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畫聽着宴輕這話像是表揚,又不太像表揚,有那麼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她連忙哄他,“哥哥,說好了,不準生氣的。”
宴輕想說誰跟你說好了?不過他早已氣過了,如今時過境遷,又對她在意上了,自然不會生氣了,更何況,若是沒有她的諸般算計,如今抱她在懷裡的人,也不會是他。
他倒是有那麼點兒想感謝他這張臉被她瞧上。
他哼了一聲,“你乖乖別亂動,讓我抱着,我便不生氣了。”
凌畫乖乖點頭,“好。”
若不是他在暈船,不是把她當做抱枕當做良藥的話,聽着他這話,她都要心動死了。
宴輕雖然是在暈船,胃裡依舊難受,但抱着懷裡的人兒,聞着她身上令人舒服宜人的香味,再沒有了翻江倒海來回翻滾折騰的感覺,相反有些舒服,第一次有了一種叫做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
沒遇到凌畫以前,隨手翻弄風花雪月的畫本子,看兩眼,對溫香軟玉在懷被稱之爲人生一大樂事嗤之以鼻,嫌棄地將畫本子扔掉,遇到凌畫後,被她愛看畫本子屢次拿畫本子裡的伎倆哄他惹惱了,便將以前不屑的東西撿起來看,倒也品出了幾分這種糟粕的東西之所以存在且不斷推陳出新,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如今懷裡抱着人,聞着她身上的馨香,忽然能體會了。
他舒服地躺了一會兒,咕噥地說,“以前怎麼沒聞到你身上的香味?”
凌畫自己也聞不到,所以這話她也沒法回答他。
宴輕又咕噥地問,“你用什麼東西沐浴?”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要試試用她用的方法沐浴,讓自己身上也沾染上與她同樣的香味,是不是就能不暈船了。
凌畫回答他,“在京城裡時,若是得閒,時間充裕,會用新鮮採摘的花瓣沐浴,但來了漕郡後,每日裡沒有什麼時間,就用清水和皁角。”
她說完又補充,“跟哥哥用的皁角一樣,都是我名下的八寶閣產的。”
宴輕皺眉,“這三年來,你大部分時間都在漕郡,在京城的時間很短暫,統共用了多少回鮮花采摘的花瓣沐浴?”
凌畫捏捏耳朵,仔細認真地想了想,“十多回?”
第一年來漕郡時,她在漕郡整整待了一年,直到過年時,纔回京,那時在京城也沒待幾日,冬日裡大雪紛飛,哪裡有花瓣可採?自然是用皁角了,第二年時,回去了兩回,統共待了也就一兩個月,在棲雲山用海棠花沐浴了幾回,其餘的時候,也是用皁角,今年在京城待的時間最久,但是一個巴掌也能數得過來。
“用花瓣沐浴,三年才十多回,就能讓你染上一身的香味嗎?”宴輕很是懷疑這個方法管不管用。
凌畫又擡起手臂聞了聞自己,還是沒聞到,她搖頭,“我也不知道。”
不過見宴輕這麼問的詳細,她很清楚宴輕此時的心裡所想,打破他的想法,提醒說,“哥哥,如今是在船上,就算你想用新鮮的花瓣沐浴,也沒有花瓣可採摘。”
宴輕“唔”了一聲,徹底打消了念頭,嘴上不承認地說,“我纔不要花瓣沐浴,娘裡娘氣。”
凌畫:“……”
那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只是花香,而且還有些微的藥香。”宴輕吸了吸鼻子,第一回不覺得嫌棄草藥這種東西,“那麼難聞的藥味,怎麼還會香?果然是我暈船難受的糊塗了。”
凌畫沒忍住想笑,對她說,“大約是我自從敲登聞鼓後,喝了一年多時間的藥,哪怕到了如今,每年也要喝一陣子藥,尋常也時而會因爲突發情況,偶爾再吃一兩顆藥,以至於身上留了藥。因都是好藥,可能苦味散去,留有藥香。”
總之,她自己是聞不出來的,以前纏着宴輕抱她時,也沒聽他說過。
宴輕“嗯”了一聲,想起當年,他坐在茶樓裡,聽衆人紛紛議論凌家幼女敲登聞鼓告御狀,那時秦桓等人嘖嘖稱奇,都在賭她會不會挨不住御庭司的板子而小命嗚呼。
有人問凌家幼女是美是醜?若是美人,香消玉殞也太可惜了。衆人紛紛搖頭,都說沒見過。凌夫人管的嚴,據說凌家幼女從小到大,課業被安排的滿滿當當。凌夫人有錢,請的都是有名望的大儒和琴棋書畫的大師授教。凌夫人既把她當做女兒養,又把她當做男兒養。曾有人問凌夫人,是不是要培養一個女狀元出來?凌夫人笑着說,吾兒好學。
京中貴女多,排得上名號的不少,太常寺卿家的小姐,永昌伯府的小姐,承平郡王妃的妹妹,禮部尚書的孫女,京兆尹的女兒,宗人府丞的侄女等等,皆才名享譽京城。
但多年來,不曾聽說凌家七小姐有什麼才名。
凌夫人管的嚴衆所周知,不帶她外出參加夫人小姐們的各種宴席聚會,一年少有的出門幾次,也不是赴宴。而是跟着凌夫人盤賬,並不見外人。
當時有許多人在私下猜測,說凌家七小姐怕不是身體有什麼病症吧?才讓凌夫人如此藏在閨閣,這猜測一直都在暗中,但有一天,一人喝醉酒,談論起凌家七小姐,衝口就說出了這猜測。這人話剛說出口,就被做紈絝的凌雲揚給聽到了,揪着亂說的那人便暴揍了一頓,將人打了個鼻青臉腫,說她七妹妹身體好的很,且還是個小仙女,不是凡夫俗子能見的,以後若是他再聽到誰再敢胡亂胡說八道,就去扒了誰家祖宗八代的墳,讓他們的先祖出來好好教導一下自家亂給人潑髒水沒道德的子孫。
凌雲揚將人打的有點兒狠,那人是被擡回府中的。
被打了的人還不是個無名小卒,而是朝中一位三品大員的嫡次孫,那三品大員很是疼愛這個嫡次孫,很是氣憤,親自找上凌家,凌家老爺子那時還在,瞭解了前因後果後,也沉下臉,說了句“打的不冤。”,若是他聽到有人在外編排自己孫女的話,也要揍的那人認不清他爹。
那三品大員氣了個仰倒,沒從凌家理論出什麼來,便跑去宮裡找陛下做主。
陛下將凌家老爺子叫進宮,因一句話便差點兒把人打成殘廢,這事兒雖然那人編排在先,凌家雖然佔理,但也未免有些過了,陛下的意思是凌家賠償點兒,兩方和解。
凌老爺子卻是個骨頭硬的,拒不賠償,更不會道歉。兩個人在御前吵了起來。陛下也很是頭疼。
後來還是太后出面,讓御醫給那捱打之人驗傷,那人需要在牀上躺半個月,於是太后做主,各打一巴掌,讓那人以後見了凌七小姐繞道走,另外,讓人打凌雲揚十板子,讓他在牀上躺上七天,誰讓他打人打的實在有些重了?
各有處罰,那三品大員和凌老爺子雖然都不太服氣,但鬧到這個地步,又是太后出面,也就罷了。
凌雲揚捱了十板子,躺了七天後,第八天出門,便在京城裡放了話,以後誰若是敢跟那嘴賤的人交好,他就收拾誰,誰若是再敢編排他七妹妹壞話,他就讓誰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京城有名的紈絝,過個生日三教九流都千里奔赴爲他來慶生,凌家雖不是什麼不可得罪的存在,但凌雲揚卻是個不可得罪的存在,於是,後來還真沒人敢跟那人交好了,那人沒過一年,便由家裡送出去讀書了。
這件事兒雖然過去了,但以後再也沒人敢議論凌七小姐了。
京中貴女多,凌七小姐又一直養在府中,漸漸的,京中百花齊放,凌七小姐也就被人遺忘了。
若非凌家遭難,一夕之間大廈傾塌,凌畫敲登聞鼓告御狀,震驚京城,還不會被人想起凌家還有位七小姐。
宴輕仔細回想,他當時在想什麼呢?
如今還記得清楚,是在想,好像聽說她有未婚夫,萬一她沒死,卻倒黴的殘廢了,不知道他未婚夫還要不要她?
那時候的宴輕,是怎麼也沒料到,他做了紈絝後,往後空白的人生裡,會娶一個她,爲他添上一筆大麻煩。
如今這筆大麻煩,還有點兒讓他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