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圓圓上前拉着她的手,感覺她纖細的手冰冷又微微顫抖,整個人似乎瀕臨奔潰的邊緣。
圓圓用力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來到一邊坐下,沉聲道:“二姐,要是今兒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以後你後悔也來不及。”
阮芯怡被她捏的手疼的要死,聽了她的話,吐了口氣,斜了她一眼,低聲道:“鬆手,你想捏斷我的手嗎?”
說完,擡着自己的下巴把眼淚逼回去,雖然坐着,卻一臉傲嬌的看着她,帶着點嫌棄的道:“讓她坐下,畢竟這可是慕家的寶貝孫子。”
雖然她恨不得和她打一架,可是她要面子,特別是在圓圓面前,所以才努力剋制自己;恨得是慕家欺人太甚,羞惱的是,自己先前問圓圓,她就不建議自己選姓慕的,自己卻覺得他家世最好,這才挑了他。
現在只覺得打臉的很,自然要裝做不在意扳回一城。
阮老夫人見她冷靜下來,很是欣慰的點頭,示意給她搬個小的四方凳坐下。
許寶瑩早就知道慕家要給慕芝鈞定親了,她先前是鹽商家得寵的庶女,可是去年底爹犯事,許家被皇上抄了家產,男丁都死了,女眷被髮落到教坊。
嫡母狠毒,在茶水裡下毒藥,她是運氣好,那個時候肚子疼才躲過一劫,雖然還是去教坊,好歹留下一條命。
不幸中的大辛,在清倌人的時候,慕芝鈞喜歡上她,用歷年攢下來的私房替她贖身,她就做了外室。
她其實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絕對不可能做他的姨娘,可是有人找上她……
男人們大都在外面,二夫人很快過來,聽到這事也破口大罵慕家太過分,心裡卻有點暗爽:讓他稀罕這庶女,不僅不送她去富貴功勳人家做姨娘,還給她千挑萬選定下了慕家。
嘿嘿,心裡想想還是想笑怎麼辦?這下看他還敢不敢說自己……
阮大夫人也見縫插針的埋怨幾句,就寬慰婆婆千萬別生氣:要是氣出個好歹,家裡又要不安生了。
言初音是阮盛超今年才娶進門的媳婦,面對二房的庶女,自然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讓丫鬟添茶倒水,順便揣摩大家的態度。
阮三夫人在做月子,阮絲穎得到消息也來到這邊,坐在祖母的邊上,躍躍越試的道:“二姐,等下我替你教訓姓慕的。”
阮芯怡給了她一枚大大的白眼。
慕芝鈞今兒本來和許寶瑩約好要在茶館見面的,他從祖母那磨了一百兩銀子,準備等下陪她去買胭脂和衣料,結果自己到的時候,小二告訴他人被阮家的三公子帶走了,嚇的他趕緊往阮家趕。
他覺得兩家家境差不多,阮家給自己的卻是庶女,自己雖然嫌棄,不過想着庶女好拿捏,這才應下,沒想到阮家這麼過分,還敢把自己的女人擄走。
阮家客廳裡,許寶瑩低着頭坐在凳子上,任憑她們在那罵慕家的人,等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趕緊看去,見慕芝鈞進來,美麗的眼裡瞬間滾下淚珠,手扶着肚子起身,怯生生的道:“公子……”
纖腰楚楚,站在那兒便是弱柳扶風之姿,惹人垂憐,柳眉微微顰,未語淚先流,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慕芝鈞眼中閃過心疼,快走幾步來到她的身邊,上下打量她,焦急的問:“瑩瑩,你和孩子都沒事吧?”
她緊緊的拉着他的手,淚珠一顆顆的落下,卻也顯得格外好看:“我就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阮絲穎啐了一聲:“真是不要臉,用的着這樣噁心人嗎,自從進來後,我們都沒碰到過她一手指。”
阮芯怡緊緊的握着自己的手,才忍住心裡的怒火,沒有當場失態,先前自己怎麼會覺得他斯文清俊,這明明就是一個斯文敗類,自己可真是有眼無珠。
圓圓一直坐在阮芯怡的邊上,見她變了臉色,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又見長輩們的臉色都很難看,這才嗔道:“四妹,你胡說些什麼呢?瞎說什麼大實話啊。”
又看着慕芝鈞譏誚一笑:“慕公子,我三哥在茶樓遇見你媳婦,絕對沒撞到她,她身邊的丫鬟就不依不饒,非說我三哥試圖非禮她;又說她是鴻臚寺的左寺丞家獨子的媳婦,我三哥還以爲她應該是碰瓷的,畢竟鴻臚寺的左寺丞只有一個嫡子,還和我家有了婚約,這才讓慕公子來瞧瞧,沒想到……”
阮盛崇聽到她這話,覺得三妹真是口齒伶俐,自己先前簡潔的說了幾句,她就能把事件還原的如同是親眼所見一樣,自己本來就不愛說話,現在繼續坐着吧。
慕芝鈞聽了有些不自在,見阮老夫人她們個個都沒好臉色,譏誚,諷刺,嘲弄,讓他也心虛起來。
因爲他前頭的八個哥哥,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都沒活下來,他從出生起就受盡寵愛,不過祖母還有爹孃萬事替他準備好,因此性子也有點懦弱,想到自己這樣落阮家的面子,爹孃肯定不會讓瑩瑩留在自己的身邊……
慕夫人接到消息,趕緊趕來,她其實也知道兒子在外有女人,可是她覺得這種風流韻事對於優秀的兒子來說也無可厚非,再說她查明那女人的身份後,就知道她只能養在外面,本來打算是等兒子沒興趣了在處理,沒料到現在竟然出了岔子。
外室這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達官貴人們私下裡養的玩意,就和小貓小狗一樣,外室是最沒保障的,不會危及原配的地位。
可事情壞就壞在阮家知道了,這要是傳出去鬧得滿城風雨,自己兒子就別想娶到好媳婦了。
“這事是我家阿鈞不是。”慕夫人白胖的臉上有着淺淺的皺紋,笑起來一團和氣:“小孩子哪有不嘴饞的,這看到好看的新鮮的,就貪嘴吃了口,這玩意我會打發了,以後絕不會留着給二小姐礙眼。”
圓圓雖然覺得這女人礙眼,可是聽到這話,卻覺得心裡一寒,再一次覺得投胎可真是個技術活,好在自己會投胎。
阮老夫人看了老二媳婦一眼,阮二夫人關鍵的時候卻掉了鏈子,覺得自己和婆婆沒能心意相通,不知道婆婆對這門親事到底怎麼看?
要是自己說狠了,婆婆卻還想和他們結親,自己可就好心辦了壞事,反之也亦然。
阮大夫人很有眼色的開口:“那夫人你知道要有孫子了嗎?”
不管婆婆怎麼想,她都不願讓別人看自家的笑話,先讓他們鬧騰起來。
“什麼?”慕夫人還着的不知道這事,惱怒的瞪了許寶瑩一眼,眼神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有了點不捨,卻斬釘截鐵的道:“我等下就讓人去抓藥,絕對不會讓她在出現在京城。”
許寶瑩聞言臉色一片煞白,淚眼朦朧的看着慕芝鈞,咬着脣,什麼聲音都不敢發出來,真是可憐極了。
慕芝鈞覺得自己心疼的要命,一改往日的懦弱,鼓起勇氣道:“娘,您就看在那未出生的孫兒份上,饒了瑩瑩吧?她是清清白白的跟了我,我要……”
“逆子,你還敢開口!”慕夫人被兒子坑了一把,氣的不行,下意識的舉起手對着他的臉揮了過去,可是看着兒子後退半步,渾身哆嗦了一下,那手就揮不下去了。
自己可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自小對他百依百順,怎麼捨得對他下手?
“哎呦哎,”許寶瑩忽然喊了一聲,捂着肚子臉色慘白的喘息,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身上,這才怯生生的哽咽:“我,我的肚子好疼啊!”
慕芝鈞嚇了一跳,忙過去扶着她,焦急的問:“瑩瑩你怎麼了?”
阮老夫人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帶着點嘲諷的笑了笑:“慕夫人,人你帶走吧,我們兩家的婚事也不用再議了,免得委屈了你家公子,我會讓管事把你們家的東西送回去。”
慕夫人覺得他們都在嘲笑自己,心裡也暗恨不已:一個庶女有什麼好傲的,要不是自家爺說好,自己也不想定下二小姐。
她也笑了笑:“既然阮家看不上我家兒子,那我也不勉強了,告辭。”
阮老夫人看見他們都離開了,這才沉下臉發火:“老二媳婦,芯怡雖然是庶女,可是也是阮家的孩子,你平時不是素來潑辣,能說會道,今兒卻做了悶嘴葫蘆。”
阮二夫人也很委屈的抹眼淚:“娘,我這不是不知道你想不想繼續這門婚事,深怕搞砸了,二爺又埋怨我狠毒,不想看見芯怡有個好歸宿……”
阮大夫人可不想自己人鬧起來,這個時候又不能指望另外幾個,趕緊對圓圓使了個眼色,自己扶着阮二夫人溫聲道:“你看你,娘向來都喜歡你爽利的性子……”
圓圓也不想自家鬧騰起來,說真的,阮家這麼多人住在一起,主僕加起來也有一百多人了,現在大矛盾確實沒有,小摩擦卻是難免的。
她扶着老夫人坐下,柔聲道:“祖母,都說隔輩親,有您護着我們這些小的,我們誰也不委屈;至於慕家,二伯看到的和我們不一樣。”
“二伯覺得慕公子有出息,他們家只有一個嫡子,到時候不會有家財之分。”
圓圓說到這,語氣一轉:“可是慕公子自小被溺愛,少了男兒的英武,看着有幾分懦弱,而且他在女人堆里長大,卻還是被女人耍的團團轉,這樣的男人實在不是良配。”
阮老夫人點頭,隨即嘆息一聲,看着他們道:“你們都坐下,老二媳婦,我知道你是個好的,現在要緊的是芯怡的婚事,先前你們還看了什麼人,到時候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阮二夫人見婆婆這麼說,心裡怎麼也不想接手這燙手的山芋,乾脆明着說自己的委屈和無能爲力:“還有兩個人,等下我就去把他們的帖子拿來給娘瞧瞧;娘,二爺不放心我,我心裡也委屈,再說盛宇十月要成親了,我實在騰不出手忙活芯怡的事。”
她一臉委屈的嘆息:“我也不指望用芯怡去換富貴,她的親事定下來,該給她的我也不會少;不過二爺不信我,那她要嫁誰我也不管了,免得吃力不討好。”
四個兒子,就是老二貪花好色,阮老夫人明白老二媳婦只是性子直,而不是惡毒,無奈的扶額,恨恨的道:“人我來挑。”
又看了眼阮大夫人:“老大媳婦,你也看着點。”
敲打了他們幾句,就揮手讓大家都散了。
圓圓回到梅園,心裡怎麼琢磨都覺得今兒這事不對,低聲的囑咐初夏和繡春:“你去八寶樓請劉叔查一下慕家和許寶瑩,我總覺得今兒的事後面有人在推着。”
說完,又問如意:“葛嬤嬤身子好點了沒?”
葛嬤嬤身子的底子不大好,現在早晚溫差大,她前兒着涼了,高燒不退,幸好及時請了大夫,現在丫丫在那邊照看。
如意溫柔的道:“嬤嬤今兒已經好多了,先前喝了藥才歇下。”
圓圓一聽,也不好拿今兒的事去打攪她養病,乾脆坐在那神遊太虛……
等到阮家的男人們回來,聽到今兒發生的事,又是把慕家一頓罵,又埋怨阮正南一頓。
阮正南被大家說的垂頭喪氣,恨不得把慕家那混賬小子弄死纔好。
八月初九的早上,阮家後門處又有幾個貨郎等着裡面的丫鬟來買各類小玩意,吃的飴糖,糖人,果子,針頭線腦,還有胭脂口脂什麼的,很受各府小丫鬟的歡迎。
初夏藉着出門買果子,淡然的從年輕靦腆的小貨郎那接過信收到袖子裡,又買了十斤麥李,回去的時候,遇見人就喊嬸子,姐姐妹妹的,順便塞兩把麥李。
圓圓看了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隨即把信遞給葛嬤嬤,苦笑:“沒想到我還真是烏鴉嘴,還真是我得緣故,不過楚二夫人也太噁心人了,連這種法子都會用。”
葛嬤嬤看了後,親自把信燒了,眉眼平和,語重心長的道:“這也可以說是二小姐的運氣,慕家公子真的不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圓圓嘆息一聲:“我現在才知道楚二夫人的厲害了,這種事就算是我查出來,卻也一點用也沒有,現在可怎麼辦?”
葛嬤嬤低低的咳了兩聲,丫丫很殷勤的送上茶水,一臉的諂媚的笑:“嬤嬤你這麼聰明,肯定會有法子報仇的是不是?”
葛嬤嬤接過茶喝了兩口,淺笑:“我相信這件事小姐能處理的。”
圓圓擡着下巴道:“自然是要痛快點,以牙還牙。”
“你就不能溫柔點,多用點心嗎?”葛嬤嬤明亮睿智的眼裡帶着點淡淡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都是嫌棄:“你覺得楚二夫人心裡最重要的人是誰?”
其實她心裡很喜歡圓圓對這件事的態度,特別是像她這樣看多了陰謀詭計的人,更喜歡主子有情有義,這樣纔不會過河拆橋。
圓圓鳳眼劃過笑意,眉一挑,帶着幾分壞笑:“自然知道啊,應該就是她的一雙兒女了,對吧?我想讓人去打聽一下他們的行蹤,趁機搗亂,讓楚二夫人也知道身邊的人出事是什麼感覺,反正世子和那楚公子之間可是有奪妻之恨,嬤嬤你覺得這法子可以嗎?”
她知道自己學不會善良,不過你敬我一尺,我就還你一丈,要怪只能怪彼此的立場不同。
葛嬤嬤聽她說完,沒有反駁,正想說什麼的時候,阮芯怡走了進來,唉聲嘆氣的道:“圓圓,我覺的我真的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