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問從上書房之中退下來的時候,這思緒還沉浸剛剛的事情之中。
直到回到了馬車上的時候她纔將將地緩過神來:“爲何你從一開始並沒有同我說起這個?”
並非是她介懷,打從一開始素問只是認定自己會以和親的名義送到衛國來而已,卻怎麼也沒有想到現在這和親的名義之中竟然多了一個陳冰。
“是你母后逼着你這般做的?”素問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來了。以一個公主來配一個皇子也正經不錯了,但她並不覺得陳冰是自願的。
“你若是一個人留在這裡,只怕是要被人欺負了去的。這趙國遠在千里之外,越國你又不可能回去的。”陳冰緩緩地說着。
聽着陳冰的話,素問也有些意外。
“再者,我也便是到了年紀了,左右也是要成婚的,趙國的高門之女和衛國的公主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差別,反正也是看不見的。”陳冰釋然地道,“有了敬文帝這樣的安排,你我可出現在一些個場面上,到時候也便能夠遇上太子蕭慊。”
陳冰打從曉得自己母后的打算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這個主意,以他娶了衛國的公主來換取素問在衛國的安穩。這一點他想的很通透,從一開始貿貿然地選定了太子作爲聯姻的對象,就算事情真的是那般的簡單也會被認爲別有所圖,而且一個女子孤身在他家的時候也未免是要吃一些個虧的,更何況是在他國之中,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情到收到訊息的時候也已經是來不及了。
可若是作爲兄長的也同衛國有着姻親關係,不管如何在明面上多少還是要給予幾分薄面也不至於苛待了人。而且這男女婚事一類的,最好還是能夠引得男子主動一些,不然世人多半都是會對女子有些芥蒂,一不小心這話就容易說的十分的難聽。
而陳冰對於這一切並沒有什麼可在意的,在他的世界裡頭除了一片黑暗就是一片黑暗,既然看不見那又有什麼可在乎的。他之前也一直沒有同素問說,這也是怕說了之後會讓她覺得負擔。
“所以,你是想要我在衛國的日子過的好一些?”素問訝然,看着陳冰的眼神之中也帶了幾分不敢置信,她見過那麼多的人,從那些個人的身上她也曾經得到過也曾經失去過,但大多還是有些交換的,在她想要得到什麼東西的時候也可能會失去什麼。卻倒是從來沒有毫無所求地爲她做這些事情,竟然只是爲了換取她日後的安穩度日。
“也並非全然如此,若是衛國以公主下嫁,若是哪一日真的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也多少有些顧及。”陳冰道,“畢竟這皇家之中要比尋常人家更加要一些個臉面,但實質上這內裡頭骯髒的事情也是很多。”
素問對於陳冰所說的這一件倒是極其的認同,在皇家之中這骯髒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怕這一時之間也是完全說不完的。素問見陳冰如此說,而且這件事情也已經並非只是陳冰如今這一時之間的提起罷了,就連武烈帝給敬文帝的手卷上也提起了這件事情,想來陳冰在離開趙國的時候已經同武烈帝提及此事了,而敬文帝剛剛已經提起以錦繡公主挾,陳冰也欣然應允,只怕這婚事也多少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了,此時在反悔那可算是駁了敬文帝的面子,更是將武烈帝放在了出爾反爾的地步上,如今到了這般田地,自然是不能如何了。
素問同陳冰回了驛館,這也纔將將進了驛館就連熱茶也還沒有喝上一杯的時候,便是急匆匆地聽到有奴僕匆匆來報,說是錦繡公主求見。
素問聽到那奴僕來報的時候也有幾分震驚,她同陳冰從衛王宮之中出來也不過這麼一會的功夫,這錦繡公主竟然已經到了驛館之中,這樣快速地的速度,不知道錦繡公主是聽到了風聲還是如何?
錦繡公主名曰蕭錦繡,是衛王敬文帝最疼愛的公主之一,如今剛剛及鬂,生得也可算是十分的貌美,性子又活潑所以頗受敬文帝的疼愛。
這雖說是有驛館之中奴僕的通傳,但蕭錦繡卻沒有在得到回覆的時候就已經走了正廳之中,她身穿着一件粉色百花穿蝶的宮裝,那神情之中也有了一些個倨傲的神色。
蕭錦繡是聽這上書房伺候的奴才傳來的訊息說是趙國的明王此次來衛國是爲了結了秦晉之好。蕭錦繡也是聽說過趙國明王之名的,曉得這明王天生便是有眼疾,而這後宮之中及鬂而未出嫁的當下排在首位的當屬近她這錦繡公主蕭錦繡。
蕭錦繡知道自己要是嫁給了這陳冰,就算是堂堂一個王妃那又如何嗎,左右也是背井離鄉哪裡能夠比得上現在這般的風光。
而且就在剛剛之前她那一貫寵愛着自己的父皇甚至也召見了,這話雖是沒有明說,卻是在她的面前一直暗喻着這明王是個恭順且溫和的人,蕭錦繡在後宮之中呆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前頭剛剛有奴才來說起了這事,結果現在父皇就已經來說了這件事情,這不是說明已經是成了板上釘釘子的事兒,那是什麼。
蕭錦繡當下就是拒絕了,她實在是不明白自己的父皇怎麼就能夠將自己送到那偏遠的地方,而且父皇不是一直都說自己是他的開心果,是他的掌上明珠,那豈有將明珠送人的道理!蕭錦繡自然是不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只要一想到自己要遠離衛國,再也不是那尊貴的不管是走到哪裡都有人用尊崇的眼神看着,也見不到自己的那些個姐妹每每都是用那妒忌的眼神看着自己,這也讓蕭錦繡心中有了幾分虛榮的心思,如今她這要是真的去和親了,只怕最開心的就是自己的這些個姐妹,只怕是要敲鑼打鼓地歡送她了。
蕭錦繡也實在是不記得自己剛剛是怎麼同自己的父皇說的,只覺得這原本十分疼愛她的父皇后來臉色一沉,那說出來的話分外的嚴厲。蕭錦繡只記得自己是一直在哭,後來的時候父皇似乎被她這般的反應惹怒了,這走的時候甚至還訓斥她一句“不識擡舉”。
蕭錦繡哭紅了眼,卻再也換不來自己父皇再回頭看她一眼,她心中急得很,也顧不得得體不得體的事情,匆匆忙忙地到了這驛站裡頭也顧不得自己身爲公主應當有的尊榮,也不迴避直接就這麼闖了進來。
素問看着那蕭錦繡,她那一雙眼睛還有幾分通紅,水潤潤的一看就知道這剛剛哭過這眼淚還沒有幹。
“你就是陳冰!”蕭錦繡在進了內堂之後便是看向那坐在一旁穿着月牙白色錦服的男子,那男子的確是生的十分漂亮,幾乎可算是眉目如畫。但蕭錦繡還是看到了,那一雙眼睛雖然看着也是漂亮無比,但裡頭卻是籠着一團的霧氣,空空洞洞的。蕭錦繡在來驛館之前就已經知道了,這說的有眼疾其實也便是說得含蓄了一些,直白地說那就是瞎子。
如今看到陳冰的時候,蕭錦繡的眼神之中也流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就算是陳冰一張臉長得再眉目如畫那又如何,這又不能改變他是一個瞎子的事實,而且她蕭錦繡從小到大都是用最好的,這所要嫁的駙馬也必須是最好的,哪裡能夠嫁給一個瞎子!看着陳冰,想到這即將要到來的婚事,蕭錦繡心中那原本還有幾分惋惜現在也就只剩下憤怒了,他這樣的一個瞎子又怎麼能夠襯得上她!
陳冰看不到,但素問卻是很明顯地看到了蕭錦繡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種不屑,鄙夷的味道,這樣的眼神讓素問看着只覺得十分的不舒服,她知道眼前這個錦繡公主蕭錦繡的心中必定是在嫌棄着陳冰的眼疾。素問坐在一旁沒有吭聲,她曉得現在還不是自己開口的時候,且聽聽這公主此番來是怎麼樣的一個意思爲好,畢竟這強龍不壓地頭蛇,她同陳冰都是在他人的國土上,能夠不起爭執那是最好,卻也不代表着他們是要被人打了臉面也是半點不吭的。這與人和善並不代表着他們就是丟了自己的顏面,畢竟出門在外,陳冰並不單單只是趙國的王爺,更多的也算是代表着趙國的臉面。
陳冰聽到蕭錦繡的聲音,聽着那清脆的調子就知道眼前的姑娘年歲不大,那略有幾分囂張的聲調也證明了這個公主是一直以來都是頗受寵愛的,所以也就養出了這樣驕傲的性子。
“我就是陳冰。”陳冰好脾性地道了一聲,他看向蕭錦繡的方向,“錦繡公主今日突然到訪,不知道尋小王有何事?”
蕭錦繡見陳冰那一雙眼睛看着自己,那眼眸之中半點波瀾也沒有興起,蕭錦繡不由地想到了在膳食上每每煮魚的時候那一雙死魚眼睛就是這般木然,想到這裡的時候蕭錦繡的心中更加難受,她只覺得自己說什麼也是不能嫁給這個陳冰的,他一雙眼睛從來看不到自己,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看不到自己新做的衣衫也看不到她所戴着的首飾更加看不到自己妝點的容顏,難道要她去當他的一雙眼睛,從此之後幫着他看着周遭的一切?
“聽說,你求娶本公主?!”蕭錦繡睨着陳冰,她的表情之中帶了幾分的鄙夷,“你覺得你一個瞎子,就算是擔着王爺的名頭也不過就是一個毫無實權的閒散王爺罷了,如何能夠襯得上本公主!”
蕭錦繡這一番說辭也已經算是說的十分難聽甚至是不顧陳冰這趙國王爺的顏面,素問只覺得這錦繡公主還真的是一直以來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寶,竟然這般不合時宜的話都能說得出口,真真的無所顧忌的很。
蕭錦繡見陳冰不說話,她的心思轉了幾轉,只覺得自己剛剛已經將話說的這般的難聽了,按着一般人在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多半也是要變了臉色的,可她看陳冰的模樣也沒有臉色一變,她實在是拿捏不準陳冰的心思,只覺得是否是自己這話說的還不夠狠絕的,當下的她又道:“本公主勸你還是回絕了我父皇,或者是另選旁人代之。本公主既然一貫都是我父皇的掌上明珠,父皇自然是不捨得本公主遠嫁趙國,許還會要求你留在長安城之中建立公主府。這作爲一個尋常的男子也是將入贅視爲羞辱的,更何況你還是一個堂堂的皇子……”
陳冰聽着蕭錦繡的話,露出了幾分笑意,這錦繡公主還真是一個沒什麼心眼的人,這種話怎麼能夠在自己的面前說的。這將她挾的人是敬文帝又不是他陳冰,這就算是不樂意,要說理的也要去找自己的父皇纔是,這貿貿然地跑來這裡說這種話,完全是將自己公主的顏面,敬文帝的顏面,還有衛國皇族的顏面連同趙國皇族的顏面都一併踩在了腳底下,這是何等的勇氣。
陳冰但笑不語,伸出了手觸碰到了一旁小几上擺放着的那一盞茶,陳冰不欲不同她計較,不過就是一個被慣壞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孩子罷了,同她計較這些個事情又有什麼用。
陳冰那笑容看在蕭錦繡的眼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她直覺覺得陳冰是在嘲笑着她,想她堂堂一個公主又哪裡承受過這般的待遇,當下想也不想的就拿出了自己一貫是被慣壞了的性子,她上前了一步將陳冰捧在手掌心的茶一下子撥掉,聲音近乎尖銳地在那邊道:“你不是個瞎子麼,如今難道你連聲音都啞巴了不成,你好歹說一句話!”
那茶是剛上的,雖說放了一會也已經沒有最初的時候那般的滾燙,但因爲一直蓋着杯蓋這茶湯也沒有那麼快涼,陳冰目不能視,自然看不到剛剛蕭錦繡上前來的動作,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手上一燙,耳邊聽到瓷器摔在地上發出的脆響,他這才反應過來。
蕭錦繡這一動作之後她也一下子受了驚嚇一般地看着陳冰,尤其是看到陳冰被茶湯潑到的手一下子變得通紅起來的時候,蕭錦繡也覺得有幾分手足無措起來,她哆哆嗦嗦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你怎麼不躲……”
“夠了!錦繡公主想要耍威風的話,也請看看地方,這裡是驛館,並非是後宮之中公主的寢殿裡頭。”素問上前了幾步,從袖中掏出了一小盒藥膏,拉過了陳冰的手細細地給他抹上了一層藥膏,那一雙眼卻是盯着蕭錦繡,裡頭有着幾分磅礴的怒意。
那怒意看得原本就有幾分心虛的蕭錦繡如今是越發的魂不守舍起來,她想到今日自己這般所作所爲若是給父皇曉得,只怕就已經不是隻有訓斥就能夠將事情給解決了的,這樣一想之後蕭錦繡雙腿發軟,她恨不得是能夠轉頭就走,尤其是眼前這人,此人容貌極甚,眼中更是帶着十足的冷意,被她這麼看上一眼,蕭錦繡更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陳冰原本只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針扎一般的疼,但瞬息之間他只聞到像是薄荷一般沁涼的氣息,然後原本還難受的手也沒有多大的感覺了。
“錦繡公主,你不是忘記了吧,這兩軍交戰的時候尚且是不斬來使,如今這還沒有到兩軍交戰的地步,衛國和趙國之間的關係一貫可算是親厚。我同王兄來衛國這也是帶了皇兄的手卷來呈給衛王,也可算是代表着趙國的顏面。你如今這般做,算是何意?”素問看着蕭錦繡,咄咄逼人地道。
陳冰聽着素問所說的話,原本他也沒有將蕭錦繡這人當做一回事,只是覺得大概是被寵壞了,必然也是沒有什麼惡意的,本想着這件事情也就這般揭過不予再多做計較也便算了,但現在聽着素問這般教訓的話,心中也是覺得有幾分舒服。他知道素問這嘴上維護的雖是趙國皇室的顏面,但實際上卻還是維護着他的。
而且這錦繡公主的性子也實在是驕縱了一些,陳冰覺得若是她真的和親,只怕在趙國也很難存活下去。
蕭錦繡被素問這麼一呵斥,她也找不到話反駁,這打了趙國的顏面這事委實是茲事體大,不是她能夠承受得起的。
“你身爲一個公主,平日裡頭錦衣玉食地供養着,如今不過就是和親而已就是這般尋死覓活的,你可對得起你公主的名號,你可對得住你身爲皇室中人身上所肩負着的重任的?”素問輕蔑地看着蕭錦繡,“你看不上我王兄,本郡主還覺得你襯不上我的王兄。王兄雖是有眼疾卻也還是一個明白了,你錦繡公主雖是長得貌美如花那一雙眼睛也可算是明亮,卻不過就是一個睜眼瞎子不知所謂罷了!”
蕭錦繡被素問斥罵的整個人發抖,她指着素問道:“大膽!你是何人,居然敢對本公主無禮!”
素問上前了一步道:“公主看來也不夠耳聰目明,本郡主剛剛自稱郡主難道還不夠表明身份的?且說起這無禮,要說到這無禮的,你錦繡公主認了第二,我可不敢認下這第一來的。不然,你我同去陛下那邊走上一遭,讓陛下辨辨到底是誰無禮!”
蕭錦繡這抵不住素問的叱問,又怕自己剛剛鬧了驛館的事情傳到自己父皇的耳中,她這不知所措之下,竟然一下子哭了起來,哭得那叫一個嘶聲力竭。
“錦繡,你還當有臉哭的,便還不覺得丟人不成?”一道帶了幾分訓斥的聲在外頭響起,這說話間,便是見那人踏進了門來,身上那金黃色的衣衫耀眼無比,衣袖衣襬皆是繡着騰飛的龍紋,端得是那般的尊貴無比。
但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素問倒是愣了一愣,再擡眼看向那人的時候,卻是見一張陌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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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出了一點點意外,在重慶畢竟沒有自己家那邊的熟悉,所以有點小小的麻煩。如今事情已經解決的差不多了,即日起恢復更新,爭取早日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