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月姑娘,你來得正好,四夫人才讓我過去找你呢?」
「四嬸嬸找我有事?」
「可不就是家里來了客人,可那客人……唉,總之老太爺快發脾氣啦,四爺還在同客人周旋,予月姑娘,你快過去吧。」彩玉說得不清不楚,但臉上的緊張倒是明明白白。
賀家來客人為什麼要她過去?予月不懂,但她清楚,每回老太爺發脾氣,只有她鎮壓得下來。
她隨著彩玉走進大廳,方到廳門口,就听見擎曦的四叔賀謹陪笑道︰「不是賀家不肯幫忙,寶親王,咱們做這行的跟和尚一樣,不打誑語的,否則我們隨便找一塊地欺騙您這就是龍穴,您又不知道是真是假,對不?」
「賀家幾代人在臨州生活扎根,臨州每寸土地幾乎都踏遍了,是真的沒見過什麼龍穴,不錯的風水地是有的,要不要在下領寶親王過去看看。」
寶親王想找龍穴?有沒有搞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把自己想當皇帝的野心晾出來,他就不怕招禍?難道,他吃準賀家不敢把這件事給傳出去,還是單純藉口想找賀家人麻煩?
「听說,龍穴可由人造,是不?」寶親王凝聲問。
「那可是大工程。」賀謹猶豫道。
「本王不怕花銀子,難不成賀家還怕賺本王的錢?」寶親王睨他一眼。
「既然如此,還請寶親王再多寬延些時間,讓在下到處再多勘查幾回。
「我能等,也不知老太妃的身子能不能等……」這話擺明是為難人,然而他頓了頓,繼而出口,「總之,還請賀四爺多費心。」
待他們的交談告個段落,予月才與彩玉一起進屋,前腳踏進門檻,四嬸嬸看見她,連忙笑臉迎上,對她招招手,臉上盡是舒了氣的松懈。
「予月,快點過來。」四嬸嬸說道。
予月看見坐在一旁的賀老太爺滿臉黑,他抿緊雙唇、半句話不說,顯然是氣得很厲害,而賀謹臉上的笑容勉強而僵硬,若不是對方身份擺在那里,恐怕早就端茶送客。
她在門外听見寶親王與賀四叔的對話,這才明白李媚君的脾氣是從誰身上學來的,一對父女同樣強勢、同樣霸道、同樣不覺得欺凌別人是種錯誤行為,這種人當王爺都已是百姓之福了,若真讓他當上皇帝,能不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予月的視線對上寶親王,以及他身後的李媚君。
寶親王長得不壞,方方的臉上帶著幾分戒嚴,那是皇家子弟從小培養出來的氣質,但一道扭曲的傷疤從印堂橫至鬢角,破壞他的整體美感,他的眼晴斜長,正帶著研判意味的目光望向她。
李競比李媚君更嚴重,尚未走近,予月已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他到底害過多少人,以至于冤靈的怨氣在他身上集結,久久不散?
予月走到四夫人身邊,四夫人親親熱熱地拉起她的手,同寶親王說道︰「方才同王爺所言並無虛假,她叫後予月,從小和擎曦一起讀書、一起長大的,待擎曦回臨州,咱們立刻要上後家提親。」
她聲音輕柔委婉,臉上的笑容不敢放松半分,實心實意介紹、態度誠摯,就怕寶親王一怒,降罪賀後兩家。
「賀家的意思是,我寶親王的女兒比不上一個賣棺材人家的女兒。」他冷冷一笑,視線追逐予月的眼光,讓她全身上下不舒服。
耳聞寶親王的話,賀老太爺更是氣得胸口起伏不止。這叫什麼?叫做仗勢凌人吶!他這是欺負賀家沒人了嗎?
若不是擎曦出門前一再叮濘,寶親王雖失龍心,但此人險惡多詐,殘暴不仁,要他們切記萬不可與寶親王正面沖突,凡事待他回臨州後再從長計議,否則哪能強忍下這滿肚子氣?
予月心頭一凜。什麼叫做我寶親王的女兒比不上一個買棺材人家的女兒?
難道昨兒個一面,李媚君已經看上了擎曦,想要委身下嫁?婚事是兩廂情願的事,怎可強娶強嫁?
才一天的功夫,寶親王連她家里是做什麼的,都已經調查出來,如果他非要蠻干到底,她和擎曦……還能順利?
四夫人一面安撫著公公,一面笑道︰「寶親王您這說的什麼話呀,咱們賀家在地方上,以信用最為百姓們稱道,若出爾反爾,日後誰還會相信賀家?寶親王這不是要斷咱們的活路嗎?」
比起二夫人,四夫人是那種巧笑倩兮、八面玲瓏的人物,今兒個原本也輪不到她到廳上待客,可李媚君是一個理由,寶親王那種人不能硬著對付也是理由,這種難纏卻又不能得罪的人物,賀家只有她能出面擺平。
寶親王冷冷一笑。沒見過這般給臉不要臉的。
「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四夫人不過是個小嬸嬸,竟然越俎代庖了起來?」
「寶親王這話可就誤會人了,什麼越俎代庖呀,民婦豈能夠擅自替佷子定下親事?實話說了唄,擎曦和予月從小就親近,兩家父母看見也是滿心喜歡,于是賀後兩家打他們小時候就給定下女圭女圭親,不就是予月年紀小嘛,否則早就嫁進賀家大門,成了賀家婦。」
四夫人臉上的笑容差點兒掛不住。這哪是皇親貴族,根本是土匪頭子在搶押寨夫人嘛。
「四夫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夫還真是不得了,你以為我們啥事都不知道就上門提親?後姑娘的父親可還沒答應這門親事。」李媚君插話道。爹爹做事可縝密的呢,一大早就派人過去同後老板套過話,任憑賀擎曦再好,賣棺材的也沒打算把女兒嫁給他,這啊,就叫青菜豆腐各有喜好。
李媚君一言,堵得四夫人無話可應。
長輩在,予月實在不願意多話,尤其是在李媚君面前出頭,她那動不動就甩人鞭子的習慣,著實驚人。但狀況至此,再不開口,怕是老太爺就要甩桌砸杯了,顧不得其他,她淡聲接話。
「郡主不知道打哪里來的消息,若是王府派人去探听探出這等話,那麼王府下人定是沒把話給問清楚。」
「什麼叫做沒問清楚?」李媚君怒言,鞭子指向她面前。
予月有點害怕,但眼前情景由不得她退縮。
「郡主可能不朋白,阿爹原是好意想要激勵擎曦上進,才會撂下狠話,若擎曦沒考上進士就不準他上門提親。事實上,阿爹並非反對這門親事,若郡主不信,可以現在就去請我爹娘過府,把話從頭再問上一遍。」
她留了個心眼,刻意把狀元改成進士,並非不信任擎曦的能才,而是擔心寶親王從中插上一腳,壞人好事。
不讓擎曦當狀元不難,寶親王只要與皇上通個氣兒,誰第一、誰第二,不過是皇上一時高興的事兒,皇上應該不至于在這種小事上頭與寶親王對峙,但若想阻止擎曦考上進士,那就不容易了。
听說試卷是密封的,為防止考官作弊,考生連名字都不得留在卷子上頭,幾千份卷子里,他還能正確找到擎曦的卷子,讓他名落孫山?
李媚君本想說好,就去把人給叫來對質,可看著予月氣定神閑的模樣,又轉念想,後予月敢讓她父母來對質,定是有十足把握的,于是拋開此念頭說︰「好吧,既然賀家與後家有約在先,我便退讓一步,同意賀擎曦在娶本郡主過門之後,再以平妻之禮迎你進門。」
什麼?李媚君這還對她施恩了?予月心底很不舒服。
李媚君那個非嫁不可的強勢,分明無禮突兀、寡廉鮮恥,可她一時竟找不到話回答,她沒辦法像李媚君那樣撒潑,更沒辦法粗魯、失家教地諷剎︰搶男人搶到這等程度,郡主還真是教人大開眼界!