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輕雖然軟硬不吃,但有時候是一個非常好說話的人,只要你能找準他某一點,拿捏住,他就會聽你的。
比如,凌畫忽然覺得,她這般撒嬌,他彷彿就沒有抵抗力。
她忍不住想要再得寸進尺的試一下,就如大婚後那幾日一樣,她不停地試探他的底線,竟然讓他連與她同牀共枕,抱着她哄着她讀着《史記》入睡,他一樣都依了。
那是在大婚前,她從來沒想過的事兒,後來竟然短短時間,逼着他迫着他做了。
但介於那幾日試探後的結果,她至今也是怕了,如今哪怕再想,還真不敢了。
她覺得如今這樣就挺好,人就是這樣,一旦知道了底線,就總會掂量着,若是有人一退再退無底線的包容自己,就會蹬鼻子上臉無底線地過分,就如剛剛大婚後的她。
如今她受了教訓退回來,做什麼都保持一個度,反而只小小的用一下曾經用過的伎倆,反而能立馬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這已經讓她覺得很好了。
她心裡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愉悅起來,也不怕拉着宴輕說話了,“哥哥,清音寺的齋飯特別好吃,清音寺最出名的是山楂糕,到時候你好好嚐嚐。林飛遠他們三個人聽說我跟哥哥去清音寺玩,嫉妒的不行,他們也好久沒吃清音寺的齋飯了,還讓我回去給他們帶山楂糕。”
“你答應給他們帶?”
凌畫點頭,“他們三個如今畢竟爲我做事兒,我不能做周扒皮,只讓幹活,不給寵絡吧?”
宴輕“嗯”了一聲,“你倒是很會御下之術,看來兵法學了一籮筐,都能夠學以致用。”
凌畫笑,“我大哥喜歡讀兵書,兵書裡面的故事很有意思,他以前讀兵書時,我便跟着他一起讀,只爲了讀裡面的故事,後來不知不覺,便將兵法都給學了。”
“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兄長?”
“嗯。”
宴輕想了想,“我好像見過他一面,是個端方君子,沒想到喜歡讀兵書,當年若是凌家不出事兒,他要從武嗎?”
凌畫搖頭,“他身子骨弱,不適合從武,但進兵部做文職,也是可以的。我父親將路都給他鋪好了,可惜……”
宴輕點頭,“是很可惜。”
可惜的不止是一人,而是凌家滿門。
他忽然說,“若我當年不是跑去做紈絝,也許……”
也許他還真能阻止一場禍端,畢竟,那時他已科舉入朝了,後梁沒有要求年紀小不能考科舉入朝,憑他的才華,憑端敬候府的門楣,他入朝輕而易舉。
太子太傅那個人,他看不慣,早就給他剁了手腳了。
可惜,他沒入朝。
“若是哥哥當年不跑去做紈絝的話,會入朝吧?陛下會讓你進六部哪個部?”凌畫從來不想如果,但如今宴輕提起來,她也忍不住問一句。
“吏部。”
凌畫一愣,“怎麼會是吏部?”
端敬候府出來的人,不是應該進兵部嗎?
宴輕笑,“怎麼就不能是吏部?六部之首的吏部,又有哪裡不好了?”
凌畫想說是沒有什麼不好,的確是很好的一個部,掌管天下官吏的任免、考覈、升降、調動,天下官員都要對吏部抱大腿跑斷腿的汲汲營營巴結。
她小聲說,“我以爲哥哥會進兵部,端敬候府本就是將門。”
“太平盛世,還要什麼將門?”宴輕見凌畫在他身邊躺的乖巧,跟他說話像是耳語,軟軟的柔柔的,氣息拂的他耳朵癢,他卻又不太想躲開,索性扯了她一縷髮絲在手裡把玩。
凌畫一時沒了聲,是啊,太平盛世,將門一代又一代執掌兵權,繼續赫赫威名下去,怕是後梁的兵馬都該改性宴了。
她小聲問,“哥哥不想入朝,跑去做紈絝,是因爲不想入吏部嗎?”
“不是。”宴輕捏着凌畫一縷髮絲打圈圈,“我就是想吃喝玩樂,把祖宗們代代積累的軍功祖業享受完,否則累死累活留着給誰?反正我又不娶妻,又不會有子孫留下。”
凌畫:“……”
她又扯了扯他衣袖,提醒他,“如今你已娶妻了。”
宴輕哼了一聲,斜眼瞅她,沒好氣地說,“又想我找你算賬了?”
凌畫閉了嘴。
宴輕收回視線,繼續把玩凌畫的那一縷頭髮,在他指尖纏纏繞繞的,擰成無數朵花的模樣。
凌畫瞧着,想着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不管如何,他們如今已是夫妻了,而他又是真的怕麻煩不想和離,那麼,她更不想,以後哪怕打打吵吵,沒有特殊情況下絕情斷意的話,他們是要過一輩子的,她一輩子都要冠他的姓。
她心忽然又軟了軟,又燙了燙,小聲問,“哥哥,你爲何不想娶妻?是什麼時候開始不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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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去做紈絝前。”
以前雖也沒想過要娶什麼樣的女子,但絕對是沒想過一輩子不娶妻的。
“我還以爲是你學會《推背圖》時。”
宴輕不否認,“也差不多。”
凌畫想着他四哥如今科舉完了,不知道考的可好,不知是否已開始研究《推背圖》了,更不知是否能從他的角度推算出宴輕曾經推算出的幾分內情,聽他這樣說,她話在嘴邊轉了一個圈,還是小聲問,“哥哥從《推背圖》裡推算出了什麼?不是如端陽所說的,一遍又一遍,是你被安排好的自己覺得無趣的人生吧?一定還有別的。”
宴輕鬆開了她那一縷頭髮,閉上眼睛,“你想知道?”
“有點兒想。”
宴輕語氣如常,“《推背圖》推的是星移斗轉,是天下興亡,你覺得我能推出什麼來?”
凌畫有好幾個想法,覺得都有可能,但卻不一定猜測的準確,她又靠近他一點兒,頭幾乎枕在他肩膀上,側着身子看着他,“我猜哥哥推斷出後梁國運昌隆,千秋萬代。”
宴輕嘖了一聲,“被你猜準了。”
凌畫看着他。
宴輕偏過頭,睜開眼睛,“怎麼?不相信?”
凌畫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認真地說,“哥哥跟我說說吧,我想知道。”
宴輕又轉回頭,閉上眼睛,“你什麼時候把我放在第一位,我就告訴你我從《推背圖》上推出了什麼。”
凌畫眼睛睜大,很想說我如今就將哥哥放在第一位,但是猛地想起她這麼多年做的事兒,還有扶持蕭枕那個人,蕭枕沒登基前,她做不到將他放在第一位,只能儘可能的滿足他對她的要求,但他若是要求第一位,她這個做妻子的,卻還是無話可說,也不敢保證。
畢竟,她如今是蕭枕手裡的劍,劍柄在蕭枕手裡。
車廂一下子安靜下來,似乎又繞回了那日沒說完的話,沒鬧出個結果的事兒。
半晌,凌畫小聲說,“哥哥給我時間,一定會的。”
宴輕也不問她多久,卻也沒說他一點兒都不想等,什麼三五年,七八年,甚至十多年,既然招惹了他,那麼她就別想讓他落於人後。
宴輕不說話,凌畫也不知道再找什麼話了,索性也閉了嘴。
於是,後半段路程,二人靜靜躺着,馬車內安靜,外面稀稀拉拉的雨聲,細細密密的下着,官道上沒有什麼車馬,便這樣一路來到了清音寺。
望書已讓人提前去了清音寺打過招呼,以便清音寺提前準備主子和小侯爺的齋飯。清音寺的齋飯雖然要提前預定排隊,但絕對不包括凌畫來清音寺用齋飯。
所以,在馬車到達清音寺後,住持已在門口等着了,而清音寺的齋飯也準備好了。
二人下了馬車,住持雙手合十唸了聲“阿彌陀佛”後,恭敬地請二人進寺,“掌舵使和小侯爺突然位臨蔽寺,老衲臨時讓人準備齋飯,怕是招待不週,還請掌舵使和小侯爺海涵。”
凌畫淡笑,“住持大師多慮了。”
她邁進門檻,忽然聞到了什麼味道,不太明顯,在風雨中,還是讓她聞到了,腳步一頓,“是什麼味道,這麼濃郁?不像是飯香,倒像是花香。”
住持愣了愣,說,“是蔽寺來了稀客,胭脂樓的十三娘,她抱來了一株紫牡丹,請了塵幫她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