。
他緊抿著唇,下顎緊繃,英俊的臉龐痛苦的扭曲著。
他看起來那麼難受,無法自已的,秀秀伸出手,撫著他僵硬的臉。
那一瞬,他屏住了呼吸,有那麼一秒,他幾乎像是想要退開,她可以感覺到那份掙扎,但他沒有,他只是再吸了一口長氣,才抬起那滿布罪惡厲的眼,看著她坦承。
「他死了。」
嘶啞的字句,滾出他的唇瓣。
「我害死了他。」
他死了。
秀秀氣一窒,震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我害死了他。
他說,美麗的藍眸里滿是傷痛。
簡單五個字,震耳欲聾的回蕩在寂靜的空氣中。
天啊……
她沒有辦法想象,她知道發生了很糟糕的事,但不知道是這樣的。
他的兄弟死了,那個雙胞胎,那個和他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長大的兄弟——
死了。
難怪她從來沒听他提過,難怪提起他的家人時,總是會有奇怪的停頓,難怪他那麼想念他的家人卻連放假也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