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沒本事。」鄭遇突然情緒低落,「以後等我日子好過了,肯定不會辜負她。」
他很想硬氣的讓芳蘭不用再干活,但現實逼人不得不低頭,更別提若是老爺子夫婦真將鋪子給頂讓了,他還得重新找活。
「只要有心想做,何必等以後?我阿姊很欣賞你,所以我相信你是個有本事的人。」
第八章 雞蛋少了(2)
鄭遇不解的看著程福山,不得不說程福山有張十分俊秀的臉,但他偏偏在這樣好看的一張臉上感到一股冷冽的氣息。
「鄭大哥早點成親,讓她別當繡娘。若將來我阿姊頂下鋪子,我也不希望她太累,所以鋪子由你們夫婦倆照看。若不能頂下鋪子也無妨,我阿姊的作坊再多收個人也不是難事,你讓你媳婦過來,我回頭先給你支筆銀兩,讓你倆成親。」
鄭遇掩不住心頭的震驚,「這可不成,無功不受祿,怎麼可以平白無故的受你銀兩?」
程福山將鄭遇的慌張看進眼底,撇開妒意後,倒能大方欣賞鄭遇不佔人便宜的性子。
「放心,這筆錢不是白給,」為了讓鄭遇安心接受,程福山說道,「我阿姊之于我甚于生命,所以你以後只要跟你媳婦盡心為她做事便成。」
鄭遇看著程福山清俊的眉眼,腦中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但又覺得不可能,他們明明是姊弟。
似乎看出鄭遇心中的疑惑,程福山勾了下嘴角,「我與阿姊沒有血緣關系。」
簡單的一句話讓鄭遇對程福山的態度轉變找到了答案,「原來,你喜歡程姑娘。」
「她是我媳婦。」程福山大言不慚的說,這可是他第一次大大方方的在外人面前這麼宣告,覺得心情挺好的。
鄭遇看著程福山的神情,忍不住輕笑。
「你弟弟叫鄭安,多大歲數?」
鄭遇想也不想的回答,「今年十二。」
「十二?」程福山點了下頭,「這個年紀正好,看他是否願意離開華聖堂,跟著多多去書院讀書識字,也不是當奴才,就是作伴。多多雖聰慧懂事,但畢竟年紀尚幼,一個人在書院,我始終不放心,有個人照看著也好。」
鄭遇聞言,神情有些激動,萬萬沒想到程福山連自己的弟弟都做好安排,「這……真的成嗎?」
「我既然開了口,自然就成。不過……」程福山目光銳利的盯著他,「盡快成親。」
雖然程福山依然端著迫人的氣勢,但鄭遇倒不再害怕,「回頭我便跟芳蘭商量。只是我弟弟自小就對書冊沒興趣,脾氣執拗,只怕不願意待在書院里。」
「無妨,小孩子家家,打一頓就乖了。」程福山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回道。
鄭遇的表情微僵,當著他的面,大剌剌的說要揍他弟弟,這樣好嗎?
程福山不覺得不妥,自揭瘡疤的續道︰「我阿姊最常說的就是小孩子得管教,以前我不听話,挨的打也不少。不過你現在瞧瞧我,成了多好的一個人,這都是我阿姊的功勞。」
明明是丟人的事情,卻被他說得得意洋洋。
鄭遇聞言失笑,他確實想讓自己的弟弟多讀書,以程福山強硬的功夫,說不定真能讓鄭安乖乖听話。
「雖說不知鄭安是否會听從安排,但還是得跟福少爺道謝。」自小受盡欺凌,如今對未來有所期待,鄭遇心中既激動又感激,他認為程福山對他的安排,值得他尊稱一聲少爺。「這輩子除了狄將軍外,福少爺也是我鄭遇的恩人。」
程福山對當恩人沒有半點興趣,反正安排鄭遇的事,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和程欣月。
「不用叫我什麼少爺,」程福山可不想搞得自己與眾不同,「你就跟我阿姊一樣叫我阿福就成。」
鄭遇沒有堅持,點了點頭同意。
等到程欣月叫兩人吃飯,在飯桌上,她驚訝的發現程福山與鄭遇之間的相處有了天差地別的改變。偏偏她開口問了,兩人只是笑笑帶過。
直到送走了鄭遇,程欣月直接問︰「老實說,出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程福山自動的替她收拾了桌面,「鄭遇的人不錯,你的眼光挺好的,我方才听他提到他的媳婦,他想成親,你別擋著。」
程欣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鄭大哥要成親,我也擋不著。」
「他們年輕,存的銀子不多,所以我打算給他們一筆銀子,讓他們早點把親事辦了。」
程欣月不是個愛管閑事之人,為了生意和作坊才勉為其難的與人相交,程福山比她的性子更冷,向來自顧自的過日子,現在突然關心起旁人,她狐疑的看著他。
「鄭遇的媳婦是繡娘,你之前提過,死去的外婆也是個繡娘,早早把眼楮熬壞了,所以鄭遇早些成親,在你頂下鋪子後,他便能順理成章的帶著媳婦一同在鋪子里干活,你多了個信任的人手,也不用將時間全耗在鋪子里。」
程欣月感興趣睜了下眼,「我是有心思想要將鋪子頂下來,卻沒把握自己手邊的銀兩足夠,所以這事兒還得跟老爺子探探口風再說。」
「這事兒你別煩,將草藥賣了就成。」
「可是—— 」
「早個把月收成,不過是少了點分量,幾個銅錢的事兒,你先跟老爺子把事談定。」
听他大爺似的口吻,程欣月不以為然,但仔細一想,覺得可行,雖說草藥還未長到最好的時候,但不影響功效,只是秤重時分量會少些。
「你可有察覺這幾日雞下的蛋少了?」
「少了?」程欣月倒沒把幾顆雞蛋放在心上,只是覺得程福山的表情有趣。
這小子如今比她更在意家里營生,連母雞一天下幾顆蛋比她還清楚,難保將來除了懂得種草藥,還真往養雞大戶發展。
「許是天氣熱,不下蛋。」
程福山搖頭,「我瞧著每只母雞的精神都挺好的。」
「你就當是天氣熱,反正不過是少了幾顆蛋。」
程福山原本也沒打算計較少幾顆蛋的事,只是听程欣月的口氣,他輕皺下眉頭,「听你的口氣,是知道蛋為何少了?」
程欣月看他對家里的母雞如此上心,也不再瞞他,「我沒親眼瞧見,不過前幾日翻車壞了,你去幫著幾個師傅修,我見天色已暗,便先回來弄飯菜給你們填肚子,正好瞧見有人在咱們家的院牆附近偷偷模模,許是心虛,看到我便溜了。」
如今听程福山提到家里的雞蛋少了,她猜八成真被偷了,丹陽村里的村民雖多為務農,但都重名聲,偷拐搶騙的事少有,如今偷到他們家來,應該也是有不得己的苦衷。
她非善人,但礙于程福山的神力,不想他因沖動而惹禍,所以不打算追究。
「左右不過是幾顆雞蛋的事,算了。」
程福山雙眼危險的微眯了下,他不解向來從不吃虧的她為何不計較。他可以如她所願的不計較幾顆雞蛋,卻無法不計較她明知偷兒是誰卻不打算追究。
在他心目中,程欣月最該在意的除了多多,就只有他,至于其他人……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暴戾神色,程欣月不需要大發善心。
第九章 土匪姊弟(1)
「你們膽子真大,竟敢偷到我頭上來。」
一听見一旁飄來的陰森語氣,原本得意模了幾顆蛋,正要溜出來的柳家兄弟倆嚇得身子一抖,就看到一道黑影擋在他們面前。
柳家兄弟大名叫柳剛和柳強,小名鐵蛋、石頭。
當初程欣月落戶時,程福山還是個瘦瘦小小的小伙子,兩兄弟曾不知死活的找過他的麻煩。當時他們原想趁四下無人時,搶了程福山和多多手中的烙餅,不料最後卻是被白淨的程福山痛打一頓,偏偏這事兒說出去沒人會相信。
畢竟當時程家兩兄弟,一個瘦弱,一個年幼,反觀他們柳家兄弟向來在村子里四處閑晃,欺凌弱小,從沒干過正經事,所以柳家兄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直到程福山在山上打死大黑熊,村里的人終于發現,這個看似斯文的小伙子不簡單。
柳家兄弟至今都還記得,當日他們在家里吃著從程家分到的黑熊肉時,心中有多慶幸程福山揍他們時手下留情,不然以他一身的神力,一掌就能把他們兩兄弟拍死。
從那次後,兄弟倆看到程福山都繞道走,更因為顧忌程福山的存在,都夾著尾巴做人,再也不敢做出太出格、欺凌弱小的事,就怕程福山想起舊事,出手教訓他們。
之前柳大娘替柳剛上程家提親,當天程福山直接把柳剛拎上山,在山里狠狠的將他教訓了一頓。
柳剛回到家後,哭爹喊娘的要自己娘親不再找程家的麻煩,也別說程家的閑話,更重要的是,不許再提與程欣月的親事。他娘原本還死活不同意,最後還是他放狠話要揍死他娘親最重視的小寶,他娘才嚇得發誓不再提。
若能選擇,柳剛當然不想招惹這尊大佛,只是這陣子家里的銀兩全給了三叔和小寶,好讓他們進書院,家里一天能吃上兩頓飯,喝碗米湯都是好的,實在是肚子餓慘了,才會一時意志不堅的被柳強說服上程家偷雞蛋。
他們會選中程家也不是沒有原因,畢竟村子里誰不知道程家養的雞好,生的蛋多,他們以為少幾顆蛋不會被發覺,如今看到程福山,他們才意會到自己太過天真。
兩兄弟一想起程福山那如錘子的拳頭,身子打著哆嗦,轉身就要往外跑。
程福山冷冷一哼,長手一伸,一捉一個準,像拎小雞似的將兩兄弟拎了起來。
在柳家找媒婆上門那日,他就曾收拾過柳剛,沒想到這家伙還有膽子撞上來。想到程欣月明明認出偷雞蛋的人是他,竟然還要放過……程福山的神情又陰沉幾分。
「大哥,饒了我。」柳剛已顧不得丟人,明明自己早年過了二十,比程福山大,還開口叫著大哥求饒。
程福山沒有理會他們,冷著臉拎著兩個人往村中的大榕樹走去。
兩兄弟縱使覺得被人拎著走,有失面子,但一想到程福山的拳頭,卻不敢掙扎,只能哭喪著一張臉。
直到走到村子的大榕樹下,程福山才手一甩,將人丟在地上。
兩人一得到自由就想跑,程福山立刻不客氣的一腳踢了過去。
柳剛挨了一腳,痛得哀號一聲,趴在地上。
柳強被嚇得不敢跑,忙跪了下來,「原諒我們,阿福……福大哥,我們以後不敢了!」
程福山對他的求饒視而不見,面無表情的抬起腳向柳強掃過去。柳強眼明手快的閃過,連滾帶爬的爬起來,退了好幾步。
程福山挑了下眉,嘖了一聲,「看不出來,身手還不錯。」
柳強心里發毛,正要開口,就見程福山一腳又掃了過來。這次他想躲,卻沒有躲過,被狠踹一腳,踉蹌了幾步。
程福山似乎打出了興趣,逼著兩兄弟站起來還手,只是畢竟實力懸殊太大,柳家兄弟只有挨打的分。
他們鬧出的動靜不小,有些村民被吵醒,沒一會兒功夫就有人點著燈或拿著火把過來一探究竟。
見著程福山動手打人的村民難掩驚訝,想要上前攔又顧忌程福山的一身力氣,最終沒人敢上前去問原由。
最後被打得沒了力氣的兩兄弟只能攤倒在地,卷著身子,盡可能的閃躲程福山的痛打。
平時兩兄弟就算吃飽喝足都不是程福山的對手,更別提這幾日自家娘親為了省糧食,每天只給他們吃個五分飽。
二兄弟鬼哭狼嚎的動靜一下子驚動了整個村子,四周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程福山自知自己的力氣大,所以打人時力道克制不少,不過招式在外人眼中看來很是狠絕。
「別打了。」柳大娘一听到自己的兒子被打的消息,急忙穿了衣服便趕過來,遠遠就嚷著,「別再打了,再打下去就要死人了。」
程福山一腳踩在柳剛的肚子上,冷著臉看著柳大娘喘著大氣跑過來。
柳大娘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虛,但一看到兩個兒子被打得倒地申吟,火氣立刻上來。即使兒子不長進,但畢竟都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被打得半死,她還是心疼,一時失控吼道︰「程福山,你心里還有沒有王法,還不快點把我家鐵蛋和石頭放了。」
程福山高深莫測的掃了柳大娘一眼,就是這個女人肖想要他的阿姊當她的兒媳婦。他的嘴角帶著溫和的淺笑,眼底卻涌著冰冷的怒焰,腳毫不留情的往下用力的一踩,腳下的柳剛立刻疼得哀號一聲。
柳大娘看得臉都白了,忍不住痛哭失聲,「別再打了,我的兒啊!」
程福山側著頭,似笑非笑的緊盯著柳大娘的淚,冷冷的問道︰「為何落淚?你做人做事總偏袒只會讀書的小寶,害鐵蛋和石頭連吃頓飽飯都困難,逼得他們不得不溜到我家偷吃食。你既偏心眼,何苦現在在眾人面前裝出一副慈母樣?」
冷冷的幾句話,令柳大娘的號哭突然哽在喉中。
小寶大名叫柳起,是她的小兒子,今年十歲,打小就愛跟著家里的小叔三柱子念書,縱然她沒有能力像程欣月一般將多多送進得花大銀子的青山書院,但也花了不少銀子在城里找了間名聲也不差的書院,前些日子付了大筆銀兩,她一門心思就指望小寶中舉,光宗耀祖。
她的偏心在村里眾所皆知,但沒人當面議論,畢竟哪戶人家不指望家中出個有能耐的讀書人,一旦中科舉,有一官半職在身,家中不用服勞役也吃穿不愁,柳大娘從不覺得自己何錯之有。
「你別扯上我家小寶,」柳大娘臉上的淚痕未干,「我們柳家的事,輪不到你一個外人多嘴,你快點把我家鐵蛋和石頭放了,不然我就去告官。」
「告官?」程福山像听到什麼笑話似的揚了下嘴角,緩緩將自己的腳從柳剛的身上移開,「告官好。這兩個家伙意圖偷盜,確實該告官,鐵蛋、石頭,你們听清楚了,我本來想打你們一頓,讓你們立誓不再犯就放過你們,但你們的娘心狠,硬要告官,我只能如她所願,送你們進官衙了。」
柳大娘聞言倒抽口氣,她是想告程福山傷人,可不想要送自己的兒子進官府,正要開口辯解,還來不及出聲,臉就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柳大娘被突然其來的一巴掌給打懵了,捂著臉,震驚的看著動手打人的自家婆婆。
柳婆子腳程慢,趕到時,正好听到程福山說要送柳剛和柳強進官衙,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顧不得大庭廣眾之下就搧了自己的大兒媳一巴掌,並大聲斥責,「你這個敗家娘們,窮嚷嚷是想要害死咱們一整家不成?三柱子和小寶都在書院里等著來日應試,家里若鬧出個壞名聲,你要他們以後怎麼為官做人?」
三柱子是柳婆子的麼兒,已經考了三次的鄉試,但次次落榜,柳婆子仍不死心,直叨念著三柱子是個有出息的,只是考運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