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堂橘果真不負他口中響亮的「尹家族長子」身份,就連打架也是游刃有余。
韓澗汐自小到處打架,他的身手絕對不比尹堂橘差。可是,七夕看著他略顯笨拙的傷腿,心揪得很緊。
顯然,這場打斗,尹堂橘是佔了上風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情弱者的心緒泛濫,七夕腦子里一直閃過一個畫面。
在酒吧里,那些流氓踩著韓澗汐的腿,韓澗汐趴在地上,低低地對她吼︰
「回家去!回家去!」
一直以來,她忽略了什麼了嗎?忽略了什麼了嗎?!
……七夕,不能因為我讓你的手沾染血腥,我死也不讓你這麼做。
他叫她七夕啊,他叫她,七夕。
七夕突然木然地朝著尹堂橘沖過去,拉住他的雙手。
「不要打他!」
就在她拉下尹堂橘雙手的同時,韓澗汐用盡全力地拳頭朝著尹堂橘揮來。
尹堂橘望著七夕,滿臉憂傷。
他不躲,只是把七夕輕輕推開一些,避免了韓澗汐停不下來的拳頭,傷及她的毫發。
韓澗汐重重的拳,落在他臉上。
他不覺得臉疼,只是心像要被撕裂一般,疼痛起來。
即使心疼得他難以自持,他仍擰著眉頭沖著她月兌口而出︰
「你這丫頭,不知道男人的拳頭是可以打死人的嗎?就這麼沖出來!」
說完,他眼楮紅紅的,比從他嘴角流出的鮮血還要紅艷。
他真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比對她的擔心還要更慢地傳達到他的腦海里。
可是,她怎麼可以抓住他的手讓韓澗汐打呢!
七夕面色蒼白。
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尹堂橘也是會受傷。剛剛他還是一臉疲憊地沖著她笑,沖著她吼。還那麼小心翼翼地,輕輕吻著她的耳朵。七夕看著他,滿臉愧疚。
「對……」
「不要說!」尹堂橘大聲打斷她的話,咆哮,「永遠不許對我說這三個字!」
對不起什麼呢?對不起她拉住了他的手?還是對不起,她心疼韓澗汐,比心疼他還要多?!
這三個字,會把她帶離他千山萬水的距離。
「你回去吧。」七夕的表情特別憂傷,「快回去!」
此刻,她覺得尹堂橘與這陳舊的巷子格格不入。
就像她跟富貴谷格格不入一樣。
她不看尹堂橘,也不看韓澗汐,獨自爬上那斜斜的水泥路。
尹堂橘喊道︰
「左七夕,你不能就這麼丟下我!」
「……」
「七夕……回頭看我!」
七夕捏緊拳頭,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左七夕,我真的會很生氣的!」尹堂橘的聲音里,透露著悲傷。
可七夕,最終還是沒有回頭。
她離開他的時候,從沒回過頭來再看看他。
第10章(1)
銹跡斑斑的鐵門立在眼前。
七夕突然察覺到某種更深的絕望與不安,撞入心扉。
雷慧珍穿著一套黑色的睡衣,站在黑暗的門里,她的全身幾乎都隱沒在黑暗之中,而她臉卻顯得異常慘白,像一個冰冷的面具,在黑暗中發著白光。她緩慢地看著她身後的韓澗汐,咧嘴輕笑,聲音低低的,十分刺耳。
然後,她後退,隱沒在鐵門之內。
鐵門也被關上了!
七夕與韓澗汐被鎖在門外。
七夕突然覺得冷,渾身顫抖著。
雷慧珍剛剛的表情,剛剛的舉動,不是一個母親,而像是絕望的女人,懲罰對自己不忠的男人!
屋內開始傳來摔打東西的聲音。
這聲音在每次雷慧珍歇斯底里的時候都會听到。
有時,雷慧珍還會把東西摔在她的身上。
只是,夏之樹不在場,她就會一聲不吭,只沖著韓澗汐冷笑。而那個時候,韓澗汐總是瞪著他如獸類的眼楮,不說話,拳頭捏得緊緊的。
可是,今天晚上的所有聲響,傳到七夕的耳朵里,都那麼難以忍受。
她回頭,想看韓澗汐的臉。
韓澗汐低著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就在她以為,這樣的沉默會持續到天亮的時候,他說話了,聲音竟有些顫抖︰
「問你的話,你還要多久才肯回答?」
七夕茫然地看著他,是什麼話呢?
她不懂,只是又將視線轉回銹跡斑斑的鐵門上。
這鐵門後,是囚困了她六年的牢籠。
再忍一忍,她就很快能離開這個地方了。恍惚間,她突然覺得這個地方,那麼陰森恐怖。仿佛她怎麼掙扎也掙不月兌。
這天,到底要什麼時候,才亮呢?
天亮了。
房里漸漸安靜下來。
昨天晚上的摔打聲,尖叫聲,確實跟以往有些不同。
當七夕再次進入這個屋子的時候,她驚恐地發現,邱旭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他的模樣,在凌亂狼藉的屋內,顯得特別干淨。
他從來沒有這麼安詳過。
她記得,昨天晚上她跑出去見尹堂橘的時候,他就是這麼坐在躺椅里的。
可是,這屋子這麼吵,他怎麼還可以睡得那麼沉呢?
她看到了他懷里藥瓶,還有幾顆白色的藥粒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心也在慢慢變得冰冷。
他是個軟弱的男人,可是卻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夏之樹與她相伴最久的人。
她伸手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衣角,卻喊不出他的稱呼。
他不動,他一點也不動。
他……死了嗎?
他怎麼不等她,帶他一起走呢?!不是就快到期限了嗎?他怎麼不再多忍一會兒?!
七夕突然覺得驚慌,是不是要到最後的期限,魔鬼就要全面展示他的殘忍呢?!
一直埋頭的雷慧珍突然大笑起來!
「哼哼哼……天天被我蹂躪的男人,終于自殺了!我看著他,他掙扎都不掙扎一下……」
其實,真正的魔鬼不是雷慧珍,而是她內心的心魔!
是什麼樣的經歷,讓這個女人這麼瘋狂,這麼歇斯底里?!
七夕望著韓澗汐,想從他那知道答案。
可是,他已經變得面無表情。
鐵門外突然傳來響聲!
七夕心更驚。
今天是星期六,她沒去接夏之樹,那麼夏之樹會自己回來!
她沖了出去。她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讓夏之樹看到猙獰的一切!
院子里的夏之樹,依舊是滿臉柔軟的微笑。
「姐,你電話一直沒人接,所以我自己回來了!沒發生什麼事情吧?我有點擔心。」
「沒事!」
七夕拉著他就往外走。不知道能去哪里,只知道,她必須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馬路上車水馬龍,汽車鳴笛聲,尖銳而瘋狂。
七夕覺得自己覺得腦袋很疼,就快要撕裂開來。
「姐,到底怎麼了?!」
她對他笑了笑,笑容很蒼白。
「沒事。」她攔下一輛計程車,「到富貴谷。」
「姐……」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不然她不會這麼驚慌,「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沒事,樹。」不管最後的時間會發生什麼,她一定要拿到雷慧珍協議上的東西。她將夏之樹抱到懷里,「相信姐,一定要相信姐。」
樹的眼楮很酸澀,他卻微笑著,不說話。
如果,真的有輪回,下輩子,他要做哥哥,而不是弟弟。
七夕牽著樹站在尹家的門口,這里的門不是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卻同樣在七夕心里形成強大的陰影。
她現在的樣子,像是千里迢迢來投奔某個富貴親戚家的難民。
想到昨天她拉住尹堂橘讓他被打到的事情,她深深懊悔著。
可是,現在她唯一能拜托的,就是尹堂橘。
尹管家見到七夕,笑著要開門。
尹堂橘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傳來。
「等等。」
「是,少爺。」
避家退到一旁。
尹堂橘慢慢地走到大門前,隔著黑色的鐵門看著門口的姐弟倆。
他在樓上,就看到她牽著樹過來。她一直牽著樹的手,一刻也沒有松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