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下) 第14頁

明明知道幕後主使者已經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天天暗殺他一百回,他偏偏還在朝廷上故意拋出誘餌,說的那些話不就是在刺激那些心懷不軌之人,逼他們對他下手嗎?

現在可好了,刺客都還沒被派出來,他倒是自己踹上門,就怕敵人弄不死他嗎?

「你要是這麼不重視自己的性命,你早說嘛,我明天就去大理寺辭職,趁早換一個工作,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自己的老板自己的男人什麼時候被殺千刀!」她都快氣哭了。

下一瞬,李衡突然展臂一把將她緊緊圈擁入懷,低沉喑啞嗓音克制不住心慌——

「對不起,是我錯了。」

「你干嘛?」曹照照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得眼淚都憋回去了,驚慌擔憂地急忙想把他推開。「別動!你還有傷——」

他悶痛低哼了一聲,俊美端毅臉龐血色全無,卻依然牢牢地摟緊她,就是不肯放開……她果然慌得立時乖乖僵住了,靠在他胸膛前再也不敢亂動。

李衡擁抱著她嬌小柔軟的身軀,心滿意足地舒了一口氣,胸臆間傷口的劇烈痛楚彷佛也褪淡了大半。

懷里小女郎沁甜芬芳,軟軟的,暖暖的……熨貼得好似是他身體里的另一根骨頭,不,是他的心頭肉。

她偎靠在他胸前,氣昏頭的腦袋終于漸漸冷靜下來,繼而代之的是一陣余悸猶存和深深慶幸……

幸好他活著回來。

曹照照眨了眨眼,拼命眨回差點又落下的淚水,小手情不自禁環緊了他的細腰。

氣氛靜謐寧馨溫柔蕩漾,好半晌後,李衡才輕聲開口——

「照照,我不問了。」

「嗯?」不問什麼?

「今天在暗倉中,我為奪取至關重要的帳冊,不惜拼著胸口挨了一刀……當時我腦中十分冷靜清明,事前便已盤算過種種後果,我自認博得起,可是當利刃當真劃破皮肉的剎那,我突然後悔了。」

她听得心驚肉跳,咬緊下唇,眼眶又紅了。

「我後悔自己若是算計失當,若這一刀上抹了劇毒,那麼我便撐不到回來告訴你……」他嗓音溫柔而沙啞,卻堅定如山海磐石。「我李衡這一生無論能有幸與你相伴多久,但凡有你曹照照在的一日,我便能多歡喜一日,假若老天當真哪天又要突然將你從我身邊奪走,我縱使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會拼命找到你。」

她呆呆地听著,不知不覺感動得淚流滿面……

「過去算盡人心籌謀,自認最是理智自持,」他苦笑一聲。「本以為兒女情長與己無涉,平生也最蔑視那等為情動便舍生忘死、拋卻家國宗族責任之人。可當我突然發覺,若哪一日在府中,在大理寺都再也見不著你……我竟惶惶不可終日。」

曹照照哽咽了,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小手摟得他腰更緊。

……我也是。

「過去我從未想過成家,可現在一想若我的妻子能是你,我就抑不住滿心歡喜,」他聲音越來越輕,低若呢喃。「越是歡喜,越怕失去,故而因愛生憂,因愛生怖……我便是為此亂了心緒,卻逼得你害怕了我……」

「我不是怕你,」她終于開口,抽噎道︰「我只是覺得自己腦子不靈光,太胡涂了,我沒辦法給你承諾,也不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能留在這里,我也怕哪一天我莫名其妙被迫離開了,那對你不是很不公平嗎?」

「照照……」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淚汪汪的小臉,心口疼得發緊。

「我也想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我自己也很怕,」她不斷吸鼻子,眼淚就是管不住地滾落下來,被他的指尖憐惜不舍地輕輕拭去。「怕自己消失,怕害你難過,我還怕就算我們可以長久在一起,你要是哪天按照世俗慣例三妻四妾,我又該怎麼辦?我家那邊律法是一夫一妻制,但這里不是我家,這是大唐——」

他深邃黑眸里盛滿心疼之色,也隱隱有水光,听到此處卻忍不住失笑。「誰說大唐郎君就該得人人三妻四妾了?當年房相也唯有盧夫人一妻,若已今朝而論,我姨父司徒尚書後院之中亦只有我姨母一人。夫妻扶持,恩愛逾恆,又如何能容得第三人?」

曹照照听得雙目發亮,興奮激動喜悅溢滿眉眼之間,都有些結巴了。「真……真噠?你真這麼想?」

「在你心中,我像是那等貪圖顏色左擁右抱之人?」李衡凝視著她,嘆了口氣。

她又驚又喜,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糾結了好久的心結之一,根本就是胡思亂想庸人自擾……見他神色間有一絲隱隱傷心,她心一突,頓時深感愧疚了起來。

「那個……我當然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她伸手捧起了他英俊蒼白的臉龐,眼巴巴兒閃動著真誠之光,「我,我不是針對你啊,真的,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沒有安全感。」

他一怔。

「而且你太優秀了,長相俊美,家世傲人,位高權重,身材又好,」她一項項扳手指數算,算得太專心,完全沒注意到他失血蒼白的面容浮起了一抹赧然的紅暈。「——你表妹說的也沒錯,我們倆在身分長相上確實很不般配。」

他的臉紅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焦急和懊惱之色。「司徒表妹是幾時對你說過這樣荒謬之言的?」

「半年以上了吧!」曹照照聳聳肩,跟他的氣急敗壞相比,反到淡定許多。「也沒啥啦,剛開始听到的時候是有點難過,也很不服氣,但是我這種有事業的女人,她不懂得欣賞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他知道她素來豁達,胸有丘壑,但這不代表就應該容忍他的表妹待她如此輕蔑不敬。

李衡臉色一沉,嚴肅凜冽了起來。「我會讓司徒表妹向你道歉。」

「呃,這倒也不用,」她撓撓頭。「你們畢竟是親戚,而且她除了叫囂兩句,別的也傷不到我,我只要神經粗一點,不拿它當回事就沒這回事,她也不是我婆婆,我得每天對她晨昏定省早晚請安的……等等,那個……你娘好相處嗎?」

他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她畫風熊熊跳得這麼快,可等反應過來後,不由大喜。「——你答應嫁我為妻了?」

她有些愕然。「年輕人,你跳拍得也挺快的啊,你又還沒跟我求親,我們也沒有這麼快要談婚論嫁吧?」

……不過小臉莫名又悄悄紅起來是怎麼回事呀哎喲喂?

曹照照強抑下想伸手幫臉頰扇風的沖動,清了清喉嚨,假裝鎮定地仰望著他。

「你剛剛問起我娘好不好相處了,而且還提到婆婆二字。」他只是胸口受傷,又不是腦子受傷。

「就……話趕話,隨口問問。」她嘴硬,笑嘻嘻道,「我還能問你爹好不好相處呢!」

「我爹不好相處,十分頑固。」他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

曹照照心一跳,正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住的同時,忽然听得他慢條斯理含笑接續道——

「但他听我娘的,我娘好相處。」他認真地道︰「而且,我比我娘更好相處。」

她心髒就這樣搭雲霄飛車一下子墜低一下子飆高,差點就想去找降血壓的藥吃吃了……

回過神來後,曹照照忍不住火大了,氣鼓鼓瞪著他。「李公子,耍嘴皮子很好玩逆?」

李衡低聲笑了,滿眼盡是溫柔。「逗你,才好玩。」

她一腔火氣瞬間跑光光,又開始羞澀結巴起來。「什、什麼呀……」

「照照,嫁我為妻好嗎?」他大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小臉,目光專注,恍似漫天星河倒映其間……而他眼里只有她。

她不自禁痴痴地仰望著他,剎那間覺得整個世界都奇異地安靜了下來,耳畔心里,只有他和自己怦然如擂鼓的心跳聲……

「如果哪天我身不由己又回去了,你真的會想盡辦法來找我嗎?」

「我會。」

「如果找不到呢?你會忘了我嗎?會恨我嗎?」

「你呢?你可會忘了我,會恨我無能為力留不住你,會後悔遇見我嗎?」

她哽咽,低聲道︰「我不會。」

他俯下頭,噙淚深深地吻住了她。「我也不會。」

長安東市某處宅邸內。

「……李衡果然查到了廣義渠地渠之中的暗倉。」一個黑衣人半跪于地,拱手稟道。

「也是時候了。」上首男人隱沒在光影之內,大手執壺,緩緩為一盆單薄如紗、艷麗如陽的花朵注入淨水。「半個月後便是牡丹宴,蜀王儀仗一行走到哪里了?」

「回主人,蜀王十日後即可進京。」黑衣人壓低聲音道︰「周長史飛鴿傳信來,朝廷于小湯村開采銅鐵二礦運回的車隊其中十數車,果然在惡狼山遭蜀王人馬偽裝山匪劫走……關內道節度使盧麟聞變已派出兵馬追捕中。」

「惡狼山也屬盧麟管轄領地之內,只不過盧麟的線報也太快了。」上首男人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冷笑。「李衡,想必他在回京之前,已經和盧麟通過氣了。」

「主人,李衡咬得太緊了,處處與我們為敵,為何不索性要了他的性命,以絕後患?」

「李衡目前還死不得。」上首男人指尖輕輕撫過面前的米囊花。「我籌劃了這麼多年,布下這麼多條線,還要仗著他的破案天賦一一‘找出真相’,他是聖人在這世上少數最為信重的人之一,但凡自他口中說出的,聖人自然深信不疑。」

「屬下明白了。」

「況且,」上首男人停下撫觸花瓣的動作,嗓音陰沉了一瞬。「隴西李氏部曲(家兵)馳名天下,入大理寺這是非之地五年來,李衡身邊只不過帶著三名高手,就避過無數次狙殺,一旦大動作驚動了隴西李氏,光是京師潛伏的這一支李氏部曲,就不是容易對付的……眼下正是緊要關頭,萬萬不可徒增麻煩。」

黑衣人听得一頭冷汗。「是屬下見識淺薄愚魯,請主人恕罪!」

「京師李氏部曲這些年來唯一一次現世,便是二十年前沈陽王叛亂,長安動蕩,為護少主李衡安危而傾巢而出。」上首男人目光銳利狠戾,隱隱有一絲不情願的驚悸。「我親眼所見,當時亂軍殺紅了眼,趁機劫殺東市名門貴冑高官宅邸……那支人數不下一千人的甲冑亂軍,卻在攻進李府後半個時辰,一千具尸首整整齊齊出現在朱雀大街上。」

饒是身為死士首領,多年來手中染血無數的黑衣人也不自覺渾身寒毛直豎……

隴西李氏,竟有這等深不可測的駭人底蘊?

「李衡此人,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與他拼得魚死網破。」上首男人嗓音冷沉了下來。「況且,還有聖人。」

「屬下明白,必遵主人之令,不敢擅自妄動。」

「你跟了我多年,自然知道我一心盼著的是什麼?」上首男人喃喃,令人無法逼視的威嚴煞氣下,極力壓抑著的是蠢蠢欲動的、即將得償所願的愉悅癲狂。「……二十年了,我苦心孤詣籌謀了二十年,此番,所有人將會助我一舉將我兒送上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

「恭賀主人和小主人千秋大業即將功成!」忠心耿耿的黑衣人亦是目光狂熱喜悅地重重下拜。

「好,好,哈哈哈哈!」上首男人撫掌大笑,只覺壓抑了二十多年的苦悶不甘憤恨和渴求,終于看到了揚眉吐氣睥睨天下的一日。「待我兒登頂,愛將當記首功,可為掌一方軍政兵錢之節度使!」

「謝主人隆恩厚賜!」黑衣人大喜過望,心悅誠服地磕了個響頭。

第19章(1)

阿郎受傷,李府中本是人心惶惶憂心不已,就算撇開隴西李氏祖宅那頭不提,光是消息若傳到聖人耳中,只怕全府上下都逃不了重重責罰。

況且阿郎是眾人的主心骨,傷了阿郎,那不是要了他們的命嗎?

曹照照忽然發現,怎麼就連大膳房的大娘們個個都磨刀霍霍殺氣騰騰……

相較之下,她在當天晚上擔心難過了一會兒,就被他安撫模頭表白兼求婚,就樂得暈呼呼,到隔天早上還在傻笑。

也是因為在她強烈要求下,他還是給她看了傷口,那刀傷整整五寸長,看著令人心驚,上頭灑滿最好的金創藥,血是已經止住了,但不難想見當時的凶險。

不過對于在外科急診看過許多車禍斷手斷腳斷肋骨的血肉模糊傷患,曹照照看完他的傷,反倒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傷口雖長,但俐落平整,只要沒傷到骨頭、損及內髒,皮肉傷好好護理調養一陣子就能痊愈了。

但這也不影響她嚴格監督起他喝藥。

「來,喝完。」她今早也跟大理寺告假了,坐在他床榻邊專門盯著他。

「照照,我方才喝過藥了。」李衡看著她端來的湯碗,眨眨眼。

「賣萌也沒用,這是太醫開的補藥,你不喝完他都不能回去跟聖人交代。」她把湯碗送到他嘴邊,「太醫說了藥性不會沖突的,來,張嘴。」

他一怔,濃眉微蹙。「太醫何時來過?我不是吩咐過他們不可驚動聖人嗎?」

「半夜來的,那時候你發燒得昏昏沉沉,自然不知道。」她語氣專業又冷靜。「別擔心,發燒是身體免疫系統在對抗病毒,只要不持續高燒燒壞了腦子,反而是好事。」

李衡被她的口吻逗笑了,揶揄問︰「我能問免疫系統和病毒是什麼嗎?」

「以後有空再跟你解釋,」她瞪了他一眼,「還笑得出來,看來你是沒什麼事了。」

「我當真沒事,你放心。」他溫柔模了模她的小臉。

曹照照被撩得小臉微紅,卻也沒好氣地道︰「你們昨晚那麼大的動靜,你讓人把兩百多名頭破血流傷痕累累的府兵全押回大理寺獄的時候,聖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而且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昨天一回府傷口還沒包扎,就忙著寫密折送進宮。」

他啞口無言,默默張嘴乖乖喝了那碗補藥。

「太子也親自來看過你了。」她又補了一句。

他險些嗆住。「什麼?」

「然後還帶了皇後娘娘給你做的紅棗糕,給你補血用的。」她閑閑地道︰「哦,聖人倒是不方便出宮,但是命王公公帶了好幾大箱藥材,你以後每天可以把人參當蘆菔(蘿卜)吃了。」

「……我昨夜昏睡,究竟有多少人來參觀過了?」他嘆了口氣笑道。

「不多,就滿朝文武的一半吧,我昨晚光收門票錢就發了一筆大財了。」

他愣住。「當真?」

「當然是假的,」她哼哼。「嚴格控管探視訪客人數以避免傷患感染是常識,我可是專業的護理人員。」

李衡笑了,握住她的小手。「有勞了。」

「對了,太子和王公公昨晚看著我一直笑,笑得我有點發毛……」她有些忐忑。

「乖,沒事。」他眉眼舒展,笑意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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