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梟賦 第5頁

就在這一刻,段倚柔才真正看清楚自己夫君的長相,他的身長一如她印象中高大挺拔,一如挽柔所敘述的,他長得極好看,乍見之下,會以為他是個溫文爾雅之人。

但是,細看他的眼眉,隱藏著不馴的線條,尤其是那雙深長的鳳眸,眼神比起尋常男子深刻且銳利了些,挺直的鼻梁下,有著一張飽滿的唇,只是那緊抿的線條,看起來不好親近。

夏侯胤也同時在打量著她,心里忽然覺得好笑,明明是剛與他成親拜堂的妻子,感覺卻比陌生人更陌生,他遍尋腦海,卻找不到一句可以與她說上的話,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沉默,像是春天回寒的涼意,教人覺得哆嗦。

他不該娶她的!他萬萬不該的!

與她四目相望的同時,夏侯胤的心里只有這個念頭,他覺得可怕,而且不能想象,自己竟然要與她過上一輩子。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原該喚他夫君的,但是這兩個字,比起吞下一顆石子更教她覺得噎喉。

「我該問你什麼嗎?」他冷冷地反問。

是的!不該與她成親的!

無論如何,都不該成就這樁姻緣。

她鬧出那麼大的丑事,夏侯家有的是借口可以將她休退,雖說會毀了與段家之間的情面,但是,總好過把她娶進門,夏侯家也跟著蒙羞了!

但是,既然已經與她成了親拜了堂,就有如覆水難收,但是,也僅只于此了!把她娶進門,已經是給了天大的恩惠!

「你應該听說過才對。」她幽幽地說。

「听說過什麼?你跟章家的兒子私奔的丑事嗎?」

段倚柔看著他,頓了一頓,才點頭,「是,你不問我嗎?你不想知道自個兒的新婚娘子是否仍舊是清白之軀嗎?」

如果他問了,她會向他解釋,一字一句向他解釋清楚。

只要他問了,她就會說,而她希望他會問。

「你是嗎?」他一針見血,沒有半點迂回。

「如果我說我是,你信嗎?」

她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努力想要維持平靜的心,卻仍舊泛起了一絲忐忑。

就在這一刻,段倚柔才真正明白自己內心的想法,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夠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哪怕是多大的詆毀,她只求問心無愧。

但是,在她內心的深處,仍舊是希望著有人能夠信她!

尤其,當對方是她的夫君,她更希望可以獲得信任。

說完,她等待著他的答復,可是,卻只見到他一雙冰冷的眼眸,眸底映著她帶著些許倉皇的臉容。

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就像被人兜頭淋了盆冰水,「如果你不信我,為什麼要娶我?為什麼不退婚呢?」

夏侯胤起初抿唇不語,眸光沉靜地瞅了她好半晌,才終于開嗓道︰「你真想知道嗎?」說完,他見她點點頭。

又是半晌的沉靜,就在段倚柔以為他不會告訴她的時候,他才又提聲,每一字一句都說得緩慢又低沉。

「第一個理由,是因為太爺希望我可以娶你,他是夏侯家的老長輩,他的話我不能不听,第二個理由,是為了夏侯家,夏侯與段家結成親家,對我們雙方而言都有極大的好處,我是個做買賣的商人,需要你段家的船隊為我辦事,咱們是魚水相幫,這一點道理我不會不懂。」他靜瞅了她一眼,看見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又開口說道︰「看起來,你似乎對我的回答不是很滿意,難道,你期待我娶你,是因為喜歡你嗎?」

「我沒有那麼不自量力。」她小聲地回答,柔唇邊勾起的一抹淺淺笑痕,有著苦澀的無力,「我爹說過,我心里也明白,你肯娶我,已經是給我天大的恩惠了,我不會不懂感激。」

「你有自知就好。」他看見了她的眼底,染上了一層淺淺的薄紅色,卻仍舊無動于衷,「從今往後,我要你好自修為,要是你敢丟了我們夏侯家的半點顏面,我會殺了你,信我,我夏侯胤說到做到。」

「是,我知道了。」她點點頭。

夏侯胤得到她肯定的答復,滿意地頷首,兀自轉身走到屏風之後更衣,絲毫沒有新婚之夜該有的溫存情意。

段倚柔轉眸望向屏風,看見他高大的體魄從那層薄薄的紗面透出輪廓,心想韓夫人她們說的話雖然很傷人,但卻非常地中肯,他夏侯胤是如此地好,如果沒有老太爺的推波助瀾,他將是她這把地泥永遠難以構及的天!

她該知足了!段倚柔在心里告訴自己,她會用這一生最大的心力,去回報這男人賞給她的恩惠。

她也在心里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段倚柔是夏侯家人了。

第2章(1)

新婚夜里,開始落雨,到了隔日,雨勢依舊沒有停止,明明已經是白日了,但是天空卻是陰霾的,霪雨霏霏,濃重的濕氣,讓屋子里的器物都像是沾著層水氣,讓人覺得不太舒爽。

還不到卯時,段倚柔就已經清醒了,而夏候胤不知何時已經離去,當她清醒時,屋子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屋子的靜寂。

她將披散的長發綰成一條粗辮子,拿出才繡到一半的荷包,繼續做著針線活兒,一邊等待著綠錦過來給她梳發綰頭。

原本,她應該一早醒來就去給老太爺請安敬茶的,可是就在不久以前,太爺院里派了人來傳話,說老人家這幾天精神不大爽快,要她別忙,過幾天再去請安就好了!

窗外的雨,依舊綿綿細細地下著。

以往按照這時候,綠錦應該已經端熱水過來給她抹臉,可是,那丫頭怕是不想打擾她與夏侯胤,今兒個來晚了,但她也不太以為意,做著手里的繡活兒,時間倒也是平平靜靜地過去了。

在她的心里只覺得好笑,她與夏侯胤之間根本就不怕被打擾,昨兒洞房花燭夜,他們之間沒行周公之禮,他倒自個兒先去找周公了,更衣之後他便自個兒先睡了,後來唯一的對話是他喊說燭火太亮,要她把火吹熄,讓她只能在一片黑暗之中,把自個兒身上繁重的嫁衣給月兌掉,躺到他身畔時,雖然小心翼翼卻還是驚動了他,在黑暗之中,他側過身去背對著她。

這時,她忽然听見了門外有動靜,以為是綠錦過來了,才抬眸想要喚她的名兒,就听見一道略有些年紀的女聲叫喚。

「參見夫人。」說話的人是一位年紀約莫四十開外,臉蛋身形略顯得圓潤的婦人,在她的身後帶著幾名丫鬟,而在她的身旁,站著一名穿著打扮都顯得矜貴的姑娘,那白女敕的臉蛋,與婦人有幾分相似。

「不必多禮,崔嬤嬤。」段倚柔看婦人的年紀與長相,一眼就認出她是吳長芳,因為嫁的夫君姓崔,被稱崔嬤嬤,在嫁進夏侯家之前,她就曾經听說過這位崔嬤嬤在府里的說話分量不小,只是這幾年夏侯容容逐漸掌握權柄之後,影響就漸漸不如從前了。

對于新夫人能夠一眼就認出自己,崔嬤嬤有些訝異,不過她畢竟老練,只是笑了一笑,拋了個眼色,使動身旁的兩個丫鬟走到寢房去。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段倚柔眸光沉靜地注視著崔嬤嬤,同時注意到在崔氏身旁站著一名妙齡女子,穿戴與一般丫鬟不同,偎在崔氏身邊,兩人的神情看起來不似主從,倒像是母女。

「請少夫人見諒,這是規矩,咱們只是照著規矩辦而已。」崔嬤嬤說完,領著一旁的妙齡少女入內,完全沒將她這位新夫人擱在眼底。

這時,段倚柔就听見隔屏之後,傳來了幾個人的交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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