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晴斂下眸光,注視著自己交纏在一起的雙手,雖然得到了雷宸飛的答允,可是,她的心里卻無法感到雀躍,反而覺得心頭悶悶的。
那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有些沉重,有些焦灼,一整個難以言喻的不安。
是了,是虧欠。
她露出一抹苦笑,心想人生是難以預測,沒料想有一天,她竟然會對雷宸飛感覺到愧疚,但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這次,是她欠了他的……
說要事事順從他,藏晴以為這樣的承諾,可以為他們的日子帶來沒有紛擾的平靜,但是,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過了分的沉默。
她不明所以,甚至想要猜測,為什麼雷宸飛對于她的順從,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高興,她幾乎可以從他冷淡的瞳眸之中看見失落。
這幾日,何家從雲南運來了茶餅,因為都是質量上好的老普洱,所以行家們知道有這批貨的存在,紛紛派人來向「京盛堂」詢問,都說價錢不是問題,貨能到他們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日子眼看著就在平靜中度過,但是,一把火就像突如其來的落雷,來得教人措手不及。
熊熊的大火,燒紅了半邊天,讓黝暗的黑夜亮如白晝。
一連幾間「京盛堂」的倉房都被吞噬在火焰之中,大伙兒忙著提水,忙著打火,用盡了一切方法想要控制住火勢,不要讓它再延燒下去,但是無論他們再如何努力撲救,火舌仍舊無情地蔓延。
當雷宸飛與藏晴趕到之時,所見到的正是火燒連天的光景,他們被手下擋住了去路,說再靠過去會有危險。
「知道為什麼起火嗎?」雷宸飛對著一名管事問道。
「回爺的話,是……被人縱的火。」
「做什麼吞吞吐吐?說!究竟知道了什麼,快說!」
這時,這名管事已經被黑煙給燻色的臉看起來更加灰敗,「有人看見是何桂民偷溜進來放的火,而火勢會一發不可收拾,無法立刻撲滅的原因,是因為在何家當成銀兩價錢的茶餅木箱,每一個木箱底部都被放置了浸了火油的布,以油紙細心包裹好,火燒起來以後,油布一遇熱也跟著著火,這都是因為當初我們沒有料到他會使喚出這個惡招,只開了幾箱抽驗,以為一切正常,誰知道——?!」
第3章(2)
在一旁的藏晴自然將這些話听得一清二楚,一瞬間,她睜圓美眸,心里是既愕然且震驚,好半晌,她你是被人給狠狠打了巴掌,一動也不能動。
這時候,在前頭指揮的李伯韜見到主子到來,趕忙往這里跑過來,他到處奔走,被火煙給燻得一臉灰黑,「爺!」
「眼下情況如何?」雷宸飛見了他,急問道。
「情況不妙,今晚風頭大,火星直往其他沒被放火的倉房飄過去,還有幾個兄弟為了要搶救倉房里的貨物,被火給嚴重燒傷,剛才,已經有一名兄弟……斷氣了。」
聞言,雷宸飛咬緊牙關,眼神似有一絲掙扎,但很快地就開口吩咐道︰「傳令下去,要兄弟們只要想辦法滅火就好了,倉房里頭的貨就讓它燒吧!不必再設法搶救了。」
「是。」李伯韜雖是一臉震驚難舍,但還是領命離去。
雷宸飛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眼前的熊熊大火,火光映紅了他的眼,在他的心里也有一把火在燒著,但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靜靜地看著火舌吞沒一間又一間倉房,將「京盛堂」這一年來的辛苦奮斗都燒成灰燼。
「宸爺……?」藏晴憂慮地看著他冷峻的俊顏,開口輕喚了聲,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能夠說什麼。
听見她的聲音,雷宸飛回過神,轉頭盯視著她被火光映紅的容顏,「你也听見了嗎?是他放的火,告訴我,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他直視著她嬌美的容顏,嗓音比自己料想中冷靜淡然,因為他的心里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追究到底,是他自個兒心軟了,會有眼前這下場,說起來是他自作自受。
但是,藏晴看見了他的瞳眸深處閃過一抹對她的失望,看見他那眼神,比他開口責罵她還令人難受,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她啟著朱唇,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腦袋里亂成了一團。
為什麼他不罵她?!
如果現在他對她嚴厲斥責幾句,會讓她的心情好過一點!
雷宸飛知道她在等待什麼,她在等待他的責罵,可是,他卻輕輕搖頭,勾起淺笑,壓根兒沒想過責罵她,只是有些話他卻不能不說。
「晴兒啊晴兒,我一直想讓你知道,但你一直不能明白,無謂的同情,其實是自作多情的殘忍,往往被害著的,才是最無辜的人,這一點,你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明白呢?」
「我……?!」她已經明白了!藏晴想告訴他,此刻的她再明白不過了,但是,卻是為時已晚,她一時的婦人之仁,先別說那些被燒掉的貨物,甚至于已經贊成的人命的傷亡!
但是,眼下的雷宸飛已經顧不上她了,他轉頭叫喚追隨而來的祥清。
「祥清。」
「奴才在!」
「快去召大掌櫃們立刻到議事廳會合,我有事要他們趕緊去辦。」
「是。」祥清一刻也不敢耽擱地前去。
「你想做什麼?」她追上他的腳步,開口問道。
面對她的追問,他回頭看她,唇畔泛起一抹涼冷的笑痕,「你擔心我對何家報復嗎?我會的,不過這差事我會交給官府去辦,眼下,‘京盛堂」還有迫在眉睫的事要辦,沒那心思去整治何家。」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將她一個人孤零地扔在原地。
藏晴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同時也感受到從她身後傳來的大火熱度,明明無比的熱燙,但她的心卻在發冷。
就在她還來不及弄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之前,已經提起腳步,追隨著他的身後而去……
黎明將至之前,天色往往是最黑暗的。
而這一片無垠的黑暗,此刻正籠罩在「京盛堂「的議事廳,幾個鎮駐京中商號的掌櫃一字排開,其中有幾個人的臉上衣上都沾滿了黑灰,可以看得出來剛去倉房那里幫忙救火。
但是,無論臉上是干淨的,或者是髒污的,他們的神情都是無比的沉重,因為就目前所知,至少已經有八間倉房被燒毀,其中損失最嚴重的,是他們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搜羅到的貂皮草,以及最上質的蘇繡緞,光是這兩樣,少說損失就是三十萬兩銀子。
而這些貨都已經被訂下,在秦河道正式開運之後,就要送往各地,交到買主手里,但這把火一燒,他們哪來的貨交給那些相與呢?
雷宸飛站在堂前,注視著他們,不容許自己的神情出現一絲驚慌,越是在這個時刻,他就必須越鎮靜才可以。
「還沒有人來通傳好消息,想必外面的火應該還在燒著。」他沉冷的嗓音打破了廳堂里的寂靜,「所以,現在沒有人知道最後的損失將有多大,但是,你們在天一亮之後,就立刻行動,能調到多少貨就調多少,交期絕對不能慢!做生意說一句就要算一句,已經答應要給的貨,除非今日是天塌下來了,要不,‘京盛堂」絕對是如期給貨,絕不延宕。」
「也請宸爺給我算上一份。」藏晴的嗓音緊接著他而響起,她走進議事廳,通過掌櫃們讓開的通道,走到他面前。
雷宸飛對于她所說的話無動于衷,眸光淡定地瞅了她一眼,「你來做什麼?這里沒你的事,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