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
唐三藏這家伙到底在想什嗎?
七七在半空之上,瞪著他與那小妖走進山林里,越走越遠,遠到連火光也看不見的地方,方停住。
四野無人,即便在他身邊的小妖修為尚短,但對付只會頌經禮佛的他,足夠了!
本要下去把他帶走,卻意外地發現孫悟空化身蒼蠅而來,她快活得差點要為孫悟空的機警鼓掌。而果真是應了她的戒心,那小妖張口就要咬他脖子,可他居然還把脖子送人家面前去,一副大義凜然無所畏的表情。
還好孫悟空及時現身,一棍把小妖打飛了出去。
夜里實在可視度很低,而且,距離他們實在有點遠,根本不知道他們三人在拉扯什麼,明明孫悟空已經把那小妖打飛了,可到了最後,卻還是他自動走過去,讓那只小妖吸了他的血!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佛,南無法,南無僧,與佛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因,常樂我靜……
但,念經果然壓制不住心中的莫名惱意。
「聖僧。」
她突然現身,似乎把在場三人都嚇住了,尤其是他,捂著仍然鮮血淋淋的脖子,見鬼似的瞪著她看。
幾乎是同一時間,感到莫名的視線,她反射地轉過頭去,意外地與那只小妖的目光相撞,然小妖別過臉去,在孫悟空開口催促以前先行離開。
孫悟空呢,一方面鎖定小妖離開的背影,一方面守在可以看到他們的位置。
收回視線,她看著他,明明想要說許多話,可迎著他的視線,她居然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觀音大士深夜前來,難道就為了看著貧僧?」
不知道他口氣為何如此惡劣,但並不影響她,「對,唐三藏,本座是來看你的。」
再無禮的人,習慣了就好。
然,不習慣的,卻是他。
听了她不慢不快的回答,竟然莫名其妙地呆了呆,看過來的目光分明沾了些惱意。
「既已看過,觀音大士就請回吧。」
「三藏,最近你們師徒四人附近,妖怪甚多,可有對付良策?」
本已轉過去的他頓住,仰望天際半晌,才開口︰「不多。」
「啊?」
「只可惜被消滅或導化妖怪的數量不能算作劫數。」
他的回答亂七八糟,害她終究還是維持不了難得的觀音佛像,差點摔下蓮蓬寶座。
「你說什麼劫數……」
「你不是說了嗎?」他突然轉過來,面目清冷得叫人心里生寒,「只要歷盡九九八十一劫,便能完成西天取經的考驗。」
她窒住。
「所以?」
為何有了不祥之兆?
「所以,我命悟空他們放出消息,唐僧乃如來座下二徒弟金禪子轉世。只要喝唐僧之血,一碗可抵數十載的修為,若能吃到唐僧之肉,便是誰也能長生不老。」
「你……」
簡直,荒唐得說不出話來!
跳下蓮蓬仙座,她懊惱地提著過長的道袍來到他的面前。
「什麼破點子!如若就因為這種流言謠傳喪了命,你要如何對天下蒼生交代?」
算出他必須歷盡九九八十一劫方能完成西天去經大業的同時,她亦算出這天地異變乃人心貪、惡、噌、痴,不斷之果。
唯一的辦法乃是取得西天之經書,讓佛海佑澤,福盡蒼生。
但要取得西天經書,非但路途遙遠,也非常人能辦到,唯有身為金禪子轉世的他,可以倚金禪子之德,暫時壓制住這天地異變產生之怨氣……
「我走入紅塵,只為唯一的信仰。」
他突然打斷。
她好半晌才听懂了他的話,卻,懂了還是白懂。
為了唯一的信仰,什麼是他唯一的信仰?
「七七,這普天之下,唯有心中的信仰是別人無法奪走的。」
他看著她,那目光在夜里跳躍著跳躍著,她不自覺地失神著,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接近,終于停在她的腳跟之前。
不得不仰起頭。
卻見他突然彎身,手繞到她的身後,突然用力,不知拔起了什麼。
低頭,他正好抬起眼來。
單膝跪拜在她的跟前,他的右手輕輕一抬,霎時白蓮幽香盈盈入鼻,她詫異地看著他手中的白蓮。
「佛經雲,觀音菩薩成佛之時,腳下生蓮,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那聲音輕輕淡淡的,但看過來的目光卻蘊涵著熱度。
她看看白蓮,又看看他,略略思量︰「我不記得了。」
那些前塵往事,誰又記得?
倒是他的脖子血淋淋,怪嚇人的。
第3章(2)
「先止血吧。」
翻變出道具花瓶,她輕輕掂起當中的翠草,正要往他脖子上灑上仙水,孰料卻被他驀然握住了手腕。
麻麻的。
她駭然地看著被握住的手腕。
以為他誤會了那花瓶里是戲弄他的東西,只好解釋,不料卻被他先搶白。
只听他說︰「既然取經路上多有磨難,何必浪費觀音大士的法寶?」
那語調,仿佛在跟誰賭氣一般。
但她眉一挑,甩開了他的手,硬是給他上了仙水。
仙水所觸之處,連疤痕都沒有,只留下淡淡的血痕。
「此乃蓮花池里的甘露水。」
她沾沾自喜地說著,無視他越發懊惱的目光,身為觀音大士,只有她不想救的人,沒有她不能救的人。
是否浪費,得看那個人在她心目中是何地位。
金禪子的轉世嘛……
雖然比不上天下蒼生,但好歹,也有一點點交情,「三藏,望你日後多加重視自己,莫要讓妖精們有機可乘。」
說罷,她也不理他臉色有多麼難看。
至于對金禪子的轉世說教的感覺?
一個字——爽!
吃吃笑著正要轉身坐回蓮蓬仙座之上,孰料身後某人突然上前拉住了她的肩膀。
她意外愣住。
從來沒有人拉過她的肩膀,即便是老愛偷襲她的金禪子!
被粗魯地轉了個身,她有點不怎麼高興地瞪著臉色同樣不怎麼愉快的他。
「很快,我就會完成西天取經之事。」
為何要向她說出仿佛承諾一般的話?
被那深深的目光鎖住,她只能眨眼眨眼眨眨眼,傻傻地看著他。
直到他靠近,直到陰影覆落,有什麼從她的唇上飛快地一擦而過……
「等我。」說罷,轉身離開。
風,輕輕地吹著,披散的長發繚亂著視線,但眼前驕傲的背影卻深刻著,看著他慢慢地走向不遠處的孫悟空,她依然反應不過來,只是輕輕地捏著不知何時被塞到手中的白蓮發呆。
驀然轉身,他看著她。
只是一眼,又轉過身。
他……
罷剛對她所做的,是什麼呢?
問號才冒上心頭,就听孫悟空問了同樣的疑惑︰「師傅,你方才對觀音大士做的……」
「祈福。」
祈福?!
「啊?!」
「這是很古老的祈福,要追溯到……」
已經听不見那遠去的三人說了什麼了。
她模模自己的唇,心里糾纏著奇怪的疑問。
如果是古老的祈福,何故在紅塵浮沉的他知曉她卻不知道?
轉過身去,乘著蓮蓬仙座欲離開,卻意外地看到淡淡的月色之下,本應遠走的小妖居然從身後不遠處的老榕樹下緩緩走出來。
她頓住,為小妖眼中蘊藏的復雜目光。
小妖在此多久?為何特地繞回來?
「陷阱。」擦身而過之時,小妖開口。
她莫名地回頭,遇到小妖的回眸,那目光,在冷清的月下如此的寂寥,盛滿著無數的欲言又止,但,有一種情感倒是分明的。
是嫉、是妒竟還帶著幾分的憐憫。
疑惑著,本以為小妖有話對她說,可小妖匆匆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看著那縴細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沒入漆黑之中,她才收回視線。
帶著莫名的疑惑,風塵僕僕地回到九重天,路過刻畫著「金禪居」三字的院落,金蟬……分明就是指金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