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 第7頁

李衡還未說話,曹照照就炸毛了——

「魏駙馬此言差矣。」她跟只迫不及待保護自家鏟屎官的貓皇般蹦了出來,高高昂起頭,亮出小利爪。「寺卿是在查案,如果此案確實與長公主府、與駙馬無涉,您更該歡喜寺卿大人在此將一切案情厘清,還您清白才是,還是您更喜歡我們大理寺私下查案,也沒給您一個申訴解釋的機會,就此定案上報聖人?」

「……不愧是李寺卿治下的大理寺,連一小小曹司直都能出言刁鑽至此。」魏駙馬一怔,臉色也不好看了。

「大理寺辦案只憑實據,不靠巧言善辨。」李衡微笑道,望向擋在自己面前的小司直,眸底不自覺掠過一抹淡淡愉悅。「曹司直也不過是實言實說罷了。」

「那還請李寺卿大人把話說清楚,下官究竟是怎麼莫名其妙成了這個凶手?」王令史冷笑,再無半點尋常恭敬。

李衡含笑的目光銳利如刀,王令史下意識一凜。

「破綻一,就在你的證詞中。」李衡道︰「——你宣稱,在曹司直前往京兆府報案後半個時辰趕到案發現場,見揉餅白案後方地面有濕帛擦拭過的痕跡,透著微微刺鼻醋水味……」

裴大將軍也意會過來了,沖口而出。「不對!案發後至少過了半個時辰以上,現場地面濕帛擦拭痕跡早也干了,便有醋水味也當消散一空,如何還嗅聞得見其中氣味?」

王令史渾身僵硬。

「裴大將軍果然精明多智。」李衡一笑。

王令史後背冷汗透衣,面上仍努力不顯。「……某承認,到場之時已查不出什麼痕跡,只好將曹司直報案時的證詞拿來一用,此舉至多只是怠惰職守,某認了,自願領罪,可其他的罪名,某不認!」

「王令史想必也早編造好了這套說法,只可惜——」李衡修眉俊目投向曹照照。

曹照照默契地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笑嘻嘻地對王令史道︰「只可惜我前去京兆府報案時,並沒有提到現場在濃重烤餅香中,猶留有一絲刺鼻的醋水味。」

王令史瞳眸一縮!

「除了我和那位偽裝崔大娘的殺手,還有誰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差內知道地面曾被疑似殺人移尸,並以醋汁清洗過的痕跡?」她挑眉問道。

王令史臉色刷地慘白成一片。

裴大將軍沉聲道︰「——涉案疑犯會知道。」

「是。」李衡接口。「且昨日遇害的不良人,頸項遭人由左至右扭斷,可見凶手也是善使左臂之人……不良人被發現時尸首猶溫,而偽裝崔大娘的殺手,據曹司直所查,梳髻擦粉通身打扮,至少也得半個時辰,根本沒有時間搶先殺人,所以可知凶手是兩人,一人事先裝扮,一人先殺不良人。」

「為何就不能是你等宣稱的那名偽裝崔大娘之人,在不良人不設防前,出手扭斷不良人頸項?」沉默許久的魏駙馬語氣里有些許諷刺和挑釁。

「西市往來人士復雜,被安排在西市的不良人身手都不錯。」李衡淡淡道,「若我是那名殺手,既然主人安排我在胡餅鋪子潛伏等待完成任務,就不會冒著受傷的危險先去殺了不良人,因此這件差事必定安排給另一個人。」

「那何以見得王某就是那名殺害不良人的凶手?」王令史大怒。

「那名不良人掙扎斷氣間,曾抓住了凶手的衣袖肌膚,故指甲里留有了殘存的皮肉血漬。」李衡盯著王令史。「王令史,你可願拉高兩臂衣袖,以證清白?」

王令史後退了一步,面色猙獰。「李寺卿……你這是執意誣陷王某是凶手了?縱然、縱然某手臂有傷,那也是日間操練時不小心留下的傷痕,一點也不能證明什麼!」

「所以你是不否認自己臂上有傷了?」

王令史一窒,眼底流露出了一絲困獸的驚恐抵抗。「某說過了,縱使有傷,也只是操練失手而得,某非凶手!」

「二十年前射聲翊軍校尉王韜,父籍貫鮮卑,母為趙郡李氏旁支,韜擅用右弓,有斷掌之紋……又或者,‘王令史’你能攤開右掌,讓我等一觀?」李衡緩緩道,語氣清淡,卻猶如巨石落潭,激起千丈波濤!

王令史本能地將右手縮在身後,可下一瞬驚覺自己這動作何嘗不是畏罪心虛?

「啊哈!」曹照照登時恍然大悟,月兌口而出。「你不是真的王韜?難道你是豹騎中被報死亡的兄弟之一?」

「王令史」眼中掠過凶狠毒恨的殺氣,快如閃電地身形暴起,左掌如巨爪眼看就要掐握住曹照照的脖子——

「都是你這個毒婦害人誤事!」

第5章(1)

曹照照眼前一黑,還來不及驚駭,倏然感覺到腰間一緊,已被只強而有力的鐵臂箍緊挾著迅速往後退!

「膽敢在本將面前放肆,當老子是死的嗎?」裴大將軍大為驚怒,蒲扇大掌猛地擒住了「王令史」的手臂,反手一押,剎那間將「王令史」牢牢壓制在地。

魏駙馬也怒極,氣喊︰「來人!有刺客!」

「喏!」不知何時門口已密密麻麻陳兵在列,張弓羅陣。

只是那強弓利箭,指的卻是這屋中的所有人——只除了一人之外。

李衡箍摟著曹照照細腰,黑眸危險地眯起,不著痕跡地看了一側悄無聲息的清涼一眼。

裴大將軍也感覺到不對勁,一掌劈昏了「王令史」後,警覺又震驚地望向魏駙馬,臉色發白。「——長風你這是什麼意思?」

魏駙馬溫柔的眉眼里帶著深深的歉然,不知何時已然巧妙地挪移到了安全的死角。「阿裴,對不住了。」

「你——」裴大將軍勃然變色。

「你們知道的太多了。」魏駙馬在手下的保護下緩緩步出大門,回頭看了李衡一眼,俊美憂郁的面容有著惋惜和嘆息。「李寺卿,事到如今,魏某還是想問一句——你究竟是如何追查到我身上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衡氣定神閑,甚至有興致地爾雅一笑。

「嘿咩,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曹照照也幫忙壯聲勢,雖然她腿都嚇得發軟了。

……死于亂箭之中不知道會不會太痛苦?還是一下子就能斷氣了?她真的超級怕痛怕死的嗚!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此刻被李衡強壯溫暖的臂彎擁著,突然間……好像也不是那麼怕了。

和他同生共死,魂歸地府,至少路上也有個伴兒……

只可惜,這兩年來有些話,始終沒能問出口了。

李玉衡,你有沒有一點喜……呃。

你……有把我當女的過吧?

李衡被她方才那句聲援的話逗笑了,若非場合情境不對,又想賞她的小腦袋瓜一顆爆栗。

這般膽大,就不怕魏駙馬將目標轉向她嗎?

「魏駙馬特意命人毒殺吳帳房,讓人把曹司直的魚袋放置在其身旁,不就是為了今日能將我等知情查案之人引進長公主府,一舉滅口?」李衡將懷里小司直護得更緊,抬眼迎視魏駙馬的目光,「包括那三名潛伏的暗人斥候,也不過是為了調虎離山,讓我身邊護衛的雪飛和炎海押人離開。裴大將軍是你知交,不會多疑于你,自然會只身和我二人前來相詢……裴大將軍,他始終希望你是清白的。」

裴大將軍咬牙切齒,虎眸赤紅。「老子是眼楮被鷹啄了!」

魏駙馬溫柔一笑,眼神憂傷。「阿裴,別這樣說,這二十年來,我是真心將你當作生死至交的。」

「狗屁!」

「就如當年的沈陽王嗎?」李衡不動聲色地道。

魏駙馬臉色變了,首次露出尖銳陰鷙光芒。「——你知道些什麼?」

「蒙聖人之恩,李某曾輾轉在六部之中見習,案牘卷宗盡可覽之。當時見二十年前沈陽王謀反一案,看似案情邏輯嚴絲合縫處處情理皆符,可是往往被安排得太過完美無破綻的案情,越是違和。」

魏駙馬眼神漸漸冰冷。

「不過,既然事件引火點是胡餅案,便從剛剛中斷的話頭接起吧。」李衡語氣悠然,隱隱輕嘲。「——眼下長公主府想必都在駙馬掌控中,我等性命也盡拿捏在你手上,多一刻少一刻,都不會改變結局,所以駙馬也很想知道李某是否還留有後手,是否在此番府中有‘刺客’而趁亂滅口之後,駙馬就可高枕無憂?」

「李衡,太可惜了。」魏駙馬搖了搖頭,真心惋惜,一笑道︰「若你能為我所用……不過這世上沒有如果。」

「多謝駙馬青睞,不過李某對當亂臣賊子沒有興趣。」

魏駙馬神色晦暗不明。

「魏駙馬,天下不是所有的事只要用陰謀詭計就能全盤操縱在手的。」

「李寺卿好利口。」

李衡對于魏駙馬的冷嘲熱諷不以為意,道︰「就比如昨日你派人去胡餅鋪子殺了崔大娘,命當年未死而被你收攏帳下的楊慶喬裝,為的就是等待每半年當月十五日和崔大娘接頭販賣昂貴香料之人,但卻被曹司直無意間撞破,匆忙間楊慶咬毒囊自盡,曹司直急奔往不良人處報案,楊武——也就是王令史——只得及時將楊慶尸首帶走,連同曹司直的魚袋。」

魏駙馬面目陰沉。

「長安貴族名門富人喜燻香,每年不惜花費千萬金之上,這樣的買賣獲利甚鉅,只要掌握住大筆錢帛,無論圖謀何事都容易多了。」李衡意有所指。

「哦,依李寺卿看,已貴為皇親國戚的魏某,又有甚可圖謀的?」

李衡沒有正面回覆,只是續道︰「你府中吳帳房搭上了胡餅鋪子崔大娘的線,每年可購得大批香料轉手販出,長公主素來愛重駙馬,據某所查,府中一百二十一處鋪子皆是由你打理,吳帳房明為總帳房,實則也要供駙馬驅使。」

「李寺卿若還這般嘮嘮叨叨拖時間,那就恕魏某沒有耐心奉陪了……」魏駙馬隨意地擺了擺手。

外頭的弓兵瞬間拉滿了弓弩……

「你不知道,李夫人沒死吧?」李衡笑笑。

魏駙馬身形僵頓住,剎那間,四周一片莫名的凝滯靜寂……

——李夫人?又誰啊?

曹照照一臉茫然。

「李……夫人……」沒料想率先失聲低喊的是裴大將軍。「她沒死?」

「是,應當沒死。」李衡看了神情恍惚的裴大將軍一眼。「二十多年前名滿長安,被譽為長安第一美人才女的李夫人……裴大將軍也是當年傾慕者之一吧?」

「當年……」裴大將軍神色若喜若悲,輕聲道︰「長安子弟郎君,又有哪個不戀慕李夫人豐采風儀的?」

「李夫人是趙郡李氏嫡系貴女,人喚李十二娘,才華洋溢清麗絕塵,自幼受世家培植,琴棋書畫舞樂御射武藝婦紅制香……無一不精。」李衡目光落在背影僵硬的魏駙馬身上。「舊歷七年,嫁予鉅鹿魏姓高門郎君魏長風為妻,夫妻鶼鰈情深,人人稱羨。」

魏駙馬不發一語。

裴大將軍深吸了一口氣,苦笑喃喃道︰「舊歷八年歲末,十二娘病逝……當時,長風哀痛逾恆,形銷骨立……險些跟著去了……」

「可半年後,慶元長公主堅持下嫁魏駙馬。」

裴大將軍望向魏駙馬,眼神復雜難辨。「當時……慶元長公主的意願勝過一切,長風……魏長風若不答允,魏氏一族在長安必將度日艱難。」

世上,誰能與皇權抗衡?誰又能不低頭?

硬骨頭的,都早已落得荒丘墳土一壞。

「李某對其中風月糾纏之事不感興趣,」李衡低沉嗓音中有一抹清醒的冷情。「某只對案情有興致——李夫人急病,當時前去探病的族中姨母後來于返家途中墜落山谷,李夫人病逝後諸事繁雜,可據左右鄰里下人口中得知,李氏姨母的兒子王韜曾身著盔甲急馳至魏府大吵大嚷,要魏府給個交代。」

魏駙馬終于轉過身來,冷冷笑道︰「李寺卿對這些舊事故聞倒是好奇得很?」

「我查這些舊事已久,想必驚動了魏駙馬埋藏在六部中的釘子,所以昨日胡餅案到深夜毒殺吳帳房,于魏駙馬來說是一石二鳥之計。」李衡嘆道︰「駙馬心思細膩縝密,遠勝常人。」

魏駙馬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緊緊盯著李衡,忽然啞聲問︰「你說……十二娘沒死,有何憑證?」

「賣胡餅的崔大娘十五年前以鮮卑入籍長安,手中擁有昂貴香料,成為長安秘密香料商人,十五年來終憑大批香料和長公主府套上了關系買賣,我命人搜查胡餅鋪子,找到其中暗帳,每半年當月十五便有一批香料自大食、波斯運至長安交割給崔大娘。」李衡道。

曹照照沒想到短短昨日到今日,他竟然已經查到了這麼多,還把線索全部串了起來?

相較之下,她真的很菜雞啊……

可看他在弓弩殺陣之下還能如此氣定神閑的說案子,曹照照下意識漸漸更加不害怕了。

她該對自家寺卿有信心的,這家伙狡詐如狐,怎麼可能會陷于死局之中乖乖束手就擒?

如同籃球比賽最後兩秒鐘投出三分球逆轉勝什麼的……完全是李寺卿的畫風呀!

李衡不知懷里的小司直腦洞已經大開到十萬八千里外了,兀自平靜地道︰「魏駙馬底下的吳帳房與其交易多年,想必近日也查知此事,吳帳房財欲薰心,想奪了崔大娘這條香料商路,回稟駙馬,定下此計,以長公主府之勢,那名香料胡商自然不會有所違逆,但……誰知中間出了差錯,那胡商也沒有露面。」

魏駙馬神情已有一縷焦躁不耐。

「所以從不做無用功的駙馬這一石二鳥之計,想著至少也能網擒住我這暗查舊案,不長眼的大理寺卿……」

「我問你,你從何得知十二娘沒有死的?」魏駙馬俊容微微扭曲了起來,嘶啞低吼。「——她在哪里?」

李衡眼神有些奇怪,似是憐憫又似感慨。「如果李某所查無誤的話,崔大娘便是王韜之母,李夫人的姨母。」

魏駙馬腦中一炸,雙耳嗡嗡然如巨雷響動,臉色慘白若絹。「那……」

「她接頭的神出鬼沒香料胡商,就是假死遁逃的李夫人了。」

魏駙馬眼眶灼紅濕潤,高大身形搖晃了一下,而後穩住腳步。「你知道她在哪里?告訴我,我便可饒你不死!」

裴大將軍也顫抖了起來,急急問︰「李衡,十二娘當真沒死?」

「清涼昨夜搜得,胡餅鋪子中有夾層密室,里頭有婦人衣飾,還有男女胡服尖頂氈帽。」

曹照照听得目瞪口呆滿臉敬佩,忍不住對清涼投去一個——少年郎干得好!

講真的,老板應該算大夜加班費給清涼才對,瞧瞧,他一個高中生(?)清涼能頂多少出社會的成年人呀?

這種職場競爭力和業績效率,拿出去簡直屌打雪飛和炎海兩位老大哥好嗎?

她的目光好不熱烈,清涼卻被瞅得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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