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聘禮

五月初五是端午節,圓圓在前幾天就從寺廟回來,準備在阮府過了端午,還有五月初六楚明睿要來下聘,按着他從欽天監算來的好日子,今年年底就要成親了。

她雖然想晚點嫁人,可是看祖母她們迫不及待的樣子,也不想多說什麼。

自己等這邊的事忙完了,五月初八就可以去清平鎮住幾天,回來就要準備繡嫁衣了。

又是端午,又是下聘,阮三夫人的肚子大了起來,倒是阮大夫人和阮二夫人忙活了好幾天,看着四十八擡聘禮;上好的茶葉,酒,乾貨什麼的自不必說。

還有精緻的錦緞,皮毛,被褥,書籍藥材,還有沉香木的擺件,綠玉翠竹的盆景,白瓷,青花,粉彩,豇豆紅,素三彩的瓷器都是成雙成對。

再有蜜蠟,珊瑚,翡翠,珍珠,寶石,瑪瑙,還有金銀首飾也是成雙成對。

阮二夫人在其中一擡放置着皮毛的嫁妝裡,拿起一塊銀鼠皮摸了摸,也忍不住咂舌,見邊上的都是心腹婆子,帶着羨慕的低聲道:“嫂子,這楚家的嫁妝倒是實打實的,估摸着要七八萬兩銀子吧?”

她們這樣的人家,出嫁的時候,算上壓箱銀和親戚本家的添妝,全都攏在一起也不過就是一萬兩銀子左右。

阮大夫人把嫁妝單子遞給她,有點感嘆,又有點發愁:“可不是,可是娘早就和我說過,到時候這些聘禮都給恬恬做陪嫁,可是這要準備的嫁妝也不知道要多少。”

阮二夫人瞬間沉下臉,僵硬的道:“這得要多少銀子啊?當初秀秀出嫁的時候,大嫂你用了多少銀子?”

阮大夫人眼神一閃,瞞去了婆婆私下給的二千兩:“公中的五千兩,再加周家的二十八擡聘禮都給秀秀帶走,我也補貼了她八擡嫁妝,另外只給了一處小小的胭脂鋪子給她做陪嫁,還有一千多兩銀子的酒席。”

阮二夫人聽到這裡鬆了口氣,低聲道:“那酒席的銀子要麼是恬恬自己出,要麼是娘出,畢竟娘都把茵茵的鋪子還給恬恬了,還有歷年鋪子的租金怎麼也有三千兩。”

“這些都是小錢,”阮大夫人見她不明白自己的真正意思,只好低聲道:“要緊的是牀和傢俱這些東西,秀秀的我都是自小就要了好木材精心準備的,現在楚家的聘禮這麼豐厚,這陪嫁的東西可就輕不得了,我覺得前前後後加起來,沒有一萬兩銀子拿不下來。”

“我怎麼忘記這回事了?上好的千工牀起碼要一千多兩。”阮二夫人瞬間急了,看着她道:“我這邊兩個兒子要娶媳婦,還有一屋子鶯鶯燕燕,我可沒銀子拿出來揮霍啊。”

阮大夫人今年也要娶兒媳婦了,也不想爲着恬恬的婚事傷筋動骨,嘆息一聲:“我們把這嫁妝單子拿去給三侄女,順便看看她會不會另有安排。”

高門嫁女,低門娶媳,只要不是破落戶,都不會要女兒的嫁妝,不過有些人家也會扣下辦陪嫁差不多的東西。

偏偏這阮老夫人又發話,要把楚家的聘禮都當成陪嫁,這就讓底下的兒媳婦有了別的心思。

阮二夫人眼神一厲,低聲道:“沒錯,就算這次真的要我們置辦嫁妝,我們也要讓侄女記住我們的好,可不能都算到婆婆身上。”

兩人相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要是真的要出銀子,也要讓三小姐承情;自然,她們也想恬恬自己貼補點。

而這個時候,圓圓正在見葛嬤嬤。

她是個白淨消瘦又矮小的老婦人,穿着淺玄色如意紋的褙子,玄色長裙,半白的髮髻上插着墨玉的簪子,看着實在很平常。

第一次見面,她跪下行了認主的大禮,就把自己的賣身契雙手遞上,恭敬的道:“給小姐請安。”

“葛嬤嬤快請起,”圓圓親自扶她起來,把她的賣身契收下,看着她認真的道:“還請嬤嬤以後多多指點我,要是我在一天,必定好好待嬤嬤。”

葛嬤嬤聽着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說的又很實在親切,這才擡頭看着她的眼睛,見她臉上那最出彩的就是靜如清水的鳳眼,如同兩汪清泉,清澈靈動,偏偏又帶着點看透事的清透。

她在宮裡看人的時候,就先看人的眼睛,貪婪,狡詐,算計,不屑,高傲,小心翼翼等等,可是看到這雙鳳眼,心裡也安穩了下來,知道這主子不會是心狠手辣,也不會是爛泥扶不上牆。

她臉色柔和了下來,決定自己和她好好磨合,恭敬的道:“奴婢多謝小姐!”

圓圓看到她帶着睿智的眼,心裡也覺得很有好感,溫聲道:“嬤嬤,這不是在宮裡,您就不用再稱奴婢了,以後就留在我身邊多多提點我。”

又自嘲一笑:“這門親事我太高攀了,就怕高處不勝寒,要是被冷死就不好了,有嬤嬤在我的身邊,我就能安心了。”

葛嬤嬤連稱‘不敢’,這姑娘心思沉穩通透,不怕她不懂,就怕她不懂裝懂,這看着是璞玉待琢。

她又把自己拿進來的紫檀木做的兩尺見方的木盒子遞給她:“這是世子讓奴~讓我親手交給小姐的,裡面有一些銀票,讓小姐可以準備嫁妝;再有世子已經找好了紅木的千工牀,羅漢牀什麼的,現在都放在八寶樓,小姐到時候讓人去運來就是。”

圓圓接過木盒子和鑰匙,笑了笑:“好,我知道了,嬤嬤坐下說話。”

這事,上次見面的時候,楚明睿就和她提起來過,還自吹自擂的說他自己是最體貼媳婦的夫君。

圓圓自從知道女子的嫁妝,哪怕合離也可以全部帶走,就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假惺惺的說‘世子是個好男人。’

哪怕她現在和楚明睿訂下婚事,可是她心裡總覺得他太過芝蘭玉樹,說不準等過些年,他就會左擁右抱,或者嫌棄自己姿色普通;那麼作爲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手裡有銀子啊。

再者,自己把銀子捏在自己的手裡,男人沒錢就不會出去鬼混。

“謝小姐。”葛嬤嬤沒有坐在圈椅上,而是坐在一邊的彎角圓凳子上,和她說起來了些內宅之中彎彎繞繞的事。

圓圓很虛心的求教:“嬤嬤,我上次去了忠勇伯府,一不小心被人算計,您覺得對方是在哪一步動了手腳?”

把自己那天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她後來想來想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如意親自端着茶進來,放在她們的面前。

圓圓看見她想退下,就對她使了個眼色,讓她也站在邊上聽聽。

葛嬤嬤心想:打死我也不能告訴你,就算楚二夫人不動手,世子也會動手,順便栽贓陷害給二房。

她微微一沉吟,纔開口道:“內宅裡,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茶水,香料,按着小姐說的,我覺得在最早的茶裡就可能被人動了手腳,茶水是引子,後面的香料里加了什麼,和茶水裡的東西相剋,這才讓小姐昏迷。”

見她們主僕都雙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她就乾脆說的仔細點:“茶裡放點鬧羊花,就可以讓你一杯倒;再者木槿花的味道聞久了也會昏迷,還有……”

圓圓聽得津津有味,恨不得立刻拜師纔好。

葛嬤嬤說了一會,見有人進來就停下,看向來人。

丫丫腳步輕快的進來,笑嘻嘻的道:“小姐,前面好熱鬧呢,二小姐她們請你過去。”

她的話音才落,繡春就快步進來:“小姐,大夫人和二夫人過來了。”

“快請,”圓圓起身相迎,餘光看見葛嬤嬤已經起身站在一邊。

阮大夫人進來,看見她就攜着她的手,眉眼帶笑,顯得很是親熱:“好孩子,我就說你是有福的,你看世子待你多好,這聘禮就有四十八擡,等下親戚本家的人走了,就給你送到這邊的廂房來。”

“是啊,幸好你回家了,要不哪裡來這麼好的姻緣。”阮二夫人拉着圓圓的另一隻手,坐下後,連連感嘆:“我們三小姐可真是好福氣啊!”

圓圓總覺得她們的話另有意思,只能裝做羞澀的低頭不語。

阮二夫人把嫁妝單子遞給圓圓,笑的有點誇張:“你自己收好,等下看看有什麼要添的,到時候再寫個單子,怎麼着也要讓你的嫁妝齊整好看是不是?”

阮大夫人也一臉溫柔的看着她:“先前我聽世子說今年底就有好日子,這樣的話,傢俱什麼的都來不及做,只能買了。”

圓圓心裡有點明白她們的來意了,或許是因爲相處的時間不久,她心裡並沒有難過,羞澀的道了謝,才低聲道:“世子讓葛嬤嬤送了口信來,說是他那邊已經準備好牀和傢俱,過幾天我們悄悄的去運來就好。”

“這可真是的,讓我們心裡怎麼過意的去?”阮大夫人和弟妹相視一眼,她們還真的沒想到楚世子這麼給恬恬做臉,這麼看來,倒是要重新審視恬恬受寵的程度。

圓圓一臉羞澀:“他說他的就是我的,反正已經準備好,那也免得我們去尋摸。”

阮二夫人心裡鬆了口氣,這下能省下一大筆銀子了;又有點嫉妒她,要是自己的庶女能攀上世子就好了;可是想到庶女最近和恬恬的關係不錯,覺得到時候是不是可以沾點光?

這麼一琢磨,她的心裡就舒坦了,笑着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前面了,按着規矩,今兒你可是能和世子見見面,說幾句話的。”

葛嬤嬤看見她們離開了,自己也跟上,來到熱鬧的大廳裡就尋摸了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着,看見三小姐對長輩見禮理,和小姐們打招呼,一派自然大方。

她覺得自己只要稍微指點一下,就能讓她端莊大氣,絕對不會是朽木不可雕之人。

今兒楚明睿來下聘,那是楚玉洲帶着兒子親自陪着來的,男女自然是分開坐的,楚玉洲見楚明睿神色淡淡,絲毫沒有想起去見未來的媳婦,眼神閃了閃,覺得他對女色心裡還是有陰影。

那麼就算是年底成親,他不僅不能和阮家小姐有魚水之歡,阮家小姐說不準還能被自己媳婦策反……

等到自己支持的大皇子登基,那麼自己肯定就是忠勇伯府,看在他孃的份上,自己就饒他一命……

楚明堯被阮家的公子們捧的心情舒暢,多喝了點酒,看着正主楚明睿神色肅然的坐在那,不喝酒,也不說話,忍不住揶揄的開口:“大哥,今兒可是你的好日子,你怎麼這麼悶悶不樂,難不成是心裡在惦記誰?”

楚明睿一臉的冷峻,卻難掩天人之姿,很是淡然的反脣相譏:“只要你別惦記不該惦記的人就好。”

楚明堯劍眉一皺,知道他這是拿喬知意說事,可是這阮家小姐的家世,容貌,德容言工樣樣比不上喬知意,心裡越發覺得他娶這阮家小姐,肯定是因爲阮家女好拿捏。

不過想到自己今年也要娶到喬知意,現在也不敢太刺激他,免得他到時候破壞自己的親事,只能笑了笑:“大哥,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願你心想事成。”

邊上的人都是年輕公子,阮家另外三房裡的嫡子,也一起端起酒杯起鬨:“楚世子,我們也敬你一杯。”

“就是,今兒世子陪我們多喝幾杯,等你來迎親的時候,我們也會手下留情,不多爲難你。”

阮盛皓也起鬨:“四哥說的對,世子現在是我們的妹夫,來喝三杯再說別的……”

楚明睿眉一挑,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端起白瓷酒杯,勾脣一笑間桃花眼裡彷彿有流星劃過,璀璨生輝:“衆位哥哥,弟弟們手下留情,這一杯我先乾爲敬。”

“好啊,爽快,再來一杯……”

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美酒佳餚,大家都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不斷。

酒酣處,阮盛皓看着楚明睿和楚明堯有五分相像的眉眼,帶着點砣紅的臉上,鳳眼卻越發清明,他推了推自己隔壁的阮盛崇,擠眉弄眼的附耳低語:“三哥,你有沒有覺得他們這堂兄弟,長的倒是倒是像親兄弟?這楚二公子長的不像楚二爺?”

阮盛崇覺得這堂弟的腦洞開的有點大,斜了他一眼,帶着點威脅的對他揮了揮自己的拳頭,低聲道:“閉嘴,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

“真是的,你以爲我怕你啊?”阮盛皓見三哥捏緊拳頭,趕緊賠笑:“我真的喝多了,要不怎麼會胡言亂語呢?今兒是恬恬的好日子,哥哥千萬別對我動手,這要是見血了,可是不吉利的事……”

等到酒宴散了,送走本家的人,還有客人後,圓圓親自陪着阮老夫人回房,順便說了傢俱的事。

阮老夫人眼眶一紅,嘆息一聲後,才柔聲道:“姑爺這是心疼你,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等你們成親後,你也要好好的待他纔好;這男人心裡有你,這纔會替你事事安排妥當,生怕你有不如意的地方。”

“是,”圓圓陪着她說了會話,這才起身告辭:“祖母您也累了,先好好歇歇,我等下再來陪您說話。”

圓圓回到梅園後,試探性的問一直跟着自己的葛嬤嬤:“嬤嬤覺得我今兒可有地方做錯?”

“小姐沒有做錯什麼事,”葛嬤嬤見她嬌俏一笑,兩道天生的好眉斜飛入髻,看着倒有幾分明媚可愛的感覺,卻還是準備打擊她,淡淡的道:“不過小姐有幾處還可以做的更好,先前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話雖然有不妥之處,可是你說出世子送傢俱的事,也不夠委婉,還有……”

“最重要的事阮家是小姐的孃家,可是我覺得小姐把您自己當成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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