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呢?”白靖容神色陰沉地問道。
侍衛低頭道:“不知所蹤,正在追查。”
白靖容沒有說話,大殿裡也是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白靖容冷聲道:“過去看看。”
“娘娘。”一個黑衣男子從內殿走了出來,躬身道:“娘娘,那兇手或許還在宮中,千萬小心纔是。”
對於太后內殿突然出來一個男人,其他人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詫,彷彿已經習以爲常。
白靖容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什麼人膽子這麼大,敢在我宮中放肆!”說罷先一步朝外面走去。
那黑衣男子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沉默地跟了上去。
駱君搖和白寧對視了一眼,也連忙跟了上去。
白靖容麾下的高手居住在太后寢殿後面的一排屋子裡,距離駱君搖住的地方正好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
這裡平時除了固定的下人,任何人都不能擅自靠近。駱君搖知道這裡住着的都是高手,自然也不會隨意窺探,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裡。
那位章先生還倒在房間的地上,一灘血跡從他身下蔓延出來,染紅了周圍的地面。
他是俯倒在地上的,偏到一邊的臉上雙目圓瞪,似乎看到了什麼讓人極其驚駭的人或事。
跟在白靖容身邊的黑衣男子上前,飛快地檢查了那具屍體,起身走到白靖容身邊低聲道:“是被人用匕首近身刺死的,兇手下手幹淨利落,一刀直接截斷了心脈。”
也是因此他才死得悄無聲息,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但即便是受了重傷,能不驚動任何人靠近章先生,就證明下手的人絕對是個高手中的高手。畢竟章先生雖然受傷了,卻並沒有傷到喉嚨和舌頭,遇到危險不可能不呼救。
除非是在他發現的時候,刀已經到了他的心口了。
白靖容掃了一眼房間裡的衆人,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黑衣男子道:“身體尚溫,血跡也尚未凝固,不超過一刻鐘。”
“屬下等聽到房間裡傳來一聲響動,過來的時候房門開着,就看到章先生……”
白靖容沒有再說話,轉身走了出去。
“阿放在何處?讓他來見我。”走出房間,白靖容擡頭望天沉聲道。
侍衛領命而去,白靖容又吩咐了人去告知姬湛太后宮中的事情,封鎖整個王宮捉拿兇手。
做完這一切,白靖容才扶着白寧的手臂往外走去。
“有什麼想說的?”
駱君搖跟在旁邊,突然聽到白靖容的聲音,擡頭看了過去就看到白靖容正望着自己。
“娘娘問我嗎?”
白靖容道:“我看你似乎有話要說。”
駱君搖點點頭,又連忙搖頭。
“想說就說。”
駱君搖遲疑了一下才小聲道:“娘娘,王上那裡……”
白靖容道:“宮中出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要告訴他一聲。若是瞞着不說,只怕他又要以爲咱們有什麼圖謀了。”
駱君搖訕訕不語,白靖容斜了她一眼道:“你是想問,是不是他派人殺的?”
駱君搖連忙道不敢。
白靖容嘆息道:“你會這麼想也沒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希望不是。”
兩人說話間,曲放已經跟着剛剛派去的侍衛走了過來。
“阿放。”白靖容含笑迎了上去,“章傳死了,我有點害怕,你去哪兒了?”
曲放淡然道:“方纔姬容來見我。”
聞言白靖容秀眉微蹙,“阿容,他來找你做什麼?”
曲放看向她,眼神幽深寂然不語。
白靖容眼眸流轉,嫣然道:“罷了,這個回頭再說。阿容也是,既然來了也不知道來見見我這個做母親的,看來是專程來找你的,我倒不知道你們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曲放不答,他跟姬容的關係自然算不上好。
雖然在蘄族待了許多年,但曲放並不喜歡與人結交,哪怕是白靖容的幾個兒子關係也都是淡淡的。
至於姬容爲何來找他,確實不方便此時在人前說。
“剛走,他說這兩天你辛苦了,就不來打擾你休息,明日再來請安。”
白靖容不以爲然,這自然只是場面話,姬容一向對她這個母親避之唯恐不及。
曲放扭頭往門裡面看去,問道:“我去查?”
白靖容搖搖頭,“這些事情自有人去辦,哪裡用得着辛苦你?走吧。”
曲放也不堅持,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跟在白靖容身邊往外走去。
因爲章傳的死,白靖容似乎變得更加不安起來,她要求曲放時時刻刻都留在自己身邊,整個太后宮中也被翻了一遍。
刺客的事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宮中被鬧得人仰馬翻,卻連刺客的一根汗毛也沒有找到。
白靖容並沒有發作,但宮中的氣氛卻越發緊張起來了。
太后宮中的侍女奴僕閒暇時也暗中揣測起來,是不是姬湛所爲。甚至有人尋了門路想要出宮,往日裡還算寧靜肅穆的王宮一片風雨飄搖之感。
對此姬湛也很是惱怒,他知道白靖容在懷疑自己,同樣也知道她不可能相信自己的解釋。
更何況他如今並沒有那麼多空閒來解決跟白靖容之間的關係,現在最要緊地王城以外那些突然來襲的兵馬。
“啓稟王上,我軍大敗,左將軍請求支援!”大殿裡,侍衛急促地腳步聲讓人莫名心慌。
果然,帶來的消息也確實讓人震驚。
“怎麼會?!”姬湛長身而起,臉上的神色驚怒交加。
“姬胥帶去的是我蘄族最精銳的將士,這纔不過幾日……西域那些廢物,什麼時候有這樣的能耐了?”西域那些烏合之衆若是能夠這樣輕易擊敗蘄族兵馬,也不會在蘄族面前做小伏低這麼多年了。
侍衛道:“啓稟王上,左將軍…遇到了埋伏,還沒有與對方照面,就已經……左將軍派人請求王上速速出兵支援,否則恐怕大事不妙。”
“混賬!”姬湛惱怒不已,卻無可奈何。
低頭思索了片刻,沉聲道:“傳本王詔令,召各家族長和王室衆人入宮議事!”
“是,王上。”
有些幽暗的帳篷裡,姬容正端坐在帳子裡喝茶。姚重坐在他對面,神態悠然自在,彷彿此時並非身在異族的王城,而是在最讓自己安心的家中一般。
“姬胥戰敗的消息一旦傳入王城,整個蘄族必定大亂。”姚重看着對面的俊美青年道:“姬容王子該早做準備了。”
姬容輕哼了一聲,道:“姬湛現在還以爲反他的是西域那些烏合之衆,攝政王這可是勝之不武。”
“我們中原的兵書說:兵者,詭道也。”姚重不以爲然地笑道:“更何況,這位勝之不武的攝政王好像剛好也是將蘄族打回大沙漠的人之一吧?”
姬容不置可否,平靜地轉過話題,“這裡畢竟是蘄族王城,此戰……謝衍未必能一直贏。”姚重哼笑一聲道:“謝衍會不會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姬湛和白靖容一定輸。”
姬容一怔,良久才輕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
蘄族王庭若是拼死反擊,確實未必一定就輸,這裡畢竟還是蘄族人的地盤,謝衍手裡也不是大盛身經百戰的精銳。
但需要姬湛付出的代價也絕不是他願意承受的。如今這樣的局面,一旦姬湛這個王位坐不穩了,白靖容還能如何?
白靖容和姬湛,本該是這世上最親密最該信任彼此的人,然而這對母子卻走到了這個地步,也就怪不得別人趁機落井下石了。
“殿下,王上請殿下入宮議事。”門外傳來姬容心腹的聲音。
“只有我?”
“還有各大家族的族長和所有王室男丁。”
“知道了,下去吧。”姬容淡淡道。
外面很快安靜了下來,姬容擡頭看向姚重,嘆息道:“看來他打算跟各大家族妥協。”
姚重挑眉道:“若是放到半個月前,一切都好說。但是現在,條件只怕不是姬湛能接受的。殿下,你有什麼打算?”
姬容朝他笑了笑,站起身來整理了身上的衣服往外走去。
“姚先生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不就是想要看到裡希望的結果嗎?”
“所以?”
“如你所願。”
姬容踏入宮中議事的宮殿時,大殿裡已經坐滿了人。
與平時朝會不同,所有人分列兩邊落座。大殿上姬湛依然高踞主位,他旁邊右側是白靖容。
姬容在心中無聲地笑了笑,面上卻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見過母后,見過王兄。”
姬湛微微蹙眉,“怎麼來得這麼晚?”他最先派人去召姬容,本想在議事之前和這個弟弟說兩句,不想姬容卻是最晚來的。
姬容垂首,沒有解釋,“臣弟來遲,請王兄恕罪。”
“罷了。”姬湛有些不耐煩地揮手道:“坐吧。”
姬容這才走到一邊爲自己留下的空位坐下,他旁邊傳來一聲不屑地輕哼。姬容神色不變,連看都沒有多看那人一眼。
那是他的某位堂叔,一向都看長相柔弱的姬容不順眼。自從他去大盛做了一回質子回來,就看到更加不順眼了。
姬湛也沒有理會這些小事情,掃了一眼殿中衆人,說起了正事。
姬胥戰敗的消息一出,果然猶如往油鍋裡倒了一瓢水,整個大殿瞬間都炸開了。
姬湛不僅是王室中人,更是如今蘄族數一數二的將領了。
就連他都吃了敗仗,那些人當真有這麼厲害?
如果放在十年前,這會兒只怕殿中衆人已經羣情激奮的紛紛請戰了。
但如今的蘄族卻不是十年了,若不是實在打不起仗了,蘄族又怎麼肯放棄環境更好的東邊,千里迢迢地回到大沙漠裡?
和大盛打生打死幾十年,蘄族能打的名將早已經十去其九,剩下的大多隻想着偏安一隅的苟且了。
畢竟再大的野心和尊嚴,也比不過可能亡族滅種的恐懼。
姬胥的戰敗對他們更是一種極大的心理打擊。
他們打不過東邊的大盛他們認了,誰能想到回到老家之後竟然會連昔日俯首稱臣的西域小國都打不過?
大殿裡一時寂然無聲。
姬湛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沉聲道:“怎麼?諸位這是怕了?”
衆人默然不語。
“如今怕了也沒用,我們還能往哪兒退不成?”姬湛沉聲道。
衆人自然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如今已經無處可退了,只是誰都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罷了。
衆人相互交換着眼神,有人乾脆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起來,依然沒有人主動起身說話。
“姬容,你怎麼說?”姬湛突然問道。
姬容愣了一下,看看衆人遲疑了一下才道:“王兄,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派兵支援左將軍吧?”
姬湛點點頭,問道:“派誰領兵?”
姬容環視了衆人一圈,低低地輕嘆了口氣垂眸道:“王兄若是相信我,臣弟願意率兵前去接應左將軍。”
他話音剛落,身邊就傳來一身嗤笑。
“開什麼玩笑?讓你領兵,你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麼?”坐在姬容身邊的高大中年人冷笑道。
姬容並不生氣,平靜地道:“我雖未上過戰場,卻也願意爲王兄,爲蘄族盡一份力。堂叔覺得我不行,卻不知道堂叔誰行?”
衆人目光紛紛看向姬容,眼底都帶着幾分詫異之色。
姬容在人前素來都是溫文無爭的形象,這樣的形象在蘄族並不討喜,因此對他懷有輕視之心的人並不在少數,只是沒有表現的那麼露骨罷了。
此時姬容突然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而且言辭鋒利,倒是讓人對他有些改觀了。
畢竟是戰成王的子嗣,還是有幾分他老子的氣概的。
“阿容說的不錯。”姬湛道:“堂叔既然覺得阿容不行,不如就請堂叔推薦一個能夠領兵的人?我們可以在這裡坐着閒聊,姬胥那裡可等不了。”
那中年男子被兄弟倆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大殿裡安靜了片刻,才聽到他冷哼一聲道:“恕我直言,眼下王上還有多少兵馬可以調去支援?”
“不錯,姬胥將軍前兩日剛帶了兩萬精兵支援,這才兩日怎麼就……”這話立刻引起了衆人的議論,有人贊同道:“我蘄族王庭兵馬本就不多,先前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如今留守王城的兵馬只怕已經不足十萬了吧?”
有人忍不住擡頭覷了端坐在一邊的白靖容一眼,卻見她神色自若不動如山,絲毫沒有爲之前自己導致蘄族王城大亂而感到愧疚的模樣。
大殿里正熱鬧的時候,外面遠遠地就傳來了一個聲音,讓整個大殿瞬間重新安靜了下來。
“報!啓稟王上,西邊燃起狼煙,胤人從西南西北兩個方向,正向王城而來,預計最快明天晚上就能到達!”
“多少人?”姬湛冷着臉,咬牙問道。
“至少十萬人!”侍衛稟告道。
姬湛揮手命侍衛退下,神色冷峻地掃視衆人,沉聲道:“諸位,都聽到了?如果不準備現在就帶着家人逃亡,你們知道該做什麼?”
所有人神色都變了變。
姬容道:“啓稟王兄,臣弟麾下有一千精兵,可充入蘄族大軍。”
所有人都知道姬湛召他們來的目的。
蘄族不同於中原,對勳貴大臣擁有的護衛數量都有着嚴格限制。蘄族各大家族的族中壯丁,名下的奴隸和親兵,同樣也是蘄族重要的戰力。
這些人平時不需要王室花錢養,跟隨自己的主人或家主上戰場,無論是功勞還是花銷都歸家族所有。
如今兵力不足,姬湛自然需要這些大家族的幫助。
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姬湛如今名望威嚴不足,和白靖容之間的母子爭鬥更是讓許多人心懷不滿。
這對有着中原血統的母子害蘄族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想要他們出力,自然不可能只靠一張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