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還是很熱鬧,除了憂曇根本沒人注意本該是白玉京的戲被其他人換了下去。
憂曇起身,徑直去了後院白玉京的房間。
晚冬的氣候還是有些寒冷,雖然穿不算少,還是能感到絲絲的涼意襲來。夏季時被擺了一院子的文竹此時也不知道被挪到哪裡去了,只留下滿園的蒼涼。
憂曇不禁加快了腳步,玉京,我現在,真的好想見你。
“扣扣”憂曇敲了幾聲白玉京的門,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見裡面的人回答。
“莫不是睡過頭了?”蘇玉在憂曇的身邊問着。
可是憂曇下一句話卻直接否定了蘇玉的想法:“不會的,玉京這麼多年了,睡眠一直都不好,有些聲音都會吵醒他。”
正巧這個時候門外走過一個小廝,憂曇不禁拉住他問道:“你們先生呢?”
小廝看是憂曇,有些慌張的回答着:“先生今早的時候暈倒了,現在正在東邊的那個廂房讓大夫給看病呢,師門中不少弟子都過去了,憂小姐你要不要也隨我去看看?”
憂曇這回擔憂的神色更濃了,急忙點頭,“請快點帶我過去。”
聽小廝在路上說,這白玉京之前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是今早不知怎麼就一下子暈倒在地,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東廂房如今已經聚集了很多的人。都是玉京居的小廝,以及白玉京的徒弟。可是他們如今都只是在門外守着,誰也不進去,說是害怕影響到白玉京的休息。
見憂曇來了,卻都給憂曇讓出了一條道路來。憂曇感激的看了一眼這些人,帶着蘇玉就進了屋中。
東廂房屋子不算大,此時燒了正熱。白玉京現在正一臉蒼白的躺在牀上。如一張白紙一般,好像推門的一股風都能吹走他。
白玉京的牀邊則是一個老大夫在收拾着自己的東西,看到是有人進來了,想同這病人的家屬說一說白玉京的病情。
憂曇輕輕的走到了大夫身邊,悄聲問道:“他的病情怎麼樣?”
大夫搖了搖頭:“不是很好,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病,初步判斷可能是積勞成疾,我先給他開幾幅方子調養一下吧,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麻煩你了大夫。”憂曇衝着大夫行了一個禮,讓蘇玉跟着大夫去抓藥。自己則是坐在了白玉京的牀邊。
本來蘇玉也是不想在這兩人相處的時候來打擾的,正好藉着拿藥的機會。就隨同大夫出了這門。
這是自從那夜在水牢以後,憂曇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白玉京的臉。那個時候的他,還是一身火紅的戲服,整個人如羽化的鳳凰。現在卻一點生氣都沒有了。真真是讓憂曇很是心疼。
“玉京。爲何要這麼勉強自己呢。”憂曇輕輕的握住了白玉京那纖長的手指,可是卻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他。
“這麼多年,你爲師門做的事情還不夠麼,難道非要讓自己累死。你纔會安心麼……”憂曇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下來,“我現在真的是好後悔,如果當初我能執意一點。將你帶走就好了,你也不用像現在操勞。玉京,我從未要求你給我什麼,只要你能平安幸福,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我就這麼點卑微的願望了,爲何你也不能滿足我呢?”
說着說着,憂曇盡然啜泣了起來。低着頭的她卻沒有發現,那白玉京輕輕扇動的睫毛。
沉默了許久之後,憂曇感覺白玉京似乎又轉醒的跡象,然後才慢慢的鬆開了握着他的手。然後做了一件這麼多年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憂曇挺身上前,輕輕的親了白玉京的脣。
今日他的嘴脣冰涼,很很多年以前在水牢中一點都不一樣了。憂曇嘆自己可笑,那不過就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付出,到現在白玉京甚至都不知道呢。
在白玉京完全睜開眼睛的時候,憂曇早就已經調整好了情緒,看着他的眼神中無波無瀾。
“你怎麼來了。”白玉京輕輕的問着。
憂曇起身給他倒了杯水,轉身的背影是那麼削瘦:“在前廳的時候看你沒出場,有些擔心,就來了這邊。”
白玉京扯了扯嘴脣,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肯定就是因爲操勞才這樣的,看來以後我要好好注意了。”
憂曇也點了點頭:“是啊,大夫也是這麼說的。以我看,你就先不要登臺唱戲了,先養好身體是關鍵。”
白玉京的眼中劃過一絲落寞,沒有同意憂曇的提議:“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舞臺之上。這是作爲一個伶人的信仰。”
憂曇嘆了口氣,沒有再提這件事情。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這白玉京還是會些醫術的,自己的身體出了這麼大的問題,他怎麼能一點都不知道的樣子呢。而且到了現在還是不知道好好珍惜,真真是讓憂曇覺得很氣憤。
不過憂曇卻不知道該怎麼樣阻止他。就如同刺繡對於憂曇是那般重要一樣,若是將唱戲生生的將白玉京的生命中剝去,恐怕就相當於殺了他吧。
“我去叫你的那些徒弟來進來看看你,你先好好躺着吧。”憂曇起身走了出去,隨後便沒有再上前來,只是在人羣的後面遠遠的望着白玉京,如同很多年以前接近不到白玉京時的樣子。
白玉京也只是在牀上對着徒弟們微微笑着,解釋着他的身體還很好,讓他們不必擔心。眼角的餘光瞥到憂曇一臉落寞的走出了門去,卻沒有開口挽留。
憂曇,我哪有資格去留你。從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不僅是給不了你幸福,因爲一個將死之人,哪能那麼自私的留你在我身邊。
是的,白玉京在那年從京都回來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白玉京的師父算起來也是一介高人了,不僅長相貌美,唱得一口好戲,更是文武精通,最重要的是,他的師父也是會醫術的。
所以白玉京自小就跟着他師父學習醫術,也算是有所成就。
那年從京都回來之後他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大對勁,查閱了很多的醫書之後才發現自己可能是中毒了。但是這種毒是一種慢性毒,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毒法,而且這毒,無藥可解。
所以白玉京縱使是再想和這憂曇廝守,也剋制着自己,不要去做會傷害到她的事情。
憂曇這麼多年只是以爲這白玉京是因爲要壯大師門,守住師父定下來的規矩才執意不肯承認他對她的感情,但是她卻是不知道的,白玉京是爲了不拖累憂曇。
既然我都要死了,那我更不能耽誤你了。憂曇,或許你現在愛我,以後也會愛我,但是若是我死了,你的這份感情總會變淡的吧。
你才只有二十幾歲,還那麼漂亮,想娶你的人多的是,到時候,總會有個人代替我來愛你。
蘇玉隨着憂曇回去憂府的路上,憂曇一直都沒有說話。倒是蘇玉說了很多:“師父,你不用這麼擔心了,玉京先生肯定不會有事的,大夫不都說了麼。”
憂曇卻搖了搖頭:“我雖然知道他沒什麼大事,但是卻總是感覺他不日就會離開我一樣。並且他還這麼不知道愛惜自己,不聽我的勸告,硬是還要去戲臺上唱戲……”
蘇玉雖然不太懂這種執念,但是卻很是想幫憂曇一把:“師父,你要是不想讓玉京師父去唱戲,我可以幫你想辦法,所以你不要憂愁了。”
憂曇卻沒有同意:“我還是選擇尊重他的決定,所以你不用插手這件事情。你就只是完成你手上的錦繡江山圖就行了,今年十月的時候,我要看到一幅完美的刺繡。”
“嗯,我會的。”蘇玉點着頭,隨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要是玉京先生真的出了什麼事,你會怎麼樣?”然後蘇玉就在祈禱啊,師父你千萬不要說你也會隨着去的啊,到時候我爲了不讓你死肯定又要使很多手段了。
或許是蘇玉的禱告真的被憂曇聽到了,她笑了笑,滿臉的苦澀:“要是玉京真的去了,我會找一個好人嫁了,再生一雙好兒女……我會代替着玉京活下去。”
不知爲什麼,蘇玉聽着這句話,眼眶就溼潤了。
看着自己所愛的人死去,隨他而去並不是什麼難事的。這世界上,活着那麼難,但是死,卻實在是很容易。
難的是你要代替着他所有的期盼和愛戀,帶着你對他那麼濃烈的愛戀,再一個人孤獨的活下去。
憂曇,你爲何要看的這麼開呢。蘇玉深深的心疼着。
到達憂府的時候天色還早,憂曇和蘇玉誰都沒有提在玉京居發生的事情。顏亦歡和夏汐沫還在府中作着功課,甚至都不知道她們兩個回來了。
憂曇留下一句:“我去房中歇歇”之後,便離開了蘇玉。
蘇玉搓了搓凍的冰涼的手,擡頭望了一眼昏暗的天色。忽然覺得自己都被染滿了悲傷。
師父,我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讓你真的幸福呢?^-^^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