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下) 第3頁

清涼下意識接過,一怔——他不是這個意思……

曹照照奇怪地看了還在原地不動的清涼一眼。「大人不是趕著要看嗎?」

「不,」清涼猶豫地道︰「大人……應該是想問您是否要一起下衙回家了?」

她呆了呆,有點感動地拍拍清涼少年單薄的肩膀道︰「清涼真是個善良的好孩紙……以後肯定是深受女孩子歡迎的暖男啊!」

清涼秀氣的臉蛋瞬間漲紅了,結結巴巴道︰「曹司直……此言何意?」

「像你這樣就對了,繼續保持。」她一副老大姊的模樣,二度拍了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道︰「懂得哄女孩子,為女孩子著想,真真是好樣兒的。」

「……」

她想起自己最近本就規劃著要公歸公、私歸私,身為大理寺司直,領了公家的俸祿,卻賴在李府白吃白喝兩年,怎麼想都是站不住腳的。

往常大人不計較,她也傻乎乎厚著臉皮渾渾噩噩地一天過一天,可是如今她得好好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不能再這麼混下去。

李衡的表妹,也是刑部尚書的掌上明珠上次就提醒過她了。

偏偏她一直有種雛鳥心態,想著自己是被李衡撿回家的,又被他提拔到大理寺當差,成為一名大唐國家編制內的司法人員,當然是大人走到哪里她就該跟到哪里,本能地依戀依賴著他……

但如今想來,也太過想當然耳了。

他收留她是情分,她賴著不走就太不應該了,況且李衡早晚是要成親的,哪家姑娘嫁進來李府,會喜歡看到自家丈夫身邊總是跟著個女跟班的?

想到李衡成親後……她胸口就悶悶的,下意識地揉了揉。

這種滋味太難受了,就好像原本屬于自己的……的……什麼,卻被搶走了一樣……

曹照照猛然甩了甩頭,揮去種種不該產生的念想。

記住自己的身分,勿忘形,莫逾矩。

「清涼,你幫我跟大人說一聲,我今天起就在衙署住下了。」她正色道︰「我今天一回來就跟老王頭打听過,官舍還沒滿呢!」

清涼大驚失色,「曹司直……」

「待會兒坊市就要關門了,」她盤算著。「反正我平素在衙署里也放了幾套換洗衣服,今晚不怕沒衣裳穿……等下次休沐,我再回去李府搬行李。」

清涼俊秀的臉龐已經發白了,有種大難臨頭感。「曹司直你……你不會是當真的吧?」

她納悶地歪著頭。「怎麼就不是當真的?我很認真的。」

「這、這些話請恕清涼不敢轉達,」清涼急出了一頭汗,總算憋出了一句聰明話。「大人就在馬車上,您自己同大人說去吧。」

話說完,清涼跟後頭有野狗追的兔子般飛也似地竄逃走了。

「啥毀?」她目瞪口呆。

半晌後,曹照照只得拖著心不甘情不願又隱隱沉重的步伐,自己走出了大理寺,在高高的台階上看著下首的馬車,壓力也是很大……

不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的!

一听到動靜,車簾被一只修長干淨漂亮的大手緩緩掀起,露出了李衡英俊端肅卻微帶疲倦之色的面容,他濃眉略蹙——

「還不上車?」

唉,老板陰陽怪氣了一整天,原來氣還沒消啊……

她膝蓋有點發軟,腳有點抖,不過還是努力鼓起勇氣地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

李衡深邃瞳孔一縮!

「大人,您回吧,下官自今日起,就住官舍了。」她朗聲道。

大理寺兩旁石獅子僵住了……呃,不是,是石獅子兩旁的高大衛士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瞪著曹照照,然後又火速望向馬車內的寺卿大人……

衛士們吞著口水,悄悄地往石獅子後面躲了躲。

感覺,要出事了……

「你,就這麼忌憚著我?」李衡平靜的語氣底下是波濤洶涌的暗流。「這麼迫不及待疏遠防備本官?」

她愣住。

「曹照照,你就仗著本官對你心軟,是嗎?」他低沉嗓音漸漸冷峻沙啞起來。

她心口一痛,小臉有些煞白起來。「我……」

「我李衡,出身高門貴冑,位列九卿,還不至于要卑劣到勉強一個女子。」他嗓音恍似有一絲痛楚,可更多的是受傷過後的冷漠。

「我不是……」她呆呆地望著他,腦子一團漿糊,莫名心急如焚地開口想解釋。「我沒有說……」

「罷了,由你。」車簾瞬間落下,他低沉冷靜的聲音響起。「——回府!」

「喏!」清涼只得躍上馬車前轅,迅速驅策那匹高頭大馬。

馬車骨碌碌地消失在大道另一端,護衛在後的炎海給了曹照照一個冰冷危險的眼神。

顯是對于她不知好歹地傷了阿郎而感到憤怒。

曹照照失魂落魄地佇立在原地,感覺到漫天晚霞逐漸隱沒在地平線,夜幕四罩而下……

大理寺門口兩盞大燈籠被燃起,暈黃燈影下只有曹照照獨自兒一個人。

平時對她熱情有加的衛士和其他下衙的官吏們看見了這一幕,也下意識地避開了她,回頭看著她的目光,都有著驚疑和揣度……

揣度著她是不是瘋了?她是不是得罪大人了?

她苦笑了一下。

老王頭倒是親切如故,只不過在幫她抱了干淨的被褥鋪蓋到那間雅房時,還是忍不住小小聲勸她——

「……別跟大人賭氣了,大人好歹是大人,難道不要面子的嗎?」

曹照照道了謝接過鋪蓋,低著頭道︰「我不是跟大人賭氣。」

她只是在他的提醒下,認清了自己的身分,正在做自己身分應該做的事……可為什麼所有人都一副她是在無端生事、胡攪蠻纏?

她心下有點淒涼,那種格格不入,被整個世界和社會排斥了的感覺再度翻涌了上來。

「唉,你,還是早些歇著吧!」老王頭見她這模樣又是可憐又是無奈,只得搖頭嘆氣地踱著步走了。

她慢慢把鋪蓋放在了床榻上,自己收拾了起來,雅房里面空空蕩蕩的,很像早期大學宿舍那般陽春簡陋,但勝在干淨,就一張床榻,一個斗櫃,一張矮桌,一張圈椅,連個銅鏡都沒有。

和李府自然是沒得比,可是若撇開此刻心頭空空洞洞的滋味不提,其實住在這官舍的雅房,她是踏實很多的。

只要她一天是大理寺司直,她住在這里就名正言順,是有付出就有報酬,而不是寄人籬下,也不是仰人鼻息,更不用時時刻刻被某些人提醒,她不配肖想攀附李衡。

潛藏在心底深處,她早以為自己完全不當回事的那些話,在此時還是鑽了出來……

「……你就是我表兄撿回來的那乞兒?」

「……我表兄就是謙謙君子,不知哪里來的野狗兒也當人看,還保你進了大理寺,嗤,像你這種攀權附貴的人我見多了,你別真拿自己當回事,早晚還得露出原形來……」

「……我表兄未來可是要娶公主郡主的,我警告你,別髒了我表哥的地兒,污了他的名聲!」

「司直?笑話,若不是有我表兄,你當得了這個司直嗎?等我表兄看明白了你的底細後,瞧他還會不會容忍你這樣的東西在眼前晃悠,還會不會為你保駕護航……」

那位打扮得嬌貴雅致的表小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底嘴里滿滿是鄙視之情,當時曹照照閃過腦袋里的頭一個念頭是——

挖靠!要不要這麼貼近偶像劇里壞心女配角的人設啊?這種台詞,放在二○二一年是會被網友吐槽到爆的好咩?

可如今想來,她還是太too  young  too  simple了。

古代的貴賤之分宛如天塹,所以那位表小姐是非常有底氣對她說這一大串沒禮貌又沒衛生的話。

反觀她自己,有什麼資格反駁人家呢?

她連能夠當大唐社畜,都還是拜人家的表兄所賜……

「唉。」曹照照呈大字狀地躺在略顯冷硬的鋪蓋被褥上,仰望著粗獷古樸的木造天花板發愣。

確實,李衡生氣也是應該的,他堂堂名門公子,又執掌大理寺,是皇帝心月復大臣,想要攀附他、博他歡心的人都能從西市排到東市,甚至擠出九門之外……她卻三天兩頭就惹火他,讓他覺得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仔細想想,她真的太不識好歹了。

但有什麼辦法呢?

「身分啊……」她喃喃自語。

他名門公子位列九卿,通身上下都散發著濃濃的正直強大和矜貴氣質,配得上他的女孩子自然是非富即貴了。

溫柔禮貌斯文有禮的貴公子好男人,就是容易引人遐思和幻想出曖昧……

可現實才能當飯吃啊!

曹照照把自己卷進了那硬邦邦的鋪蓋被褥內,蜷縮挨蹭著牆壁,胡思亂想著直到累極睡去。

她覺得自己很正常,全沒發現平時一餐不吃就咕咕叫的胃,在她忘了去大理寺食堂打飯,一路顛忙到入夜後,卻還完全沒有任何饑餓的感覺。

彷佛就是,震驚到麻木了……

第12章(2)

李衡面色沉沉地回到了李府,迎上來的老管家歡喜又恭敬對著他躬身行禮。

「阿郎一路辛苦,可算是回來了,老奴已命人備好飯菜……還是大人想先梳洗一番?」

「先備水吧。」他聲音低沉道。

「喏!」老管家拱手,笑咪咪的老眼自然而然往他身後一探。「咦?怎不見曹司直?」

雪飛和炎海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阿郎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身上冰冷氣息越發凍得人發顫。

「她在大理寺,不回來了。」李衡冷冷說完,手卻不自覺捂住了左胸口……有一絲絲抽疼得厲害。

「這……」老管家詫異。

雪飛見狀忙對老管家使了個眼色。「阿郎累了。」

「喔,對,對,老奴這就去讓人備湯泉。」

李府佔地遼闊,後院就引進了一處暖意融融的湯泉,只不過平時阿郎不好奢華享受,因此那湯泉也少用。

不過見阿郎今日神情疲憊冷漠,想來是累得狠了,泡泡湯泉定然會舒服些。

「不必。」李衡像是想到了什麼,搖搖頭道︰「不早了,我還有卷宗待批,隨意便好。」

「喏,喏。」

雪飛和炎海互覷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清涼倒是注意到阿郎在回到主屋的路上,略略望向了某個方向兩三回……

那里,直通曹司直……「以前」住著的小院。

——亥時末,燃著宮燈燭火的書齋內,李衡手持一只卷宗,落在上頭的目光動也不動,已然這樣入神好一會兒了。

清涼輕手輕腳地上前又撥亮了燈心,小聲地問︰「阿郎,亥時末了,您明日還要上早朝……」

「嗯,」他手微微一顫,忽蹙眉問道︰「官舍可提供有夜宵?」

「阿郎放心,大理寺十二時辰皆有輪班職守要員,夜里會再供一頓的。」

「我沒有不放心什麼。」他臉略沉,目光隱含危險警告之色。「——別胡亂揣度我的心思。」

「清涼不敢。」俊秀少年額心沁冷汗,忙道。

李衡有少許心煩地擺了擺手。「無事,你且下去休息吧。」

「喏。」

就在少年轉過身去時,李衡突然又喚住了他——

「等等!」

「阿郎還有何吩咐?」清涼回頭恭謹躬身。

「今天下衙時……」他遲疑,有些艱難地問︰「就是在馬車上,我……口氣壞嗎?」

清涼一愣,「這……」

他胸口煩躁更甚,聲音低沉的催促道︰「有什麼不可說的?你只管答便是了。」

「阿郎……」清涼像被圈套逮著的兔子般,這一剎真懊惱自己怎麼不學著兩個哥哥乖乖在外頭守著便好,不過對上阿郎深沉銳利的目光,他還是只得咬著牙吞吞吐吐。「……是有點兒。」

李衡臉色白了白,「當真?」

「有……那麼一點。」清涼趕緊澄清道︰「不過您說的也沒錯,您畢竟是主子,還是大理寺卿,申斥下屬一二也沒什麼……曹司直,曹司直向來心寬,想來,想來……」

李衡面容有些灰黯,喃喃自語,「我今日,怎麼就按捺不住脾性了?」

明知道她何止心寬,而是心大到遲鈍,骨子里就沒姑娘家的細膩婉轉敏感,偏偏還同她嘔氣。

君子當博學以文,約之以禮,當三戒九思……可他今日心底受傷一個不自在,竟月兌口而出不善之言。

她大病初愈,身子都還沒好全,他就該哄也要把她哄回家來,怎麼能腦門一熱便允了她在官舍住下?

明知她除了他之外,在大唐再無親朋故友可依靠……

心口隱隱抽痛感更加劇烈,他浮躁地放下了卷宗,倏然起身在書齋內大步來回踱了踱。

清涼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兒,生怕主子又追問一些他壓根兒回答不出的難題。

「倘若……」李衡腳步陡地定住,而後頹然。「不成,各坊市的門都關了。」

他身為大理寺卿,自有權柄可一路喊開坊門暢行無阻,可眾目睽睽人言可畏,縱然無人敢對上他,卻不免把箭頭轉向了曹照照……

他無聲嘆息,最終只得強捺下滿心焦灼難耐,對清涼擺擺手。「去吧。」

「喏,」清涼還是忍不住低聲勸道︰「阿郎早些歇息。」

「嗯,知道了。」他頷首。

早朝過後,聖人將李衡留了下來。

含元宮內的御書房中,高大碩健的中年帝王眉眼噙笑,親切地對李衡招手——

「朕的玉衡郎都瘦了,來來來,皇後方才送了櫻桃來,你也嘗嘗。」

「臣不敢。」李衡優雅謙敬地行了一禮。

「還跟朕客氣,你這一日日大了,倒越發端肅謹慎,都沒有小時候好玩兒了。」聖人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向來當親子佷看待,假意生氣地一拍大腿。「是誰當年邁著小短腿去同皇後告狀,說朕牙疼不乖,還偷吃酥酪,害朕被皇後狠狠罰了一通……那時候你怎麼就沒同朕客氣了?」

李衡英俊凝肅的臉龐有一剎那的抽搐,面頰微微發紅。「聖人……那都是臣五歲時候的事兒了,當時不懂事……」

「現在也沒懂事到哪里去,執掌了大理寺後,天天跟個老學究似的,跟朕都不親了。」聖人吹著胡子氣咻咻。

李衡只得恭恭敬敬端起其中一只玉碟奉與聖人,溫聲道︰「聖人請用,皇後娘娘親手做的櫻桃最是美味,您先嘗一個?」

聖人被逗笑了,接過來咬了口,為其中流淌的櫻桃酸甜滋味而一臉滿足。

李衡也慢條斯理地吃將起來,一旁的王公公殷切地幫忙斟茶,還不忘道︰「李寺卿大人出了趟遠門,聖人天天都念叨著呢!」

「有你這老貨什麼事?」聖人笑罵。「一邊去。」

王公公忙笑著哈腰退下,知道自家聖人這是不好意思了。

說來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何其玄妙,李寺卿大人自小進宮做太子伴讀,後來反倒十天有八天都被聖人提溜在身邊,差不多可以說是聖人親自養大的……

也是李寺卿大人自個兒爭氣,自幼三歲啟蒙,五歲能詩,七歲和欽天監藺大人對弈就能殺個平手,十歲便偶然破了宮中一樁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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