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為了還清積欠曉府多年的債務,加上曉星星刻意算上的層層利息,賣了能來錢的鋪子、產業,總算在縣令的見證下把錢如數還上。
曉星星絲毫不覺愧疚,李太太都敢做初一,她要不做十五都要覺得對不起她了。
不過事情還沒完,因為李太太那般行事,夫家人對她極度不諒解,又涉及謀害親夫這樣的案件,被抓進衙門吃了三個月的牢飯,說是牢飯,其實是審判期,三個月後要是過堂審問無罪便能開釋,沒想到李老板的兄弟給衙門送了銀子,硬生生把三個月拖成了半年,半年後,李太太從牢獄出來,已經人事全非,家中一切全落入了叔伯的手里。
李太太淒慘的下場叫那些一樣存了小心思的商家歇了作妖的念頭,鋪子順利的交接,得用的伙計掌櫃繼續聘用,不到半個月便上了軌道,放下心來的曉星星便想著去一趟府城了。她要去府城做什麼?自然不是去玩。
她為的是把手上那塊曉修齊說「疑似」是龍涎香的石頭賣掉換錢,說疑似是因為她五叔不確定他在書上看到的白色龍涎香和曉星星手上這烏漆抹黑的石頭是不是同一種東西,但石頭上的奇香卻和書冊里描繪的一模一樣,所以才說是疑似。
確定的是,不管這塊石頭是不是真的龍涎香,在縣城里是賣不到大錢的,畢竟這麼珍貴的玩意也只有皇帝陛下和京城那些貴人會用。
雖然她也曾是那些「貴人」中的一分子,她對龍涎香這種男香卻沒什麼興趣,應該說她對姑娘家喜歡的薰香也沒有特別的喜好,所以更不會去研究男人會在身上噴什麼香了,所以龍涎香這種稀罕的東西听歸听過,它的味道如何、該是什麼模樣,卻和一般人一樣一無所知。
因為也算出遠門,所以她除了美貌還帶上了蘇暮,可她出發這天,曉家在雷州的族長、族兄帶著族人們登門來拜見曉修羅。
他們早不來晚不來,卻挑這時間點來,看得出來曉修齊收回鋪子的消息還是傳回了雷州,他們這是試探來著,還有瞧瞧風向。
畢竟曉修羅如果連雷州的鋪子莊子和田地也想收回的話,在雷州可不只是震三震的事而已,也許整個雷州的商鋪都會來一次大洗牌,這就不妙了。
這麼多年,他們生意做得這般順利,自然離不開身為侯爺的曉修羅的庇護,可這些便利一旦沒有了,還會被不確定的因素給影響,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原本他們以為被奪去爵位的曉修羅除了回雷州老家落腳置產,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哪里知道傳回來的消息卻是他們一行人在徐聞縣買屋住下,甚至空出手來開始整頓收益不佳的產業,等他把徐聞的事情處理好,是不是就該換雷州這邊了?
這些人開始慌了,便說動族長,也才有這一趟徐聞之行。
來的都是長輩,曉星星並不想應付這些人,很干脆的把眾人丟給她爹,從二門直接坐著馬車出門了。
只不過現在是什麼情況?
馬車才出城門就被破空嗖嗖嗖而來的十幾支冷箭給絆住了,接著從四處竄出十幾條黑影,他們動作極快,從四面八方直撲而來,劍尖直指曉星星。
「保護大姑娘!」蘇暮只來得及喊這麼一聲便和殺手們纏斗在一起。
曉星星心里咯噎一聲,往外望去,心往下沉,為了方便這回出門她就帶了美貌和蘇暮,他們一行不過三人,這批殺手卻有二十幾人,似乎有幾個武功特別高明,和蘇暮纏斗在一起,剩下稍次的便往馬車這邊撲過來,他們的目標很明顯就是自己。
撲上來的殺手雖然被美貌和她給擊退,但是她這邊只有兩個人,她自己還是個半吊子,她眼看著蘇暮雖然神勇,可雙拳難敵四手,這樣下去不行!
這些人的目標是她,不是蘇暮和美貌,但一直糾纏下去,他們三個人都有危險,她想也不想的從馬車里鑽出來,模出靴子里的匕首割斷馬車繩索,翻身上馬,腳蹬馬蹬,一拉著橇繩,轉眼便沒了蹤跡。
「姑娘!」美貌厲聲喊叫。
那些殺手見曉星星棄馬車逃走,紛紛抽身追趕曉星星而去,蘇暮和美貌怎麼可能讓他們得逞,繼續提刀作戰,可殺手畢竟人數眾多,還是漏了幾個,尾隨著曉星星的背影去了。
曉星星在馬背上腦子越發的清楚,與她有過節的,除了今國公府便是華胥公主了,起初她還以為自己侯爺嫡女這身分能讓華胥公主多少忌憚些,出口氣也就算了,但顯然她料想錯誤,也許之前大街上的那匹瘋馬也是沖著她來的。
華胥公主生來大膽狠辣,自己揭破她的女兒的丑事,所以她也要對自己趕盡殺絕,痛下殺手了嗎?
馬匹沒能跑多遠便被利箭射中,馬兒吃痛,揚蹄長鳴,在雜木林處把曉星星甩下了馬背,自己負痛奔馳而去。
「嘶——」
她運氣不好,摔下來的時候重重磕踫到草堆里的亂石,砸了個頭暈腦脹,眼前金星亂迸,前額劇痛,她伸手一模,已經是鮮血長流了。
就在她摔下來的同時,數十個蒙面黑衣人把她團團圍住。
「曉大姑娘果然神通廣大,難怪公主要讓我們這麼多人前來,先前還以為是大材小用,現在看起來是低估了大姑娘。」為首的人冷笑連連。
公主,果然!曉星星忍著痛打起精神。「想必華胥公主對襄陽郡主的遠嫁十分痛心。」
他們離京時,華胥公主分不出手來對付她,算時間襄陽郡主遠嫁的事情已了,華胥公主回過頭來,想起她這個禍首,來找麻煩了。
一連派了兩批人馬來取她的命,想不到她的命還挺值錢的。
「大姑娘不用左顧右盼了,你那護衛和侍女是不會來救你的,」為首的殺手聲音帶了股黏乎乎的惡意,「公主讓我們不用客氣,想怎麼折磨你都可以,然後殺了,可姑娘天仙般的人物,我們哪舍得把你大卸八塊,要不,換個舒服些的法子?」
他周圍的殺手均發出令人惡心的笑聲。
曉星星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心里想的是什麼下作的法子。
她的眼神通透清明,非但沒有窮途末路的慌張,也不像坐以待斃的人,這讓殺手頭領有些嘀咕,莫非她還有後援?
其實曉星星不過是在找拖延的辦法,她心里想的是自己今天大概是要葬身在此處了。
「大姑娘就別故弄玄虛了……」
他話音還未落,只見一個銀白的身影不緊不慢的從密林深處走出來。
他的銀袍像一道冷光,嘴唇含笑,可明明帶著笑,渾身的冷冽卻叫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曉星星看那熟悉的身影,心里松了一口氣,是元璧,好像有他在,無論天塌下來她都用不著擔憂。
他的出現是個驚喜,她完全不知道元璧會在這里。
殺手們皆心頭一驚,劍尖全部指向元璧,「閣下是何人?」
元璧卻沒有理會他,眼光直直的看著曉星星額上的鮮血,語氣不善。「你受傷了,哪一個下的手?」
「是我自己摔下馬,不知磕到了什麼,想來沒什麼大礙。」曉星星心慌意亂,自詡馭馬術絕頂的自己卻這樣栽了跟斗,面子里子都沒了。
元璧又多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還算可以,往右邊一條被雜草吞沒的小徑指道︰「往這條路可以出去,馬車在官道上。」
「美貌他們呢?」
「安然無事。」
曉星星松了口氣,道了謝。
「你我之間,不用言謝。」元璧對那些殺手,連多看一眼都不曾。
殺手的感覺天生靈敏,知道什麼人是他們可以招惹,什麼人要敬而遠之,他們不敢去招惹元璧,卻趁著兩人說話的同時,一柄長劍朝她刺來,她險險閃身避開,不料後面又有人持劍朝她刺來,左支右細之余,元璧已飛身過來,一只修長的手握著她的肩往旁輕輕推了下,下一刻,他抽出了腰間軟劍,長劍一閃,不過頃刻,那一前一後圍殺曉星星的殺手都撲倒在地上。
殺手們被瞬間發生的情勢驚住了,這些人作夢也想不到自己對上的是燕蕩朝出了名的殺神,哪來的勝算?
「兄弟們,大家一起上!」殺手頭領哪里還管得著一切,以多為勝,只要能贏才是重要的。
元璧看了並沒有照他意思走開的曉星星,見前方的殺手涌過來,他身形極快,手中的長劍宛如驚龍游走,矯蛇出洞,劍光所到,噴泉似的鮮血和慘叫在林間響起。
第十四章 夫妻相認(1)
林子里,橫七豎八躺著殺手的屍體,無一活口,都是咽喉被刺一劍斃命,元璧一人不過霎時便殺了十來人。
曉星星轉頭看著元璧。
他就站在血污之中,銀袍上濺了幾朵血花,神情異常的冰冷。
曉星星認識的那個元璧總是淺淺的笑著,帶著不經心的憊懶,原來他只讓她看見想給她看的那一面,現在他亮出了爪子,讓曉星星一時間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甩去軟劍上血跡,收回腰際,有一瞬間什麼都沒說,可眼神里的在乎卻讓人感覺得出來他很在乎曉星星對他的看法。
直視著元璧眼楮,她不閃不躲,聲音到底有點軟,像真實的道歉,她說道︰「沒辦法,一下看見這麼多的死人,心里一下調適不過來,幸好有你趕來,要不然地下躺著的可能就是我了。」
她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兩人舉步朝著元璧方才指的那方向走去。
「你可知道這些殺手的背後之人?」
她不知為什麼嘆了口氣。「華胥公主。」除了她不會再有別人。
「確定?」
「方才那些人也承認他們是公主派來的人。」自從他們一家落腳徐聞,京里那位的小動作就不斷,她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誰會對她這麼惡意滿滿,不依不饒。
「我可不記得我還得罪過誰,讓對方非要派殺手來滅我口的。」這樣睚皆必報的也只有她了。
「你不怕?」元璧道。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命就一條,她想要有辦法就拿去。」
元璧嘴角彎起弧度,竟有種別樣的動人心魄,「你今年才十六歲,如何對付得來高高在上的公主?」
「不擇手段!」她看了眼前方,只說了四個字。
元璧沉默了下。「就算你扳倒華胥,整個曉家留不下來也不要緊?」
平心而論,曉星星並不是真的曉家大姑娘,曉家人除了曉修羅和曉銀河,其他人雖然沒有與她和樂融融,但也沒有加害于她,曉家要是真的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得在保全曉家的情況下,再對華胥公主施以反擊。
「你就不曾想過可以求助于我?」元璧從她的神情看得出來,她壓根沒有要拖他下水的意思。「倘若你嫁給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涼涼的拋出誘因。
「你一個在我面前連坦承自己身分都沒有的人,你說成親,倒是輕巧。」她暗碎,還偷走了她的吻。
小姑娘原來是在氣他這個,元璧低頭看著她的眼眸,認真道︰「我乃城王,陛下幼弟,母後是當今太後,她人現在住在慈寧宮,要是有空我帶你去見她。」
曉星星聞言一愣,當有一個男人說想替她遮擋一切風雨的時候她還真有些心動。
他的背景足夠強大,可以讓她不用畏懼那麼多,可事實是——「你和華胥公主可是親戚。」
「她得稱呼我一聲叔父。」他坦然,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倘若你與我成親,她得喊你一聲嬸娘的。」
曉星星真想翻白眼了。還以為她稀罕了?「我問你一件事。」
「問。」
「那瓊州郡守可是吏部侍郎吳永在的連襟?」
元璧瞧著她,「吳永在夫人的庶妹嫁給了瓊州郡守賴集,兩人是連襟沒錯,」他頓了下,接連拋出更多。「吳永在是華胥的人,而華胥是素懷王一派。」
素懷王是永安帝的二子,也就是二皇子,素有賢王之稱,與東宮太子分庭抗禮,不分高下,然而因為太子佔了嫡長,在寵愛上素懷王便略失一籌了。
曉星星想到有些膽寒,權貴的關系盤根錯節,她瞧出了賴渠和吳永在的關系匪淺,沒想到的是華胥公主背後還有素懷王。
也就是說,她如果要反擊華胥公主,勢必要對上素懷王。
「你為什麼問這個?」元璧問道。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雷、瓊、廉三州因為急征八千艘采珠船的慘劇吧?廉州郡守獲罪,全家一百多余人口流放發賣沒入教坊司,你說為什麼只有廉州郡守獲罪?瓊州難道就因為賴集後面有靠山,被輕輕放下,那雷州郡守後面的靠山又是誰?莫非是素懷王?」
元璧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星星的聰明無人能敵。」
「我要真聰明還會吃一堆的悶虧,委屈無處可吐?」語意里不自主的含著點撒嬌的意味。
元璧心中覺得微甜,可也知道這時候不是說情話的好時機,反正都捅破了那層窗紙,那些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那些上貢的珍珠,大部分進了華胥的口袋,一小部分才是皇兄的。」
所以擔了惡名的是永安帝,名義上州府上貢的各式珍珠都是以奉獻給皇帝當貢品作借口的。
「天下的東西就是皇帝的東西,偷到皇帝頭上,這不是找死嗎?」這華胥公主真是活膩了,非要往作死的路上奔。
「你還真的什麼話都敢說。」這聲音里沒有絲毫責怪,是寵溺欣賞。
「那是你我才敢什麼都敢說,要是旁人,我很知道分寸的。」也不知道蘇暮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她加緊了腳步。
「我也有一事要問你。」元璧一雙眸色極濃的眼瞳定定的看著她,想從她神情看出什麼來。
他人如玉樹,立在斑駁的葉影和陽光下,目光深沉。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曉星星完全不知危機將近,和他的眼相互一踫,自覺閉了嘴。
元璧停下腳,眉目平靜,與尋常沒兩樣,把她定在一棵郁郁蔥蔥的老樹下,兩掌貼在樹干上,使得她不得不往樹皮上靠。「這些日子,你可曾想過我?」
曉星星不知為何有些面紅,輕咳了兩聲,她只希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就與眼前的男子一樣平靜,而不是什麼與情人會面動情的小女生。
「我……嗯。」她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親產了,嘗試著仰了仰頭,想要從這個氛圍中退出來。
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紅得不能見人了。
想起他,那夜親密無間的親吻便清晰的浮現,也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怎麼著,忽然一陣清晰的疼痛直直襲上腦門,一股熱流沿著前額又滑了下來。
一條潔白的帕子比她的動作還要快,輕輕的覆蓋住傷處。「你這傷口,得趕緊處理。」
他還以為能套出點什麼她的真心話……不過她應了「嗯」,這表示她是想他的。曉星星也說不清自己的感受,但是他的眸子很堅定,手掌很溫暖,她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緊張和期待,她面不改色的自首。「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