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瞧著養心殿中某一處,神情莫測。「讓人去查,朕要知道華胥背著朕在弄什麼玄虛。」
王喜一凜,陛下這神情是要嚴查啊……
元璧一出養心殿沒有往皇後的坤寧宮去,而是繞過重重宮闡去了太後的慈寧宮。
第十六章 開始養珠大業(1)
今日的慈寧宮十分熱鬧,不只太後、皇後、三位貴妃,就連華胥公主也在,一大群的女人說著討喜的話,就為了博太後一笑。
太後也很是買帳,不論誰說什麼都點頭表示她听見了,只是再多就沒有了。
當太監來通傳城王已經從養心殿過來,她忽地就揚起支在龍頭拐杖上的下頷,精神全來了。「快讓他進來,要不哀家到宮門處去迎他一迎吧。」
眾人都不作聲,可美艷如花的華胥公主看不過去了。「皇祖母,您是至高無上的長輩,叔父再尊貴畢竟是晚輩,哪有長輩迎接晚輩的道理?」
華胥公主是極為漂亮的婦人,是那種極具攻擊性的漂亮,帶著野性,眼眉鼻唇容光逼人,就算已經是快四十歲的人,卻保養得宛如二十多的女子。
太後這才醒悟過來,落回座椅上,但轉頭又打發身邊的女官去看看城王到了哪里。
「皇祖母就是偏心,叔父不在京城的時候由我們這些小猴子耍猴戲逗您開心高興,叔父一回京就沒我們什麼事了。」華胥公主微微撇了撇嘴,她並不喜歡這個叔父,年紀比她輕,輩分比她大,不只她,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得矮他一頭,尤其皇兄和母後根本是偏心他到沒邊了,就連她的襄陽只要有元璧在也討不了任何的好。
元璧來得快,一見滿屋子的女人,老的少的,雍容華貴的,姿色絕倫的,都不在他的眼底,他只是循序給太後和皇後見過禮,其他人就一律無視了。
三位貴妃和華胥公主輪著來給元璧問好,他都虛應了事,這讓華胥公主心里不爽極了,但是她不敢聲張,而心里那口氣還沒咽下去就听到太後發話——
「你們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哀家跟城王有體己話要說。」
「皇祖母,那我提的事……」
太後抬起仍然精爍的眼眸。「你和駙馬不和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你明知道他心頭有人,還當著他的面把那女子打殺了,鬧得不可開交後還要哀家賣這張老臉去替你調停,都說事情可一不可再,你卻一再的把男人的面子扔在地上踐踏,籠絡男人的手段你不懂嗎?你就是不願低他一頭,」
太後孺子不可教的搖頭,「清官難斷家務事,都這麼大個人了,連吹枕頭風都覺得降低了你的身分,那你當初又何必死活要把人搶進公主府,得到了又不珍惜,你那駙馬是個好的,都說物極必反,你自己要多想想。」
太後也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對性子頑劣的華胥來說不過是耳邊風,她要的只是自己替她出頭,好解一口悶氣,夫妻的一方要是都這麼強勢,問題不多才怪!
華胥公主臉色赤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斥責,她氣得拂袖而去。
華胥公主的駙馬是當年的狀元,在家鄉已經成親還育有兩子,上京趕考後黃榜貼出,都說榜下捉婿,他絕姿風采,冠絕群倫,策馬游街時被華胥公主一眼看中,當街就把人擄進了公主府要他尚公主。
狀元堅決不從,因為他家鄉已有妻兒,兩人感情恩愛,華胥公主索性在他飲食里放了迷藥,讓自己失身于他,逼得他非得做出選擇不可。
家鄉的妻子受不了官府的壓迫憤而攜子跳井,她的爹娘也不堪痛失女兒和兩個外孫,沒多久也病故,至于男方的父母無能為力,只能默默吞忍這些,只是與那不可一世的公主再無交集,也當沒生過駙馬這樣的兒子。
五條人命,消失得輕而易舉,這件公案鬧得沸沸揚揚,可平民百姓哪里斗得過權力大過天的皇室?沒有人敢出頭,等這一波風頭過去,下一波新鮮的新聞出現,舊事很快就淡出人的眼前,除了當事人,誰還會記得這些。
許是因為這樣的心結,駙馬與華胥公主的感情始終不睦,駙馬因為尚了公主,絕了他的青雲路,在朝堂上再無他的位置,只能借酒澆愁,流連煙花妓館,認識了身世可憐的清館花魁,兩人漸生情愫,但這種事哪瞞得過耳目眾多的華胥公主,她跟著駙馬的後面去到煙花妓館,見兩人卿卿我我,怒火中燒,把那青樓女子當著駙馬的面活活打死。
駙馬拿她沒有辦法,從此日日磨劍,與華胥公主形同陌路,連話都不肯再說一句,華胥公主一開始還不肯認錯,見他磨劍,為了堵他的心,更特意讓人送劍給駙馬。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華胥公主發現她那枕邊人是認真的,不與她有只字片語的交流,不與她同桌用飯,甚至分了床。
華胥公主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更超過的事都做過,可駙馬的態度冷漠依舊,有一日她醒來,發現一把利刃就橫在她細致的頸子上,持刃的不是別人,正是駙馬。
「我總有一天要親手了結你這惡毒的女人!」他喃喃,眼里都是瘋狂。
華胥公主被嚇到了,只能找到太後這里來,沒想到太後雖然疼愛這個孫女,卻曉得夫妻間的事只能由夫妻自己去解決,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她是管不了的。
太後把元璧招上前,慈愛的頻頻垂問,元璧是她的老來子,她一生備極尊榮,從年幼到入東宮成為太子妃,甚至立後到皇帝薨逝,兒子繼承了皇位,她成為皇太後,這一路沒過過一天苦日子,如今年歲大了,唯一讓她掛心的便是麼兒的親事。
對元璧來說,他雖然是由永安帝帶大的,但是對太後這母親仍舊尊敬。
「兒子剛剛在前殿見過皇兄,心里記掛著母後,就趕緊過來想把喜訊告訴您,好讓您也樂一樂。」
「哦,哀家今天又沒听到喜鵲叫,哪來的喜訊?」老人見麼兒喜上眉梢,也不禁多了幾分殷切之情。
「我有心儀的姑娘了,方才便是去請皇兄賜婚。」
太後握住元璧的手,雙眼發亮,腰都挺直了幾許。「快些告訴哀家是哪家的姑娘,性子可好?哀家也許見過也說不定。」
元璧把對著永安帝描述過曉星星的話又重復了一遍,听得太後笑嘻嘻的。
「听起來是個有趣的姑娘,只要你喜歡,不管哪家的淑女,哀家都喜歡。」
慈寧宮里和樂融融,因為城王的到來,就連女官和太監腳步都快了幾許。
城王陪著太後用過午膳才出宮,回城王府的同時皇宮里一道賜婚聖旨和一道太後懿旨前後離開了皇城,向著徐聞直奔而去。
宣旨太監風塵僕僕到了徐聞,沒想到曉修羅人還在雷州,只能馬不停蹄的又往雷州去了。
不說曉家人見到兩道旨意前後腳而來的歡天喜地了,原本對曉修羅還心存敬意的人自然替他高興萬分,看輕的人之前在言語上失禮了,也趕緊回過頭來逢迎拍馬,只是這些曉修羅都完全不在意,令他火大只有一點,城王那小子竟然趁他不在時回京請旨,把他心肝寶貝的女兒給定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令他不忿的是,成親日期定得那麼近,不到三個月,連嫁衣都趕不出來,這小子會不會太過猴急了?
雷州他也不待了,不顧族長和族人的挽留,輕車簡從就要殺回徐聞,可惜沒法輕簡得起來,族人幾乎傾家之力送了好幾大車程儀土產,待他回到徐聞親自問過女兒的意思,這才驚覺大勢已去。
到底他去雷州這段時日發生了什麼事?女兒和城王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不清楚的事?有沒有可能女兒的肚子里已經有那城王的種?而他要當爺爺了?
也不對,城王之前便來求過親,還自薦要當他的上門女婿,所以他對星兒是喜歡,有感情的,而不是因為兩人逾禮而不得不的行徑。
他信不過城王,可信得過自己的女兒。
曉修羅的天馬行空並沒有影響到曉星星什麼,她這幾個月忙得腳不沾地,不說徐聞那幾家鋪子在曉修齊的掌舵下大大有了起色,她預計下個月鋪子的成本支出變低,而利潤會開始增加,她坐收財富的日子不遠了。
然後,隨著元璧的書信一起過來的是三十個珠民,孫三在人群中見到熟人,那人便是當日他斷腿,將他送回家,同在一條船上采珠的林二。
林二見到孫三,惶惑的神情就像找到明燈似的亮了,他就是以前孫三的翻版,骷髏般的身軀,下陷的眼眶,渾身上下除了舊傷還有更多的新傷,這些都沒有得到該有的醫治,因為傷上加傷,形容可怖,男人是這樣,婦人小孩便是幾個月前謝氏、小丫的翻版。
林二不敢置信看著胖了一圈的孫三,因為兩條斷腿,此時的他是坐著輪椅出來接待他們這些人,身上服裝體面,他貧乏的詞匯想不出來該怎麼形容,真真就是完全換了一個人般,令人無法想像。
「當初是我家姑娘救了我,給我請大夫診治,我家婆娘現在在廚房幫忙,小丫在姑娘身邊當個跑腿丫頭,是姑娘給我全家一條活路,要是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我。」要不是姑娘不許,他都想替姑娘立個長生牌位了。
「那你——」
「姑娘想蓋個養珠場,我現在就在珠場幫忙。」當初他听到姑娘要蓋珠場,說把黑蚌吊養在淺水灣里,日日以海水滋養,長時間過去拿出來在蚌殼肉里放進卷片,重新放進深一些的海域里,只需要人手下海觀察海蚌生長,淘汰不佳的蚌殼貝,或是維護珠場安全,這樣一來,等上三、五年就有珍珠可以收成。
她不需要珠民身上沒有配戴任何可以活命的器具下到深不見底的海底,以生命為代價換取珍珠。
他起先無法想像,也不敢相信,天下怎麼會有人願意花三五年的時間去養珍珠?而且還未必有收獲,這幾個月,他一邊養病一邊看著她帶人出海去找養珠池未果,這才自告奮勇的指點了她一些找珠池的訣竅,她還真的在無名小島上找到一處氣溫、水流都適合當作珠池的溫水流域,為此,她高興的舉行了烤肉大會,犒賞所有的人,他也去了,那麼漂亮美麗的煙火,他終生都會牢記。
他開始相信大姑娘是認真要蓋珠場的。
林二的臉灰敗了下來,說到底還是要他們下海去采珍珠。
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孫三也不多加解釋,「大姑娘已經另外找地蓋房子要給大家住,這些日子暫時都擠一擠,下月就有新地方可以住了。」
還給他們安排住處,林二心里一跳,他們也能有自己的住處?
給曉星星的書信上,元璧說永安帝大手一揮給他二十名珠民,都是老手,對于潛海擁有豐富經驗,那些珠民知道即將要與親人分開,苦苦哀求,說家里有老婆孩子老人,能不能一起過來?
主事官不敢答應,但好歹是把話遞上去了,費了一番周折,元璧把家眷都要來了。
隨著書信過來的還有六萬兩銀票,說是賣了龍涎香石的錢,他沒告訴曉星星龍涎香石是送給了永安帝,這六萬兩銀子則是太後給他,讓他作為下聘用的禮金。
娶妻是終身大事,這銀子他自己出。
永安帝沒心思放在珠民這事上,因為他命人徹華胥公主在珍珠城的事情很快有了眉目,各處巡撫見永安帝要華胥公主的貪墨,將之前那些送不出去還是被打壓下來的摺子如潮水般的送到了永安帝的案桌上,摞了老高一疊,里頭都是華胥公主的不法情事,最令永安帝無法原諒的是她富可敵國,甚至資助素懷王大筆銀錢購買戰馬和盔甲、兵器。
這件事挑動了帝王最敏感的那跟神經,永安帝怒氣沖天,連摔了兩個官窯珍貴的對杯和九龍紙鎮,咆哮金殿,「簡直膽大包天,不知所謂!」
他忙著生華胥公主的氣,這時對元璧的任何要求都小事一樁,他樂得混水模魚。
曉星星把信看了又看,笑得樂不可支,到了夜里才慎重的提筆給元璧寫回信。
一提筆,行雲流水的把她最近做的事一樣樣說了一遍,那些買母蚌的事、碼頭建造、養殖場設施、把周邊的宅子買下來,包括她想鋪了一條簡易版的水泥路……最後是濃濃的思念和相思,她問他何時歸來,不入相思門,不知相思苦,落葉聚還散,此夜難為情,她想他,臉上是愁是悲,已經難分,厚厚一疊,直到寫完,天都亮了。
她剛放下筆,把信吹干,沒一會兒錦衣興沖沖的揮著手上的紙頭跑進來,她花費數月,鍥而不舍的寫信給那些販賣海產的商人,終于有貨商給她確定的答覆,可以長期供應他們黑蚌,只是價值不非,黑蚌不常見是一回事,在運送過程中會因為許多意外因素死掉,風險高,所以要求買方要分擔一半的風險。
曉星星素手一拍,神情決斷。「買,讓對方趕緊把出貨日期提上日程,越快越好。」
她得在秋天之前做好植片手術,所謂的植片是將一小卷曲的小片放入蚌殼的內月復,每一只蚌殼可以插上三排的卷片,然後放進育珠池觀察手術後的情形,要是蚌殼適應良好才能放進養殖池里。
冬天適應了水流變化的蚌殼才能深度吊養,以利來年的生長。
五叔那書冊里對這部分寫得很是模糊,她所知道的這些都是孫三告訴她的,他說祖父輩對養殖珍珠早有想法,也曾試驗過,但是對于這樣的驚天發現從來不敢訴諸于口,只敢在兒孫輩那里提上一嘴,兒孫輩從來沒有人當真,一直傳到了他這里。
他因為看見曉星星的認真,又因為她對自己一家人有救命恩情,這才說了出來。
因為這層原因,曉星星把養殖場的事情都交給了孫三,有專業人士看管總好過她一個門外漢瞎搞來得讓人安心。
乍然受到重用的孫三卯足了勁,一心一意的撲在養殖池里,幾乎要廢寢忘食了。
前景可期,對曉星星來說日進斗金不是奢望了。
當曉星星給元璧的信還在驛站轉遞的時候,她轉身又忙得如火如荼,像她信里寫的,要蓋養殖場是大工程,因為突然來了這麼多的珠民家眷,她還得設法找地方安頓這些人,想來唯有買地一途。
還有養殖的建設好了,為了方便那些工人方便進出珠池,她得重新闖一條路出來,一樣樣都是大工程。
她本來還抱頭煩惱,這得花多少銀子啊?現在多了元璧給的六萬兩這及時雨,除去花銷,加上她手頭上本來的一萬兩,也就是說她現在還有六萬五千兩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