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陶朔語雙眼閃閃發亮,「我賺錢了!」
陶西辰疼愛的拍了拍陶朔語的頭。「嗯。我們家小魚賺錢了。」
陶朔語的眼眶驀地一紅。
看到她的樣子,陶西辰微驚,「這是怎麼了?銀子拿在手上了,應當開心不是?」
陶朔語連忙抬手將臉上的淚一抹,用力的點頭,「開心,謝謝二哥。」
「傻瓜。」陶西辰心疼的看著她,「瞧你這麼點出息,不過就百來文錢罷了。」
在陶西辰眼中確實只是點小錢,但對陶朔語而言卻是意義非凡,她精神一振,開口說道︰「二哥,你昨兒個帶回來的羊肉是多少銀子?我給。還有今天二哥替我做事的辛苦錢,我都給。」
陶西辰聞言一笑,「瞧咱們小魚這個財大氣粗的口氣。不過二哥看不上你的銀子,所以你自個兒存著吧。
陶朔語想拒絕,但是誰叫如今自己真的一窮二白,這百來文錢若真的給陶西辰,除去要買的食材,真是所剩不多。
「等以後我賺了大錢,加倍還給二哥。」
「好。二哥等著,可是……」陶西辰神情一正,「二哥在家已經說了,僅此一次。」
「那是二哥自個兒說的,我沒答應。而且二哥也听了方才來買的大爺說,咱們的包子好吃,他明日還要來買。所以——」陶朔語捉著陶西辰的衣袖,眼楮發亮,「二哥,帶我去買肉吧。」
「別耍無賴,」陶西辰腦子閃過陶東朗的臉,覺得後頸發涼,「你死心吧!以後不許再來。」
陶朔語聞言,果斷的松開了自己的手,沉默的將空了的竹簍子背在肩上。
陶西辰上前要接過手,陶朔語卻是往後一退,「不用了,二哥,我自個兒來。」
陶西辰心里不得勁,「這是怎麼了?埋怨二哥?」
「不是。」陶朔語對他一笑,「我只是發現自己想岔了,打一開始明明就想自食其力,竟因為二哥出手相助,又想指望著哥哥,這是不對的。所以二哥,我自己想辦法去買肉,不過今天謝謝你,我受益良多。」
「小魚,我說了,你別耍無賴——」
「二哥別生氣,我明白我的固執己見會讓你不開心,只是——」她的眼底閃著光芒,「我真的想試試。」
她眼中的興奮光芒從心里發出,以往身上的羞怯似乎褪去幾分,陶西辰原想勸她打消念頭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他疼愛自己的妹妹,舍不得她吃苦,但有時也覺得她性子太過畏怯,如果他們兄弟護著她,自然無事,但若是沒有他們守護呢?
突然之間,陶西辰覺得讓陶朔語出來做買賣似乎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西北民風開放,放眼望去也不是沒有上街叫賣的女兒家,只是陶朔語相貌出眾,讓她獨自一人在市集叫賣,終究無法令人心安。
「好吧。你想做便做,只是二哥無法每日都能抽出時間陪你進城。」對陶西辰來說,私賣才是生意,所以他與陶朔語都得各退一步,「日後你想做生意,得等我得空陪著你來。」
見陶朔語開口要拒絕,陶西辰先一步繼續說道︰「這事兒沒得商量,你只能听我的,不然就算你把我私賣的事告訴大哥,我也不許你獨自一人做買賣。」
陶西辰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代表難以轉圜,陶朔語只能失望的低頭沉默。
「還有就是……」像是想起什麼,陶西辰神情一變,讓陶朔語抬頭看著自己的眼楮,「你也知道你三哥那個人,他每兩、三個月就會回來,所以只要老三回來,你就老實安分的在家里待著,明白不?」
提到陶南軒,陶朔語也有點犯慫,大哥是個性情中人,一有不快,動手上拳頭是常有的事。至于三哥是個讀書人,看似家中最溫文爾雅的一個,但若真耍起心眼,沒幾個人勝過他,所以別說陶西辰,就連她都有些怕,所以她乖巧的點點頭。
陶西辰見兩人得到共識,心頭一松,此刻他可是冒著被狠揍的危險順著陶朔語。
「正好這兩天,二哥沒事,所以我都陪你來賣包子,至于之後……」他在心里飛快的盤算,「之後每七日就陪你來賣兩日的包子,行了吧?」
陶朔語知道陶西辰是擔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會堅持陪伴,但她已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靠著自己闖出一條路,看著陶西辰,陽奉陰違的點頭。
反正陶西辰平時就不著家,天未亮便不見人影,夕陽西下才進家門,所以她暗中賣包子,小心一些,未必會讓他發現。
陶西辰看她點頭同意,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作夢都不會想到乖巧的妹妹心口不一。
「現下時辰還早,咱們去康平樓吃點東西填肚子,之後二哥再帶你去買肉。」陶西辰有門路可以買到好東西,畢竟他做的生意,沒有買不到的東西。
康平樓是戎城最大的酒樓,陶朔語知道吃一頓飯,她今早的銀兩都白賺了,所以壓根不想去。
她正想開口勸阻,陶西辰卻繼續說道︰「這康平樓也是倒了楣,前些日子被京城的土霸王砸了,康平樓駐留的戲班班主迫不得已將唱曲的小桃紅發賣,這幾日康平樓才整頓好,對外營業,听說唱戲的是幾個原本戲班里的小角色,現下沒人,只能輪流讓人頂上,咱們去听听。」
平時陶西辰就喜歡听曲兒,小桃紅的聲音甜美,他頗為欣賞,可惜如今人不知被發賣到何處,想听已經听不到,但既然還有新人頂上,就姑且听听。
陶朔語被興沖沖的陶西辰帶進康平樓,她原想找個理由先走一步,只是一看到戲台上唱曲的伶人,就算是金雲陽都被她拋到了腦後——
第七章 看上他的銀子?(1)
早過了陶朔語出現的時辰,隨著時間流逝,外頭已夕陽滿天,倦鳥歸巢,將軍府門口依然盼無來人,總管一顆心越提越高。
在陶朔語第一次被金寶請進將軍府時,他便將此事回報給了將軍夫人,當時夫人關心的多問了幾句,還命他派人去查了陶朔語,知道此人身分無虞,便由著金雲陽,默許小姑娘自由進出將軍府。
夫人也曾想要召見陶朔語,但金雲陽的脾氣向來喜怒無常,這幾日因為小姑娘的關系安分些,將軍夫人為免嚇住小姑娘,害得人家日後不敢上門,所以只能隱忍著,只交代總管多分心思照看,總管自然照辦。
總管雖與陶朔語沒有太多交談,但一眼就看出小姑娘乖巧听話,雖然想不透這麼一個懂事漂亮的小姑娘為何有勇氣敢主動接近京城來的二世祖,但這麼幾天下來,小姑娘竟能讓易怒的二世祖平和幾分,光這一點能耐,就足以讓他日日盼著小姑娘早點到來。
只是今日她怎麼就不來了?看著天色漸暗,總管覺得自己的命運也要跟著夜色一般黑,只怕二世祖又要鬧事。
在進學院里的金寶此刻也是坐立難安,這天都已經黑了,金雲陽一日都未進食,臉色還越來越陰沉。
他看著從中午便擺在桌上未動的飯菜,硬著頭上前勸道︰「爺,你已一日沒吃東西,多少吃點,興許明日陶姑娘就來了……」
「混帳!」金雲陽將桌上的飯菜一掃而下,「誰說我在等她?」
金寶縮了下脖子,慶幸此刻院落只有他們幾個主僕,不然這樣暴殄天物的舉動傳進了將軍耳里,主子少不了一頓責罰。
金雲陽暴躁的起身,莫名有種被遺棄的感覺,雙腳直往院外走。
金寶一驚,連忙跟上,「主子,你不能出去,將軍有令——」
「怎麼?又要拿他下的禁足令壓我不成?混帳東西,這幾日我沒出聲,真當我沒脾氣!若他回來還想找麻煩,大不了再打一場!」
金寶聞言無奈,但以他三腳貓的功夫也不敢真的上前攔,目光求助的看向韓子安,就見韓子安一如過往般端著一副死樣子,事不關己的抱劍跟在後頭。
金雲陽大步走向將軍府的大門,正巧與進門的大將軍韓熙明對上了眼。
韓熙明身為駐守邊疆的大將軍,有個攝政王父親,他自出生也是個無人膽敢跟他叫板、對他不遜的主,偏偏他就攤上了金雲陽這麼個不像樣的外甥……這可是上天派來的冤家哪!
金雲陽在京城聲名狼藉,就算遠在雲州,他也有所耳聞,但是天高皇帝遠,縱使他想管也管不了。好不容易盼著人來到雲州,但他還沒來得及一訴分離思念,關愛外甥,來場舅甥多年相逢的感人戲碼,金雲陽就砸了戎城最大的酒樓,還逼得戲班子發賣伶人,鬧得全戎城都認得他這個二世祖,這樣的性子,他再不壓著,到時真要殺人放火。
「回院子去。」韓熙明不怒自威的看著他。
看著金雲陽高大的身子,韓熙明又想起前幾日金雲陽像是打仇人似的跟他打的那一架,這個臭小子一點都不知道尊老愛幼!
「我要出府。」金雲陽心情不好,壓根不理。
韓熙明抿了下唇,壓下怒火,低聲警告,「由不得你胡鬧!我告訴你,京里派了監軍前來,是宮中的榮公公,你也應當听過此人,為了不讓別人參你一本,給你姨母找麻煩,這陣子你給我安分些。」
榮公公?榮政?金雲陽挑了下眉。
當今聖上登基時天下初定,幸有攝政王輔政,日漸繁華,直至攝政王年邁,歸權于聖上,這麼些年下來,聖上還算聖明,可惜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竟然信了一批宦官,其中榮政更是聖上身邊大公公李豐的心月復,不過一個「無根」之人,竟然還讓他混上了個監軍。
金雲陽並非瞧不起閹人,只是對榮政卻是怎麼也瞧不上。
明明一個公公卻收了個義子,這個義子還在私宅中養了不少女子和男童供榮政玩樂,這兩人的荒誕不經,金雲陽有些耳聞,但不論是榮政或是其義子都沒鬧出人命,所以這事也沒人真告到聖上面前。
只是出身權貴之家,金雲陽比任何人都明白,說是沒鬧出人命,不如說是用權、用錢打發並將事情給壓下罷了。
「不過就是個公公。」金雲陽的聲音有些冷,「我還怕他不成?」
「小人防不勝防,沒必要就別招惹。」
「小人?真巧,」金雲陽吊兒郎當的回嘴,「他是小人,我是惡人,惡人對小人還不知鹿死誰手。」
韓熙明聞言就知道與金雲陽說不通,伸手就要將他捉住,壓回府里。
只是他才一動,隨後趕到的將軍夫人已經出聲制止,「將軍!有話好說,別動手。」
韓熙明無奈的目光看過去,「你就寵著他,再寵著,都寵得無法無天了。」
有下人在一旁,趙慧妍沒有硬跟韓熙明爭論,只是陪著笑臉,「將軍這話說得嚴重了。將軍這幾日都在營中,難得今日早回,快!雲陽快過來,咱們今日就陪舅父吃頓飯,你舅父在營中肯定都沒好好吃頓飯。」
趙慧妍連忙對金雲陽輕揮了揮手。她跟韓熙明青梅竹馬,與金雲陽死去娘親更是親密的手帕交,比起韓熙明這個粗漢子,她更心疼自幼失恃的金雲陽幾分。
看著舅母祈求的眼神,金雲陽縱使不願,終究給了面子,走過去。
趙慧妍拉著他的手輕拍了拍,暗松了口氣。
韓熙明冷哼一聲,越過兩人,率先走在前頭,不忘訓道︰「你表哥自京城來信,你若無事就早日回京。」
這小子日子過得隨心所欲,也不怕守不住家業,讓旁人給奪去。
韓熙明只有一姊一妹,妹妹入了皇室,如今已是貴妃,膝下只得一女,聰明的沒攪和進皇室紛爭,安分守己,即使後宮眾妃爭風吃醋,提及她卻無一不贊她是溫和良善之人。
三姊弟中最聰明、自傲的姊姊,這輩子就做了一件糊涂事——嫁入金家,成了商戶婦。被京城的官家瞧不起不打緊,偏偏這姊夫還不是個好的,成親不過幾年就在外頭花天酒地,讓他姊姊大受打擊,變得瘋癲,早早亡故。要不是理智尚存,在姊姊死時,他早就把姊夫千刀萬剮。
金雲陽本沒打算在戎城久留,此生他最熱衷的一事便是將金家折騰得雞飛狗跳,而今還留在戎城都是因為——他腦海浮現陶朔語的身影,暗罵聲騙子,心情瞬間惡劣了幾分。
「不回!」他粗著聲音說道。
「你——」韓熙明停下腳步,眼大如牛的瞪著他。
「若舅父不歡迎,我大可搬出去。」
韓熙明口氣沒得商量,「若你不離戎城,不離雲州,就只能給我乖乖待在將軍府,哪都不能去。」
在他眼皮底下都能闖禍,真放他出去還得了!這孩子目中無人,當真以為世上萬物皆能用金銀財寶解決。
「好了、好了。雲陽不想回就讓他多留幾日,我們先進屋去,飯菜都要涼了。」趙慧妍打著圓場,將金雲陽給拉進屋里。
韓熙明落坐之時,府里的下人早將飯菜上桌。
看到桌上有魚有肉,滿滿當當一大桌,韓熙明臉色變得鐵青。
南方大旱,京城送來的軍糧比往常少了許多,他方才在營中還擔心撐不過隆冬,正盤算著要怎麼替營中將士減糧,又不會太餓著他們,他心疼手上的兵,急得火急火燎,自家竟還吃得如此豐盛,這讓他如何能心安的吃下口?
「這魚和肉都是雲陽讓金寶給買回來的。」夫君的眼神一轉,趙慧妍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出聲解釋,「這陣子還真多虧了雲陽,咱們將軍府的伙食也能好上幾分。」
最近營里的糧食短缺,身為枕邊人的趙慧妍也心知肚明,韓熙明愛兵如命,心里肯定不好過,所以將軍府上下也開始跟著勒緊腰帶,低調度日,吃得不若以往來得精細,唯一例外的只有金雲陽。
畢竟他在京城過慣了好日子,她沒舍得委屈他,何況金雲陽一來也給了她一大筆銀兩,除了留在府里部分,大多她都交給韓熙明,要他想辦法多屯糧,讓士兵們別餓肚子。
韓熙明聞言,倒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舉起筷子開動。
趙慧妍見狀,連忙招呼金雲陽動筷。
金雲陽動也不動,眼中帶著嫌棄看著桌上飯菜,「榮政不是監軍嗎?讓他向京城要糧啊。」
韓熙明瞪了金雲陽一眼,「南方大旱,縱使他去討糧也討不著。」
金雲陽撇嘴,一臉不以為然。「大旱就能餓著邊關將士,看來這個皇帝不成,最好早點去見閻王,或許繼任的太子能夠眼不瞎,心透亮。」
「混帳!」韓熙明用力地將筷子拍在桌上,「聖上豈是你能非議的?」
「好啦、好啦,不過就是自家飯桌上說幾句罷了。」趙慧妍一驚,連忙勸道︰「不說了、不說了,都別說了。雲陽,來,這是你最愛的魚,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