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當此人說醉話,但金雲陽從他眼中的恨意明白此人尚未全醉,要燒書院的藏書閣是早晚的問題,當時原要派人將此人捉住,但偏偏二世祖一時玩心大發,想起太傅大人在寫給他的書信之中,妄想對他的親事指手畫腳,當下決定要嚇嚇太傅大人,只派了人盯著那個肥仔,自己則直搗書院的藏書閣,盛氣凌人的說想要悟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道理,硬是將書院大半的藏書拿走,還專門挑珍貴的拿,只留下些平時易尋的書冊。
太傅大人果然因此而氣得差點吐血,放言不再插手他的親事。
金雲陽達到了目的,帶著書冊離去,不過他還是派人暗中守著藏書閣,沒真讓藏書閣被一把火給燒了。說到底,若是他不快,想要如何折騰都成,但別人可別想動他的東西。
「爾雅公子,有好處不拿,就是個傻子。」反正東西他給,要拿不拿,決定在陶南軒。
金雲陽隨意贈送書冊的輕慢令陶南軒不喜,但他笑臉依舊,「多謝公子,只是無功不受祿,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
陶西辰將泡好的茶送上,正好听到陶南軒的話,雙眼不由閃閃發亮,「老三,金公子要給你什麼?」
「與二哥無關。」陶南軒知道陶西辰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神色自若的接過茶,撲鼻而來的香氣讓他眼神微黯。
這茶是傅思林在今年年關時所贈,上好的茶,不過半斤,陶西辰倒是眼尖,上趕著拿來討好,不過陶西辰也就罷了,看到向來懂事的陶朔語也在一旁搭手,實在心塞。
若沒記錯,他記得傅思林也曾提及這茶是來自京城,也是旁人所贈,至于贈物之人,他看了金雲陽一眼,八成就是這人了。
第十二章 我是信貴人的(2)
陶南軒挽著衣袖,將茶輕放到了金雲陽的面前,「公子請。」
金雲陽不客氣的拿起來喝了一口,入口的茶香透著熟悉,他挑了下眉,就算看穿這是他所贈之茶也不動聲色。
他的東西既給了老禿驢,老禿驢要給誰,他也不在意,只是由此可知,陶爾雅確實頗得老禿驢的歡心,不然也不會連他送的茶都拿來轉贈予陶爾雅。
「好茶。」金雲陽隨口贊了一聲。
陶朔語一笑,「貴人喜歡就多喝些,我再去弄點茶點。」
金雲陽還沒來得及點頭,陶南軒已經開口制止,「小魚,你別忙,金公子是何許人,難不成還會稀罕你做的尋常茶點嗎?」
金雲陽雙眼眨了眨,他還真是稀罕……
陶南軒對他的反應似無所覺,逕自讓陶朔語坐到一旁,末了還不忘隱含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陶朔語被看得心驚了下,三哥這眼神怪駭人,天人交戰下,她乖乖坐在原位。
陶南軒見她懂事,這才面露淺笑,轉向金雲陽,「在下耳聞,京城繁華似錦,金公子遠道而來雲州,戎城冷清,公子該是頗不習慣。」
「戎城與京城相較確實冷清。風沙大、集市小、早早宵禁,沒什麼好玩意兒,就連吃食都粗糙,無聊透頂。」
其實除了宵禁的禁忌多有不便外,戎城並沒有金雲陽口中所言這麼不堪,更別提現在還有了個陶朔語,他的日子肯定不無聊,口氣不好只是因為看不慣陶南軒制止陶朔語。
「公子所言甚是,」陶南軒也不惱,認同的點頭,「公子既不喜戎城,想來應該是歸心似箭,盼著早日回京吧?」
金雲陽對他挑了下眉,「听爾雅公子的口氣,你這是趕我走?」
陶南軒一笑,「公子此言差矣,爾雅何德何能得以左右公子決定,只是我看公子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想必公子在京城肯定是眾人爭求與之結親的對象,在戎城實在是委屈了。」
「怎會委屈,珍珠去到何處都是光采奪目。就算是在戎城,本公子也多得是姑娘家喜歡。」金雲陽看著陶朔語,揚了揚下巴,「對吧?小土妞。」
陶朔語有些茫然的目光與金雲陽相接——金雲陽名揚天下前,雖說外祖父是攝政王、舅父是大將軍、姨母是貴妃,卻掩蓋不了其出身商戶的事實,官家女子看不上他的出身,就算看中他的財富想親近,偏偏他又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真正疼愛子女的也不敢將閨女嫁給他,所以在京城真沒什麼姑娘家喜歡。
待他日後戰場立功,權勢滔天,但一個戰神之名背後卻代表著殺人如麻、一身厲氣,他的脾氣自年少便陰晴不定,尋常人家都避之唯恐不及,所以更別說名門貴女。縱使偶有幾個盼著結親,也被金雲陽懟得無顏再提,說到底,無論現在或將來,他還真是沒什麼姑娘家喜歡……
可是看著金雲陽現在得意的樣子,為了他的顏面,陶朔語點了點頭,至少有她一個人喜歡,也是喜歡吧。
「看到沒有?」金雲陽掩不住笑意的看著陶南軒。
陶南軒笑了笑,「看到了也听到了,小魚,」他拍了拍妹妹的手,「金公子親口證實,這天下眾多名門貴女都盼著與他結親。」
金雲陽听出了陶南軒的深意,原本自傲的神情一變,「陶爾雅,你這是曲解——」
「不知金公子定了哪門親事?」陶南軒打斷了金雲陽意圖解釋的話,「公子對小魚另眼相待,照顧有加,陶家雖不富裕,待公子成親之時,肯定不會失了禮數。」
金雲陽的雙眼危險地眯起,看向陶南軒,果然什麼溫文爾雅都是假的,就是只心機狐狸!
陶南軒回視的目光不帶一絲懼意,傅思林是他最為敬重的師尊,常私下與他提及令他頭疼卻心疼的弟子——金雲陽縱使有著權貴的外家,但終究是商戶出身,年幼時九死一生,差點早夭,弄得性情大變。
去年夏末,陶南軒的腳因故受傷,陶西辰帶著擔心的陶朔語去了端墨書院附近住了段時間就近照料。三天兩頭陶西辰就帶著陶朔語到書院送吃食、替他打掃住屋,陶朔語乖巧,不忘多送上一份給傅思林。
傅思林嘗了可口的食物便生了心思,覺得這個陶家小姑娘乖巧听話又廚藝好,雖說有些門不當戶不對,但是傅思林人老了,一心只想找個性子真誠的姑娘給金雲陽這個面上張狂,實則內心孤傲的弟子,所以拉下老臉向陶南軒求娶。
傅思林也有自己的心機,畢竟他看人的目光未曾出錯,陶南軒聰慧過人,小小年紀童生、秀才,一路順當。將來進京赴考,出官入仕是時間早晚,金雲陽真娶了陶南軒的親妹也不算埋沒。
陶南軒自然也猜出傅思林的盤算,當時他未曾見過金雲陽,只考量了現實層面。
自家不富裕,雖有大哥為捕頭,但陶朔語自小就長得好看,這樣的相貌在富貴權勢人家無妨,但在尋常人家,這長相只怕會惹來災禍,就單為了多一分強而有力的背景保護,他權衡之下也私下同意這門親事。
只是誰知他都還未來得及回家向大哥提及,就遇上了來到書院的金雲陽,也才知道這門親事由始至終都是傅思林一廂情願——
金雲陽上了書院,搶了大半的藏書不說,還直接回絕傅思林所提的親事,當時陶南軒萬分慶幸此事知情之人只有他與傅思林,所以連金雲陽在內都不知夫子原是盼著將陶朔語嫁給金雲陽,不然他的妹妹以後的名聲便算是毀了。
如今卻不知該說是緣分天定,還是造化弄人,傅思林將人送到了金雲陽跟前,他不屑一顧,現在倒是眼巴巴的出現在陶家。
若是金雲陽對小魚好,他倒也不會反對,只是除去兩人門不當戶不對外,此人高傲得實在令人無法恭維。
「陶南軒,虧我還想著送你些書,你竟然陰我?」
金雲陽的口氣直率,陶南軒依然一派雲淡風輕,「在下不懂公子言下之意。」
「別在我面前裝糊涂。」金雲陽一哼,直接看著陶朔語,「土妞兒,爺雖然是個大人物,但在京城沒女人、沒婚約,你信不信我?」
陶朔語自然是信他的,正要點頭,陶南軒卻又開了口。
「縱使金公子如今沒有,可不代表將來沒有,公子身分尊貴,三妻四妾是平常。人貴自知——小魚,這是三哥打小就告訴你的。」
陶南軒以為自己的話能讓陶朔語與他連成一氣,只是他的盤算注定打水漂,因為陶朔語知道,不管現在或將來,金雲陽就是個孤家寡人。
「三哥,你別說了,」陶朔語柔柔的開了口,「我是信貴人的。」
陶南軒難以置信的看向陶朔語。
一旁的陶西辰難得見陶南軒吃癟,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听到笑聲,陶南軒向來白皙俊俏的臉微紅,微怒的瞪了陶西辰一眼。
陶西辰倒是不怕,只覺得自家兄弟一個個都是口是心非,嘴巴上說的是由著小魚喜歡就好,如今妹子真有上心的人了,他們的意見卻是一個多過一個。
「你們都別只顧著說話,」陶西辰爽朗的說道︰「都午時了,我去下餃子。金公子,不嫌棄的話,跟我們一塊吃。」
雖知陶東朗和陶南軒壓根不想跟自己同桌共食,但金雲陽就是個不看人臉色的,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那就一起用吧。」
「好。我立刻將餃子給端上。」陶西辰擺了炕桌,一溜煙的進了灶房準備。
被請回來的陶東朗見狀,幾乎要被氣死,偏偏餃子上了桌,金雲陽就大搖大擺的坐上了位,他有氣也得吞了。
「大哥晚點還進山嗎?」陶西辰開口問道,每次回來,陶東朗總會進山一趟打獵,賣了獵物貼補家用。
正用飯,陶東朗並不想開口,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陶西辰縮了下脖子,靜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的對金雲陽說道︰「等會兒我大哥若要上山,金公子對狩獵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大哥去玩玩。」
陶東朗不客氣的在桌下踢了陶西辰一腳,陶西辰痛哼了一聲。
陶朔語看過去,「二哥,你怎麼了?」
「沒事。」陶西辰的手伸到桌下胡亂的揉了下,反正被打多了,他皮糙肉厚早已習慣。
「看在你盛情相邀的分上,我就去瞧瞧。」
「好啊。」陶西辰看著臉色難看的兄長,「到時大哥可要好好的展現真功夫,讓公子瞧瞧大哥的好身手。」
陶西辰一臉熱切,那模樣像是說他不是胳膊向外彎,而是想讓金雲陽拜倒在自家大哥的英勇威風之下。
陶東朗似乎也是跟陶西辰想到了一處,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也顧不得休息,陶東朗一填飽肚子就招呼著金雲陽上山,心里想著上山後,趁機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陶西辰本來想跟去,但看著陶東朗和金雲陽的模樣,他很聰明的決定——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所以安分的留在家里睡個美美的午覺。
陶東朗從屋子里拿出一把弓弩給金雲陽,「給。小心些,別弄傷了自己。」
金雲陽嘲弄的看了他一眼,對他手中的弓弩視而不見,反而拿起一旁的弓箭,「這個就成了。」
「弓箭的殺傷力遠不及弓弩。」陶東朗以為金雲陽不懂,多解釋了一句。
「我知道。」金雲陽掂了掂手中的弓,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陶東朗見他一副玩樂做派,懶得再理會,率先離去。
看金雲陽與陶東朗離去的背影,陶朔語眼底浮現擔心。
陶南軒看到陶朔語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放心吧。大哥有分寸,金雲陽不會有事。」
陶朔語欲言又止,其實她擔心的不是金雲陽,而是大哥——若是大哥以為進山之後可以給金雲陽一個下馬威,只怕最終要失望而歸。
第十三章 陶家人對我挺滿意(1)
陶東朗進了山,看到一對野兔在樹叢之下,舉起弓弩,但是還沒發箭,耳邊便響起了破風的聲響,他微側了下頭,就見金雲陽的箭直接射中了野兔。
陶東朗是想讓金雲陽見識一下自己的身手,壓根不想要看金雲陽表現——原以為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誰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現在明白了吧。手拿弓弩又如何?」金雲陽得意的晃了下手中的弓,「有才之人,就算拿破銅爛鐵也難掩驚世之才。」
陶東朗被他氣笑了,「不過就是只免子。」
「錯!」金雲陽朝著已經將野兔撿起來的韓子安揚了揚下巴,「是兩只。」
陶東朗定眼一看,還真是一箭雙雕,突然一陣心塞。
「繼續。」陶東朗幾個大步往深林里去。
金雲陽踩著輕松的步伐尾隨。
一天下來,陶東朗只要看上的獵物,金雲陽總能搶先他一步。
最後,陶東朗終于爆發,「你到底想如何!」
「這句話該本公子問你才是。」金雲陽甩弄著手中的弓,「你的喜歡與否,我不在乎,但你錯在不該左右陶小魚。」
「那是我妹妹。」
「可是她喜歡我。」
「混帳!」話不投機半句多,也不顧獵物,陶東朗逕自轉身下山。
韓子安將今天的獵物全都放在自己身後的背籃,今日他由始至終跟在兩人身旁,沒出手也沒說半句話,聰明的沒有介入金雲陽與陶東朗之間的恩怨。
陶東朗氣憤的走在前頭,一時不察竟跌落了獵戶挖掘的陷阱。
陶東朗跌落的瞬間詛咒了一聲,站在洞穴之中,恨恨的抬頭看著——
金雲陽探頭看他,哈哈大笑,「這陷阱抓野豬不成,卻捉了頭笨豬!」
韓子安暗暗地看了金雲陽一眼,今日對他的了解更深刻了一層,這個大少爺就是個瘋癲的主,平時不怕得罪人也就罷了,但這人可是陶東朗,陶姑娘的兄長啊,這腦子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韓子安正想跪下來將陶東朗拉起,金雲陽卻已經先他一步,對陶東朗伸出手。
陶東朗雖不情願,卻也知道情勢比人強,只能借著金雲陽的手,躍出了坑洞。
「別以為幫了我一次,我就會感激你。」
「我也沒指望你感激,」金雲陽回得理直氣壯,「我只要小土妞感激我就成了。回去我就告訴她,我救了你。」
「你——」
「小心點,別激動,不然掉下去,又要欠我一次救命之恩。」金雲陽輕快的哼著歌,率先走了出去。
「瘋子!」陶東朗看著金雲陽的背影,忍不住啐道。
韓子安認同的暗點了下頭,不發一言的跟在金雲陽身後。
「你既有能耐,為何不投身將軍麾下,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建立自己的一番天地?」
听到身後的聲音,金雲陽側過身,看陶東朗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你瞧我玉樹臨風、瀟灑自在的模樣,軍營那種破地方能配得上我嗎?」
看他的嘴臉,陶東朗覺得瘋的是自己,竟會勸他走正途,氣得大步越過了他。
「陶官爺,小心點,前頭說不準還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