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風雨籠罩着何家花園,四處依然高掛燈籠,流淌着喜慶氣息。
在寬闊的書房裡,何長峰一臉平靜的站在書桌前,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着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而他對面是穿着白色唐裝何賭王,相比前些日子的虛弱乾癟,他此刻多了幾分紅潤面色,雙眼炯炯有神,頭上白髮梳得筆直。
整個人看起來壓根不像接近八十歲的人,倒是像四十歲的人一般精神抖擻,他似乎完全無視了何長峰一般,手裡拿着一份報紙,戴着眼鏡不急不躁地看着,絲毫沒有和何長峰說話的意思,何長峰也沒有像以前急躁,很安靜的等待着。
他一身新衣,帥氣倜儻。
父親讓他一早來書房,急匆匆來了書房卻沒有跟他說話,讓他很是茫然和不解,不知父親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只要訂婚成功,何長峰向主事人位置又邁進一步,勝利就在眼前,所以他不介意多一點耐心。
不知過了多久,何賭王放下手中報紙,目光銳利掃了何長峰一眼,聲音一沉開口:“作爲男人,不僅要擔得起責任,還要承受得住打擊,不管未來多麼坎坷,多麼艱難,都要挺起身板熬過去,這樣纔是真正的男兒,才能走向巔峰。”
聽到何賭王這一番話,何長峰臉色微微一變,不知道父親是什麼意思,不過還是就着他的意思開口:“請父親放心,我一定謹聽你的教訓,堂堂正正,堅韌不拔的做一個男人,爲何家貢獻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永遠不辜負您的期望。”
“希望你言行一致。”
何賭王微微挺直身軀,一字一句的出聲:“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沈家欣昨晚身體有恙,高燒不退,今日無法跟你訂婚,至於你們什麼時候再進行訂婚儀式,暫時還不知道,沈家會承擔一切責任,向各方解釋取消訂婚事項。”
“特首還讓我轉告歉意,希望你能夠諒解這個變故。”
“取消訂婚?”
何長峰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打了一個激靈,怒吼一聲:“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沈家欣怎麼會突然高燒?就算她真的高燒,以沈家對顏面的珍惜和愛護,他們也會讓沈家欣帶病完成婚禮,而且訂婚又不是結婚,她只需要露一下面。”
“訂婚就可以完成。”
何長峰絕對是一個聰明人:“她沒有發燒,她不想跟我訂婚,沈家也對她妥協對不對?”
老人淡淡開口:“你不覺得這理由可以讓你好受一點嗎?”
“不好受!”
何長峰忽然變得失控,成功就在眼前,結果卻被告知訂婚取消:“沈家爲什麼會向沈家欣妥協?別告訴我是爲了沈家欣,他們真疼愛她的話,也就不可能有這訂婚,沈家寧願得罪何家寧願打自己的臉,都不肯讓訂婚順利進行下去。”
何長峰的眼裡閃爍一抹熾熱,憤怒讓他把猜測吼出來:“一定是有人從中作梗,一定是有人給沈家更大利益,沈家纔會作出這種讓人恥笑的事,對,葉子軒,一定是葉子軒那混蛋,爸,告訴我,是不是葉子軒搞的事,是不是他壞了我們好事?”
“真相向來殘酷,你爲何一定要知道答案?”
老人目光銳利看着兒子:“我剛纔給你的藉口,可以讓你心裡好受百倍,何必要找些不痛快?”
這幾句話,等於給了何長峰答案,做爲一個男人,一個從小到大都無往不利,被人交口稱讚,視爲家族最佳接班人的優秀強者,世間最大的挫折和恥辱莫過如此了,想象着自己現在,一定已經成爲親朋好友口中的戴綠帽的人,他很是憤怒:
“那就是葉子軒,他給沈傢什麼好處?”
何長峰低吼一句:“讓特首背叛數十年的盟友,毀掉兩家半個世紀的交情?”
老人沒有直接回應,只是平靜的拋出一句:“什麼好處,什麼利益,你我怎麼可能知道?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兩點,第一,何家跟沈家交情沒有被毀掉,我們依然是最親密最忠實的盟友,沈家將放棄兩成暗股,將來還會給予三張公海的賭船牌照。”
何賭王臉上始終平和,儘量清晰表達自己的意思:“第二,你跟沈家欣的事到此爲止,你不要再想着得到她,她已經不再屬於你了,你要調整好心態,不要自暴自棄,更不要因此做出傻事,最遲下個月,我會安排另一門親事給你,門檻絕不會低。”
“不要!不要!”
何長峰怒吼一聲:“我他媽的就要沈家欣,就要那小賤人,姦夫淫婦,給我戴綠帽子,我也要拆散他們。”
“老二!”
何賭王手指重重敲了一下桌子,臉上帶着一股肅穆喝道:“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的一生很漫長,是由很多件事情組成的,一件事情的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失敗時候執迷不悟,一錯再錯,最後徹底亂了分寸,迷失了方向。”
他很不客氣的打醒着何長峰:“葉子軒現在喜歡上沈家欣,沈家欣也愛着葉子軒,沈家也開始偏向他們,你的婚事已經不可能繼續下去,你一條道走到底,能夠獲得什麼?你能拿一把槍奪回女人?你要知道,你面對的不是任你踩踏的普通人。”
“是沈家,是葉家,死磕就一定能贏嗎?”
他目光盯着何長峰的臉:“何況沈家還是跟我們一條心,你要把沈家徹底逼到葉子軒陣營?被退婚固然讓人惱怒,但我們也可以趁着沈家的愧疚,把利益最大化,而不是不管不顧出口氣,你是我最器重。最喜歡的兒子,你連這點城府都沒有嗎?”
“老三他們可以吼叫死磕,但你何長峰不可以。”
何長峰似懂非懂地皺起了眉頭,他激動情緒還沒有消去,但言語多了幾分平靜:“爸,他們敢這樣玩我,是因爲我不是何家的主事人,如我成了何家最高決策者,沈家跟葉子軒肯定不敢這樣耍我,爸,我希望你馬上宣佈我上位,成爲何家主事人。”
“一定可以讓沈家改變主意。”
他低聲一句:“在你中風沒醒過來的時候,沈家對我畢恭畢敬。”
老人目光微微眯起:“你要上位?”
何長峰吞下一口水:“我是你最器重的子女,位置遲早是我的,早一點,晚一點,父親何必介意呢?我已經連受打擊了,威望已落到低谷,再沒一個天大利好支撐,只怕我要廢了,只要我不是主事人,一旦走出房門,所面對的目光一定是憐憫。”
“嘲笑、幸災樂禍、、、”
他嘴角牽動一下:“莫非父親心中人選不是我?”
何長峰這幾句算是攤牌了,也直接給老人出了一個選擇題,何賭王目光平和看着兒子,眼神複雜,各種情緒充斥,有探究,有無奈,有苦楚,還有嘆息,房內暖氣散發着溫熱,空氣略有些乾燥,從口鼻處直入肺葉,竟有些隱隱作痛。
何賭王並非戀位之人,也清楚死抓權力不是何家之福,但現在真不是時候傳位,如今的澳門風雲四起,涉及沈家、葉家、沈萬千和宋家等角逐,要費很大的力氣,要死很多的人,遠非內鬥那麼簡單,他不希望何長峰去面對這些風險。
他想要用自己的殘軀,葉子軒給予的健康,幫何家撐過這一次,讓何氏集團可以完好無損交到何長峰手裡。
可是兒子的急功近利,赤.裸裸的逼宮,讓何賭王很失望甚至有些絕望,有些心酸,有些累。
何賭王端起茶水慢慢喝完,期間輕輕地咳了兩聲,想來先前那一次深深地呼吸,強行壓抑下心中情緒的剋制,但這一次呼吸卻讓他身體產生了某處痛患,或許是雙腿的疼痛,也或許是心痛,總之有些難受,良久之後,他吐出四個字:
“來日方長。”
聽到這四個字,何長峰微微一震,靜靜地看着眼前老人,看着這個最熟悉,又是最陌生的男人,眼睛漸漸用一種極爲緩慢的速度眯了起來,眼眸漸漸亮了,又漸漸黯淡了,失望之色浮現,又轉爲一種平靜或者說是冷漠,他輕輕一笑:
“好!”
當何長峰再次挺直身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脫胎換骨,神情堅毅,目光銳利,就像是傳說中手持復仇之劍的神明。
他沒有再爭取什麼,也沒有拿出退婚的悲慼換取可憐,父親的四個字已經說明一切,這年頭,只有自己靠得住。
“今天無法訂婚,那就改去給老八祭祀,同時發放去年花紅,避免冷卻子侄熱情。”
“好!”
“你代替老三打理一切,下午三點出發。”
“好!”
“就咱們何家子侄就行,大過年的,別麻煩其他親朋。”
“好!”
何賭王連說三句話,何長峰連回三個好,平靜的不起半點波瀾。
只是眸裡一道寒光一現即隱。
門外,雨水變得,寒風正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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